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靈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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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瓷茶杯裏的碧螺春還冒著熱氣,水汽氤氳了他眼底的紅血絲。張啟山捏著杯耳的手指骨節泛白,指腹上新舊傷痕交錯,虎口處磨出的厚繭蹭過冰涼的瓷麵。
    他仰頭飲盡半盞茶,喉結滾動時帶起頸間舊傷的牽扯,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
    \"佛爺這趟西沙.....不順利?\"夢菱的聲音帶著詢問,琉璃耳墜在燭火下晃出冷光,直到張啟山將茶杯重重磕在紫檀木桌上,眼神對上張啟山那一身風塵仆仆。
    \"西沙那個海底墓,我們都小看了它,九門栽了,霍家霍鈴昏迷不醒、齊家齊銳丟了一支胳膊、李家李富貴兩條腿沒了、老四陳皮被一刀切了肚子,差點就被一刀兩斷,解家老三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吳家老三是唯一一個整齊的。\"張啟山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扯鬆風紀扣時露出的鎖骨處,赫然印著道新鮮的抓痕。
    張日山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了半步,然後輕輕地將纏好白藥的紗布遞到張啟山麵前。
    當他的指尖剛剛觸及到張啟山的皮膚時,一股熾熱的溫度瞬間傳來,讓他不由得猛地縮回了手。
    這股滾燙的感覺讓張日山意識到,張啟山的高燒仍然沒有退去。他心中不禁一緊,有些擔憂地看著眼前這個麵色略顯蒼白的上司間同族表哥。
    就在這時,夢菱迅速從胸口的掛件空間紐裏取出一個玉瓶。她毫不猶豫地將玉瓶遞給張啟山,關切地說道:“把這個吃了,你會感覺好一些。”
    張啟山接過玉瓶,打開瓶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他仰頭將瓶中的藥丸吞下,然後稍稍緩了口氣。
    夢菱見他服下藥丸,臉色好了不少,稍微放心了一些,接著問道:“你剛才說吳家老三是唯一一個全須全尾回來的,那麽張小官呢?他怎麽樣了?”
    張啟山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麒麟血反噬,他的情況很嚴重。我已經讓人把他送回祖宅了……”
    夢菱聞言,眉頭一皺,不滿地說道:“怎麽能送回老宅呢?我在長沙,你卻把他送回祖宅?張啟山,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張啟山解釋道:“當時我們從海裏上來後,小官就一直處於血脈沸騰的狀態,情況非常危急。我得知您在長沙的消息時,小官已經在回祖宅的路上了,我就沒讓他們改道。”
    夢菱聽了他的解釋,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有些不悅地說:“好吧,這次就算是我錯怪你了。不過,歸墟的海龍脈已經解封,四十年內那片海域都給我封住,暫時不適合捕魚。”
    張啟山點頭:“行,我會去上邊溝通,‘小祖宗’即使海龍脫困,怎麽發展成封鎖海域四十年?”
    夢菱手一翻,天地盤法相羅盤浮於掌心:“看到沒?這裏麵有個靈魄,這東西一直藏在海龍脈的龍魂之中,抽取龍脈之氣,轉換氣運,解封龍脈的時候這個靈魄直接引動了龍魂。
    本該緩慢脫困的海龍脈,一下子就翻身了,這翻身的力量將海底火山給爆了,歸墟空間直接崩塌,海底地震如果加劇後果如何,你該清楚,所以封鎖四十年也是無奈之舉。”
    張啟山看著羅盤上空間內被金色鎖鏈捆住不斷掙紮扭動的靈魄,眉頭緊皺:“這東西什麽來頭?”
    夢菱一臉冷漠地說道:“還沒審問呢,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也不想再去追問了,直接用搜魂術吧!”話音未落,隻見她的手指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輕盈地落在了法相羅盤的中心位置。
    就在她的指尖與羅盤接觸的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一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在冥冥之中被激發了出來。緊接著,一聲淒厲的慘嚎驟然響起,仿佛是從九幽地獄中傳來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隨著這聲慘嚎,一道耀眼的光柱如同一道閃電般從羅盤中間激射而出,直直地投射到了虛空之中。這道光柱所呈現出的畫麵,簡直讓人瞠目結舌、震撼不已。
    在那巨大的光柱之中,一座宏偉壯觀的鹹陽城展現在眾人眼前。城中的建築錯落有致,街道寬闊筆直,行人如織,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座正在修建中的阿房宮,它的規模之大、氣勢之磅礴,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不僅如此,畫麵中還出現了,水銀匯聚而成的河流,宛如一條銀色的巨龍蜿蜒流淌;宮殿的頂部,則鑲嵌著無數顆璀璨的明珠,猶如夜空中的繁星般閃耀奪目,五星、三垣二十八宿清晰明亮。
    在這些畫麵之中,還清晰地展示出了有人正在斬斷龍脈、聚集風水氣運,並將龍氣轉接至一座東渡的島嶼之上。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都是那個靈魄!
    夢菱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喃喃自語道:“徐福?竟然是徐福?他竟然分出了自己的靈魄?我說當時被我抓住的時候,徐福為何會如此有恃無恐,原來他早就將自己的靈魄藏匿在了龍脈之中!哼,真想立刻將這可惡的靈魄一把捏個魂飛魄散!”
    璃玹安慰道:“他現在還有天道之力庇佑,我們暫時不能將他怎麽樣。不過不用擔心,等所有的天道之力都回歸天道之後,我們再讓他魂飛魄散,也不遲。所以,不要生氣,為這個把自己氣到不值得。”
    夢菱聽後,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憤憤不平地說:“嗯,不生氣。不過,這筆賬遲早是要算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把那些被分走的氣運找回來。當年我破龍運轉嫁陣的時候,是不是還有一節蛟龍角的氣運回到小日子國了呢?”
    璃玹回憶了一下,回答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當時國運一分為三,那一節蛟龍角好像直接就消失不見了。”
    夢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那就對了。這徐福的靈魄藏在龍魂之中,就相當於有了龍魂的庇護。怪不得近年來小日子國雖然國運不濟,但卻能一直苟延殘喘這麽久……”
    張啟山一臉凝重地對夢菱說道:“小日子國如今已是日暮西山,江河日下,您大可不必對其過分關注。倒是那霍家的霍鈴,至今仍昏迷不醒,情況著實令人擔憂。
    您若有閑暇,不妨去瞧上一瞧。畢竟,九門的下一代核心人物幾乎都遭受到了攻擊,我們雖已掃除了不少國外勢力,但那些‘觸手’就像野草一般,難以根除。我們這些老一輩,實在有些力不從心,分身乏術。”
    夢菱聞言,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啟山,說道:“哦?你這是向我開口求援了?”
    張啟山趕忙陪笑道:“實在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啊。您也看到了,我此次前去接應前往西沙的小輩們,不僅未能全身而退,自己還受了不小的傷……所以,還望‘小祖宗’您高抬貴手,幫幫我們吧。”說罷,他一臉懇切地望著夢菱,眼中甚至流露出些許哀求之意。
    夢菱:“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算上一卦,看看情況……”
    燈光之下,夢菱指尖劃過龜殼邊緣的八卦紋,玄鐵在火光下泛著冷硬的烏光,龜甲裂紋間似有細碎星芒流轉。
    五枚白玉鑲金錢在她掌心相撞,發出清越如冰珠落玉盤的脆響——那是真正的天地通寶,正麵\"天地\"二字隱隱透著光,反麵的\"通寶\"卻棱角分明,透著股穿越時光的銳利。
    夢菱她垂眸低語,長睫在眼下掃出淺影。左手托住龜殼,右手三指並攏按住殼頂,腕間銀釧隨著細微動作輕響。
    三搖之後,她倏然抬手,玄鐵龜殼在空中劃出半道弧線,白玉鑲金銅錢\"嘩啦\"墜入其中。
    龜殼落回掌心時,五枚通寶已在殼內靜靜躺成梅花狀,陰陽交錯間,竟有一枚白玉錢詭異地立在殼沿。
    夢菱指尖懸在半空,眉頭微蹙。燈光忽然劈啪一聲爆亮,將那枚立著的通寶照得透亮——錢孔裏竟凝著一滴殷紅,像血,又像幹涸的朱砂。
    夢菱突然臉色劇變,喃喃自語道:“大凶破局的卦相……這是最後的反撲嗎?不好,氣運反噬!”她的話音未落,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衝擊著她的身體,讓她如遭重擊。
    隻見夢菱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這口鮮血如箭一般直直地噴在了龜殼和白玉鑲金錢上,濺起一片猩紅。她的身體也隨之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璃玹見狀,心中大駭,他急忙一步上前,伸手將夢菱緊緊地圈在懷中,滿臉都是焦急之色,“老婆!別嚇我!你怎麽了?”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璃玹慌亂地用手去擦拭夢菱嘴角的鮮血,然而那鮮血卻像是源源不斷一般,怎麽擦也擦不幹淨,反而越擦越多,在夢菱蒼白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就在這時,張日山他的步伐顯得有些急切的上前,將他手中白色手帕遞到璃玹麵前。
    璃玹抬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目光交匯,閃過一道暗流。璃玹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個字,眼神裏的警告被張啟山看到了,璃玹接過手帕,然後轉身將其輕輕地覆蓋在夢菱的嘴角處。
    夢菱的嘴角正不斷地滲出血跡,那鮮紅的血液與潔白的手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人觸目驚心。
    璃玹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著夢菱嘴角的鮮血,他的動作輕柔而細致,生怕會給夢菱帶來更多的痛苦。
    在璃玹的悉心照料下,夢菱的狀況逐漸穩定下來。她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如紙,但與之前相比已經好了許多。
    夢菱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璃玹和張日山兩人,虛弱地說道:“我被氣運反噬了,這傷勢非常嚴重,沒有三十年的時間是絕對無法痊愈的。
    而且,這是對方最後的氣運,這三十年裏,九門、張家以及所有異人界的家族都會在爭鬥中處於下風。所以,我們現在應該先避開他們的鋒芒,等待時機再作打算。這賬,三十年後再算!”
    夢菱的聲音雖然微弱,但卻充滿了堅定和決絕。她的話語讓張啟山和張日山都不禁心頭一緊,他們意識到這場爭鬥的殘酷和艱難。
    最後,夢菱的聲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變得異常微弱。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艱難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說完這些話後,她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腦袋突然一歪,整個人軟綿綿地暈倒在了璃玹的懷裏。
    璃玹見狀,心中猛地一緊,他急忙伸手將夢菱緊緊地抱在懷中,感受著她身體的重量和溫度。夢菱的臉色蒼白如紙,毫無生氣,這讓璃玹的心頭一陣刺痛。
    璃玹抱著夢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房間。在與張日山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張日山,說道:“她是我老婆,你要知道分寸。”這句話中透露出璃玹的警告。
    張日山站在原地,看著璃玹抱著夢菱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方染血的手帕上,那鮮豔的紅色在白色的地麵上顯得格外刺眼。
    張啟山走過來,撿起了那方手帕,塞到了張日山的手中,然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要安慰他。張日山默默地接過手帕,緊緊地握在手中,仿佛能感受到夢菱殘留的體溫。
    張啟山轉身離開,房間裏頓時變得空蕩蕩的,隻剩下張日山一個人,以及那張染血的茶幾。
    頹然的癱軟在沙發上,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張日山就像一個失去了支撐的人偶,軟綿綿地倒在了沙發裏。他的目光空洞無神,直勾勾地盯著手中那塊已經逐漸從鮮紅變成黑褐色的手帕,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他輕輕地摩挲著上麵的痕跡,那些被鮮血浸染的地方,如今已經幹涸,隻留下了一道道黑褐色的印記。這些印記在他的指尖下若隱若現,就像他內心深處的傷痛,雖然被時間掩蓋,但隻要輕輕觸碰,就會再次湧上心頭。
    張日山的眼眶微微發紅,淚水在他的眼眶裏打轉,卻始終沒有流下來。他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但那股刺痛感卻越來越強烈,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心髒。
    他隻允許自己在這一刻短暫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