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匹馬入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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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明獻奉旨勞軍,自不會隻是將賞賜送到就算,他還需代表皇帝在軍中各處走動、慰問,充分將皇帝的天恩傳達到位才成。
    雲綾眼下卻沒功夫陪同,是以隻讓燕十七率親衛隨行開路,亦是充作護衛。
    那麽,她在忙什麽呢?
    在傅明獻抵達大營的第三日,雲綾單人匹馬來到了鄴城城下,手邊還提著兩隻布袋,就停在城下一箭之地望著城頭。
    城頭守軍見她隻有一人,倒是不甚緊張,有認得雲綾的趕忙去請了值守將軍前來。
    值守將軍姓張,出身幽州盧龍鎮,如今是彥從武麾下偏將,頗受重用。
    他曾參與長安城外的龍首堰之戰,至今仍對雲綾心懷畏懼,故而說話的底氣也不是很足。
    “不知尊駕來我城下所謂何事?”
    雲綾抬頭露出一抹明豔的笑容,將手中布袋舉起晃了晃,朗聲道:“特來與你家大王送禮!順便也想入城與你家大王好好聊聊!”
    話落,她將手臂一揚,兩支布袋便如同長了眼般直直擲上城頭,正落在張偏將腳邊。
    張偏將先是一驚,見無事發生方才暗暗鬆了口氣,隨即彎腰打開一隻布袋查看起來。
    隻一眼,他便驚呼出聲,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布袋裏正是張迎秋怒目圓睜的首級,首級被石灰處理過,相貌有些扭曲,但這等人物張偏將自是不會認錯的。
    他心知事態嚴重,不敢耽擱,見雲綾還在城下好整以暇地等著,忙將兩隻布袋拾起匆匆往魏王宮趕去。
    此時魏王宮偏殿內,姚天君正召見彥從武、彥從皋兄弟,詢問軍中的情況。
    困守城中近兩月,軍心士氣難免受損,他不得不時時關心著,以免生出亂子來。
    就在這時,張偏將氣喘籲籲趕來,將方才之事說了,隨即又將兩隻布袋呈上,言道其中一隻布袋裝的乃是張迎秋的首級。
    張迎秋許久沒有消息傳回,姚天君心中其實已經隱隱有些猜測,是以此刻聽聞這個消息並未表現出多少情緒。
    倒是彥從武兄弟俱是驚呼出聲,又很快醒悟身在何處,趕忙緊閉嘴巴,低頭不敢動作。
    姚天君隻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麽,起身來到布袋跟前,示意張偏將將布袋打開。
    張偏將依言拆開布袋,映入眼簾的便是張迎秋和丁隱的兩顆首級。
    見此,姚天君不由瞳孔一縮,臉色也終於難看起來。
    約莫十年前他曾隨師父玄天尊拜訪過無極宗,雖然過了這麽久,但丁隱的相貌太獨特了,他自然不會輕易忘記。
    不僅張迎秋死了,連身為無極宗宗主的丁隱也死了,這一瞬間姚天君心頭湧起了一股濃濃的無力感。
    他有種被雲綾玩弄於鼓掌的感覺,每件事都被雲綾搶先一步,讓他處處受製,終至今日坐困孤城。
    “她還說什麽了?”姚天君壓下心中的念頭,沉聲問道。
    張偏將見其臉色難看,說話愈發小心,聲音微顫著回道:“她說欲入城與大王好好聊聊。”
    “嗯?”姚天君側目看向張偏將,皺眉道:“她一個人?”
    “是!就來了一個人!”
    話音落下,一旁的彥從皋激動地站起身來,抱拳道:“大王,公孫雲綾這可真是自蹈死路!末將這就去調兵,保管讓其有來無回!”
    說罷他便轉身欲走,卻被彥從武一把拉住。
    他不滿地瞪著大哥,厲聲道:“大兄何故拉我,莫非是不想為父兄報仇!”
    彥從武不答,隻以眼神示意彥從皋往姚天君那兒看。
    彥從皋這才醒悟過來,偷眼看向姚天君,卻見對方正麵無表情地看來,不由心下一突,忙跪地請罪。
    姚天君看了這兄弟二人一眼,沒說什麽,隻對張偏將道:“開城門,迎南鄭郡公入城!態度恭敬些,不可造次!”
    “喏!末將這就去!”
    張偏將一去,彥從武看了眼仍跪地不起的弟弟,躬身對姚天君說道:“大王,末將也以為這是個機會。公孫雲綾縱然修為精湛,然孤身入城,麵對我數萬大軍,她也未必能逃出生天。”
    聞言,姚天君瞥了他一眼,隨即示意彥從皋起身,這才說道:“數萬精銳大軍或能讓宗師退走,卻終究留不住宗師。”
    “宗,宗師?!”彥家兄弟心下大驚,不由齊齊驚呼出聲。
    “不用懷疑,這是北涼國師傳來的消息。數月前他曾與公孫雲綾交手,敗了一陣。否則你們以為赫連兄弟喪命,堂堂宗師會毫無動作嗎?”
    “這?!”
    這個消息對彥家兄弟的衝擊是巨大的,饒是平素冷靜的彥從武也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姚天君看了二人一眼,揮手道:“行了,你二人將這首級帶走安葬,此間用不著你們。”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這才躬身領命,帶著張迎秋和丁隱的首級匆匆而去。
    他們剛走不久,外間張偏將便引著雲綾來了。
    姚天君起身相迎,打發了張偏將,隨即親自將雲綾引到上首入座,他則坐到了下首方位,看著雲綾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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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綾迎上他的目光,笑道:“你倒挺識趣,收了我的大禮,這是想明白了?”
    “有一事請教,不知可否?”姚天君淡淡地說道。
    “講。”
    “無極宗如何了?”
    聞言,雲綾笑容一斂,淡淡道:“死得差不多了吧,事後也沒具體清點,反正最後就留了一個麒麟使和二十來個弟子。還有藏書閣,我也給他們留下了。”
    姚天君默然垂首,半晌方才看向雲綾,問道:“今日孤身入城,就不怕走不了?”
    雲綾卻是輕笑出聲,搖頭道:“你不會。”
    “何以見得?”
    “不說我有十足的把握出去,就如今鄴城的形勢,沒了我公孫雲綾,換個人同樣能破城。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做對玄天宮最有利。”
    聞言,姚天君再次陷入沉默。
    他不得不承認,雲綾所言正是他所想,他不會也不敢強留雲綾,甚至態度上也以下位者自居。
    這不僅是對雲綾的忌憚,更是為了玄天宮的將來。
    事到如今,他已不可能成功,待鄴城城破,玄天宮又該如何保住傳承不絕?
    有了無極宗的例子在先,他毫不懷疑眼前這位會找到玄天宮所在,然後再來一場圍剿。
    並且,玄天宮的位置對這位而言或許也算不得什麽秘密,畢竟他師父玄天尊如今就在這位手下做事。
    他並不知道師父為何如此,但他看得出來,聖門大業已經不被師父放在心上了,那麽玄天宮會如何或許師父也不太關心吧。
    沉默良久,姚天君輕歎一聲,開口道:“你留下麒麟使,是為了讓無極宗傳承下去?你真的打算讓百家學說重現於世?”
    “為什麽不呢?”雲綾瞥了姚天君一眼,淡淡道:“百家之言並非全無用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如此也能讓先賢的智慧為今人所用,有何不可?”
    “我不信你不懂漢武帝為何要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你就不怕此舉惹得天下動蕩?沒記錯的話你曾在澄心書齋修學,那可是儒道聖地,不怕他們說你欺師滅祖?”
    聞言,雲綾卻是嗬嗬一笑,徐徐道:“曆代有為君王治天下無有獨用儒術者,儒術利在安民爾,至於兵、法、墨、農乃至陰陽等家,多有強國之術。匯聚百家,廣開言路,始得大同!”
    “我若是範明承,定要罵你一句離經叛道。”
    說這話時,姚天君是笑著的,笑得很開心,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
    雲綾也笑盈盈地看著姚天君,她倒不認為姚天君是同道中人,隻是他們的追求有相似之處罷了。
    片刻後,姚天君又是一歎,幽幽道:“事已至此,我亦不願多造殺戮。說吧,我該如何做才能為玄天宮留下更多底蘊?”
    “開城自是第一條,而你和你麾下出身魔門的將校怕是難逃一死,如何?”
    “這話說的,我若不願,能成?”
    “自然不能。”
    “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姚天君歎息一聲,沉聲道:“何時開城?”
    “能穩住不亂?”
    “小看人?打仗我不如你,但這點禦下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雲綾定定地看了姚天君一會兒,問道:“給你三日時間,如何?”
    姚天君頷首,雖未說話,但顯然是同意了。
    見此,雲綾也不欲多留,這城中他的仇人可不算少,待久了容易節外生枝。
    便見她起身欲走,到了門邊時,姚天君忽而出聲叫住她,沉聲道:“你抽身南下圍剿無極宗,無非是為了打擊我聖門勢力,讓我們無力繼續作亂。可你是否想過,單靠我聖門之力,能在短短數月間掠定河北嗎?”
    聞言,雲綾腳步一頓,轉身看向姚天君道:“你想說河北世家?”
    “看來你想到了,那對這些不忠的世家,你又打算如何?”
    姚天君饒有興趣地看著雲綾,似乎很想看看雲綾是否會再次離經叛道,狠狠打擊這些世家大族。
    豈料雲綾卻搖了搖頭,淡淡道:“我聽過一句話,存在即合理。世家大族能發展傳承至今,說明這個天下還需要他們。即使今日鏟除了河北世家,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世家冒頭,填補上這個空缺。”
    “存在即合理?有意思!”
    就在姚天君等著雲綾繼續說下去時,雲綾卻是微微一笑,抬腳便走。
    姚天君一愣,追了出來,急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雲綾卻是背對著他擺了擺手,淡淡道:“這種事自然是該皇帝頭疼去,我一個帶兵的操這份心作甚,又不是閑得慌!”
    聞言,姚天君又是一愣,旋即開懷大笑起來。
    雲綾就在這笑聲中漸行漸遠,直至姚天君再也瞧不見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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