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蟲穀…白骨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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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幕如織,豆大的雨點砸在船篷上劈啪作響,濺起的水花在船舷邊凝成白茫茫一片。
    兩岸青黑色的山崖如刀削斧劈,直插雲霄,將天空擠壓成狹長的一條。船隻在湍急的水流之中,像片失控的枯葉,順著暴漲的山澗向下疾衝。
    就在這時,船頭的鷓鴣哨突然倒抽一口涼氣,手指著左側崖壁。夢菱和璃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數十丈高的峭壁上,竟懸掛著數百具人偶。
    它們穿著褪色的粗布衣裳,有的青灰,有的暗紅,在瓢潑大雨中被淋得濕透,衣料緊貼著竹竿紮成的骨架,勾勒出僵硬的人形。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頭顱,慘白的麵容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有的眼珠是兩顆黑洞洞的桐油籽,正直勾勾地盯著江麵;有的嘴角咧開詭異的弧度,仿佛在無聲地嘲笑。山風裹著雨水呼嘯而過,人偶們便隨著不明材料製成的繩索輕輕搖晃,殘破的衣袖和褲腿在空中劃出扭曲的弧線,像是無數隻枯瘦的手在半空中抓撓。
    船行至最狹窄處,兩岸的人偶愈發密集。它們懸掛的高度各不相同,有的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觸到那冰冷的“皮膚”;有的則隱在雲霧繚繞的崖壁凹洞裏,隻露出一截僵直的手臂或半個頭顱。
    雨水順著人偶的臉頰滑落,宛如兩行血淚,滴入下方奔騰的濁流中,漾開一圈圈轉瞬即逝的漣漪。
    沒有其他聲音,隻有雨點敲打船篷的聲響,和人偶身上偶爾傳來的、衣物摩擦繩索的窸窣聲,在這陰森的山澗中交織回蕩,仿佛無數冤魂在低聲啜泣。
    岩壁上的人偶似有若無地扭動著,粗糙的陶土皮膚裂開細縫,露出裏麵蠕動的暗紅筋絡。
    夢菱指尖血色蓮華驟綻,業火如活物般順著岩縫攀附而上,將岩壁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偶盡數吞沒。
    陶土遇火發出刺耳的劈啪聲,本該酥脆崩裂的軀體卻如蠟油般緩緩融化,滴落的粘液在火焰中凝成一張張痛苦扭曲的小臉。
    夢菱垂眸盯著水麵那亂竄的血色火星,早已被雨水打濕的長發被熱浪掀拂過,空氣中彌漫開的焦糊味裏竟夾雜著甜膩的脂粉氣。
    當最後一縷黑煙裹著半片破碎的繡花鞋消散在風裏時,她才緩緩收了法訣,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那些人偶全部都是身懷六甲的婦女。
    山澗內的天光竟帶著幾分暖意,夢菱仰頭,兩側崖壁如巨獸張開的羽翼,在頂端合出一道狹窄的弧線。
    那些垂落的藤蔓與蕨類植物凝著水珠,卻沒有半滴雨絲從中穿過,仿佛有層無形的屏障將喧囂隔絕在外。
    船隻漂在墨綠色的水麵上,能看見自己的倒影隨著漣漪輕輕晃動。岩壁上布滿青黑色的苔蘚,濕漉漉地泛著光澤,偶爾有幾隻豆娘振翅掠過,翅膀在光線下透出虹彩。
    外麵的雨聲仍像擂鼓般沉悶地傳來,卻在此處化作了遙遠的背景音。水珠順著鍾乳石尖緩緩墜下,在水麵敲出清脆的回響,與筏底水草摩擦的沙沙聲交織成奇妙的韻律。
    水麵忽然泛起細碎的波紋,幾尾銀魚從船底悠然遊過,鱗片在光線下閃爍著細碎的銀光,恍若將星辰揉碎在了水裏。
    夢菱滿臉怒容,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滇王實在是太可惡了!他竟然精通風水之道,還是個陣法大師,居然不想著造福一方卻將才學用在了殘害無辜的地方,竟然利用山澗和近千孕婦胎死腹中嬰兒的陰怨之氣來布置這樣一個‘一線天’陣法,簡直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一旁的璃玹見夢菱如此生氣,連忙柔聲安慰道:“夫人莫要動怒,氣壞了身子可不好。這滇王如此狠毒,定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定會幫夫人出這口惡氣,讓他五雷轟頂,不得超生如何?”
    站在另一邊的鷓鴣哨也附和道:“這次我們可以將這個血肉‘地獄’徹底摧毀,讓無辜者‘安息’。”
    船隻輕輕泊在鵝卵石鋪成的河灘邊,船槳攪碎了滿潭的粼粼波光。潭水是極清的碧色,遊魚三五成群,鱗片在陽光下閃著碎銀般的光,倏忽來去間攪起細沙,又悠悠沉落水底。
    榕樹垂絛蘸著綠水,蟬鳴聲裏藏著慵懶,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榕樹葉,在青石碎板路上織就斑駁的光影。
    循著蜿蜒碎石小路往裏走,夾道的是不知名的野花,藍紫色的花瓣上沾著晨露。偶有山風拂過,帶來竹影婆娑的輕響,混著遠處隱約的溪流聲,倒比任何絲竹都來得悅耳。
    轉角處忽現一掛飛瀑,銀練般垂落石潭,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凝成小小的彩虹,映得潭邊的蕨類植物愈發青翠。
    空氣裏浮動著草木與濕潤泥土的清香,深吸一口,連肺腑都似被滌蕩幹淨。
    時有彩蝶翩躚而過,停在粉白的野薔薇上,翅尖扇動間帶起幽幽花香。
    遠處隱約似乎有幾間廟宇,青瓦灰牆隱在綠樹濃蔭裏,山間薄霧纏繞,恍若一幅暈染開的水墨畫。
    潭水宛如一麵巨大的鏡子,平靜地倒映著天空和周圍的樹木。
    微風吹過,樹影在潭麵上輕輕搖曳,仿佛在跳著一場無聲的舞蹈。
    時光在這裏似乎也變得緩慢,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和安詳,讓人不禁想要放下所有的煩惱和疲憊,沉浸在這片寧靜之中。
    然而,就在這看似美好的景象中,夢菱手中的尋龍盤卻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她緊緊握住尋龍盤,試圖讓它穩定下來,但無論怎樣努力,尋龍盤都無法停止晃動,更無法準確地定位到他們所尋找的目標。
    “這裏不對勁!”夢菱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她的聲音帶著肯定。
    鷓鴣哨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掃視著四周,眉頭緊鎖。“這裏與外麵完全就是兩個世界,雖然這裏宛如世外桃源般美麗,但我卻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這裏看似平靜,卻讓我覺得處處都隱藏著危險。”
    璃玹也附和道:“我也有同樣的感覺,這裏的寧靜讓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可是,這危險究竟來自哪裏呢?”他的目光落在潭水和周圍的樹林上,似乎想要從中找到一些端倪。
    “瀑布、水潭、榕樹林、蝶穀、毒瘴、水龍暈!”夢菱站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林子前,目光凝視著手中那不停轉動的尋龍盤,輕聲呢喃道,“那個林子一定是蟲穀!瘴氣毒蟲,這是滇王給自己的墓地準備的第一條防線。”
    尋龍盤在她手中急速旋轉,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始終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夢菱緊緊握著尋龍盤,眉頭微皺,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一旁的璃玹同樣注視著夢菱手中的尋龍盤,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喃喃自語道:“水龍暈……龍氣匯聚之地,非天崩不可破,如今哪兒來的天崩?”
    鷓鴣哨站在他們身後,臉色蒼白,一臉頹然。他緩緩說道:“或許天意如此,我紮格拉瑪一族的詛咒無法在我這一代解除。”他的聲音中透露出無盡的絕望和無奈。
    夢菱:“不對,我們既然到了這裏,那麽就是說天意在我們這一邊,如果天意不在我們這一邊我們根本到不了這裏,一定有什麽能幫我們,需要我們去找!”
    夢菱的話音還沒在濕漉漉的空氣裏散盡,頭頂就傳來撕裂布帛似的銳響。抬頭時隻看見個軍綠色的鐵家夥打著旋往下墜,螺旋槳早不轉了,拖著長長的黑煙,活像截燒紅的烙鐵。
    夢菱、璃玹、鷓鴣哨三人眼睜睜看著那架飛機擦過一棵參天的榕樹樹梢,機腹在榕樹最粗的枝椏上狠狠剮了一下,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整棵樹像被巨手猛搖,巴掌大的葉子暴雨似的砸下來,碗口粗的氣根簌簌斷裂。
    飛機殘骸掛在離地三丈高的樹杈上,駕駛艙玻璃碎成蛛網,機翼折成詭異的角度。幾秒鍾死寂後,機身突然爆出團火球,濃煙裹著火星子衝天而起,燒焦的橡膠味混著榕樹汁液的腥甜撲麵而來。
    夢菱、璃玹、鷓鴣哨三人立刻向水潭另一邊跑去,隻聽\"轟隆\"一聲悶響,半截樹幹連帶飛機殘骸重重砸在榕樹的另一邊的枝椏上,頓時一道火球燃起,一道一尺高的火焰燃起,煙霧開始繚繞。
    煙霧慢慢散開,火焰熄滅,夢菱、璃玹、鷓鴣哨才看清那架飛機斷成了兩截,尾翼上的白漆字母被煙火熏得發黑。
    璃玹指著駕駛艙變形的門——那裏竟緩緩伸出隻沾血的手,五指痙攣地抓了抓空氣:“死氣彌漫,沒救了,這或許就天意給的天崩……”
    夢菱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在召喚著她。她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輕盈地躍上榕樹枝椏,全然無視火焰熄滅後仍殘留的灼熱氣息。
    夢菱穿過燒焦的枝幹,來到駕駛艙旁。透過那破碎不堪的玻璃,她看到了裏麵的景象——那名紅發飛行員已經毫無生氣地倒在座位上,已經沒了氣息。
    夢菱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伸手將飛行員從駕駛艙裏拽了出來。將屍體帶回地麵。
    將飛行員平放在地上後,夢菱端詳著他那被熏黑的麵容,“的確是天崩啊,隻是可惜了這一條命……”她輕聲歎息道。
    接著,夢菱從飛行員的屍體上取下了他的身份牌,然後運用靈力,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瞬間將屍體包裹起來。眨眼間,屍體便被燒成了灰燼,隻剩下一些黑色的殘渣。
    夢菱將這些灰燼裝入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裏,然後輕輕地放入了自己的空間紐中。
    完成這一切後,夢菱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手中的尋龍盤。
    此時,尋龍盤上的指針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地轉動,而是開始有規律地顫動起來。指針所指向的目標就是那兩棵被飛機撞擊過的榕樹!
    “這兩棵榕樹就是水龍暈的門戶!”夢菱喃喃自語道。
    她轉頭看向身旁的璃玹和鷓鴣哨道:“我們過去看看吧,天意站在我們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