第7章 陳年舊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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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岡不理會正在爭論的蘇頌和一眾禦史,他開始打量起朝堂中的那一幫大佬。
    情況有些不對啊!
    這案子確實極其惡劣,有悖人倫,現在又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朝廷壓力很大。
    禦史們彈劾蘇頌不作為,懷疑他被人收買,要求他把案件移交大理寺,也很合理!
    而蘇頌卻是果斷拒絕,這就值得玩味了!
    按說這種世人關注,易被民怨裹挾的案子,都是吃力不討好的,蘇頌為什麽要執意攬下?
    難不成他真的收人賄賂了,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來保下陳世儒夫婦?
    那不純有病嗎!
    這事肯定沒那麽簡單,王岡看向幾位大佬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
    忽然,他想到熙寧年的幾場大案,首當其衝的是“登州阿雲案”,這個案情比較複雜,涉及到法律條文的解讀,以及皇帝赦令的適用性。
    原本隻是地方衙門與刑部、審刑院之間的撕逼,最後發展成了新舊黨爭,司馬光和王安石兩人親自下場互撕。
    最終以新黨獲勝而終止!
    再一個就是王岡摻和進去的“相州劫盜殺人案”,原本也是關於法律條文的解釋應用,最終變成了劍指當朝宰相吳充,以及他的一眾黨羽。
    最終的結果是吳充兩個兒子被貶謫出京,鄧潤甫、上官羽等人外放,吳充也被整的灰頭土臉,雖然宰相位置保住了,卻是毫無威信可言。
    而眼下這場“弑母案”顯然也是一個好機會!
    一個借題發揮,掀起黨爭的好機會!
    那麽這次要針對的是誰呢?
    王岡嚐試將自己帶入奸臣的視角,瞬間得出答案:呂公著!
    這是一個典型的舊黨,還擔任過宰相,地位崇高,如果把他拿下,那對舊黨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而呂公著又是李氏的舅老爺,在案發之後,李氏就跑回娘家求救,她娘也確實去救過呂公著,不過這老呂顯然想到了這點,沒有答應,李氏的娘也隻能灑淚而去。
    不過呂公著雖然沒有答應,但他侄子卻是過問了這事,這很顯然會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蘇頌這邊把案情給卡住了!他不鬆口,下一步的計劃進行不下去,所以他們要求蘇頌移交案件!
    王岡甚至都能想到案件移交後的情況,大理寺肯定也是查無實據,然後案件移交禦史台,獵殺也就正式開始!
    那現在蘇頌不移交案子怎麽辦?
    以王岡的想法自然是逼著他交,用禦史彈劾,用民間物議來給他施壓。
    不過隨著他目光一轉,看到了如今禦史台的權禦史中丞李定,這個念頭頓時打消了!
    李定絕對不能用這麽溫和的方式來對待蘇頌。
    因為這兩人有仇,還是大仇!
    當年趙頊要查探新法在地方上施行的情況,李定時為秀州判官,奉召麵聖,在覲見之前李常特地找到他,讓他說新法害民,好打消皇帝推行新法的念頭。
    李定滿口答應,進去之後,卻大肆讚揚新法利民,讓趙頊堅定了推行新法的決心,王安石也注意到了這個聰明人。
    隨後便推舉他為太子中允,權監察禦史裏行,趙頊也答應了,便讓擔任知製誥的蘇頌擬旨。
    蘇頌對於李定的破格提拔,果斷拒絕,還不是一次,連拒三次,連罵李定三次,惹得趙頊大怒,直接給他撤了,換人上來,方才落實李定的新職位。
    李定雖然得到升職,卻也是被搞的灰頭土臉,原想厚著臉皮,學鄧綰“笑罵由人,好官我自做!”,結果又被人彈劾隱匿母喪!
    對於這事李定也懵,他生母仇氏早就被他父親給休了,而且又再嫁了,更何況李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她,所以沒有服喪。
    這點其實在禮法上完全是能說的過去的,禮記曰:“為父後者,為出母無服!”
    別說他不知道仇氏是他生母,便是知道,也完全不需要服喪!
    但舊黨卻沒有放過他,曾公亮、司馬光、蘇頌、蘇軾等人紛紛上書彈劾他不孝,逼著他回去重新守孝!
    但那時他人微言輕,隻得忍受這奇恥大辱,辭官而歸!
    事後蘇軾還做了一首詩,其中兩句是:“西河郡守誰複譏,潁穀封人羞自薦。”
    一句用了母死不奔喪吳起的典故,一句用了大孝子穎考叔的典故,滿滿的譏諷之意,可算是把李定得罪慘了!
    扯遠了,總之,熙寧三年那一年是李定最為恥辱的一年,而羞辱他最狠的兩個仇人,一個是蘇頌,一個是蘇軾……
    所以李定絕不可能跟蘇頌慢慢磨時間,大概率會一棍將蘇頌打死!幹淨利落的掃清阻礙!
    等王岡想明白這些的時候,朝會也進入到尾聲了,趙頊催促蘇頌盡快查明真相後,便草草退朝。
    出了宮門,王岡正準備去找蘇頌聊聊,卻被蔡確叫住。
    “玉昆,這是準備去哪?”
    王岡回頭笑著行禮:“兄長,近來可還安好?”
    蔡確卻是不接他的話,望著遠處散去的人群,淡淡道:“玉昆是準備去找蘇子容吧?”
    “兄長,有何見教?”王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蔡確微微一笑,向前緩步走去,輕聲道:“我知道你與蘇子容有交情,想來你是要去幫他出主意的吧?”
    “兄長說笑了!”王岡跟上他的腳步,搖頭道:“眼下看似一件聳人聽聞的弑母案,實則卻是你們在鬥法,我這小身板哪裏摻和的起!”
    “我有時都在想,你這腦子是怎麽長的!”蔡確停步,轉身看他,感歎道:“你才剛回來,剛聽到這消息,怎麽就能猜到這裏來!”
    王岡忙謙虛道:“沒有,沒有,我也隻是把自己代入到兄長的視角,方才看出一絲端倪的!”
    “去你的!”蔡確笑罵一聲,而後麵色一正道:“好了,不跟你扯了!我隻說一件事,你不許幫蘇頌!”
    “你怕我幫呂公著?”王岡詫異,以蔡確那老陰逼的性格,不可能這麽直白的提要求。
    蔡確冷笑道:“我對呂公著不感興趣,我要的是陳世儒!”
    王岡更疑惑,陳世儒在百姓麵前算得上大官,可在蔡確這幫人眼中,跟螻蟻無異。
    看出王岡的疑惑,蔡確淡淡道:“昔年家父擔任陳州錄事參軍時,被陳執中逼迫辭職,苦苦哀求無果,反被威脅,辭官後一家貧苦,險些餓死!”
    王岡怔愣,臉上笑容緩緩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