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夢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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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侖附身在齊小姐身上,正打算控製冉遺,懷裏突然多出來個孩子,他迅速後退至湖麵的小舟上。
    離侖垂眸看著懷裏的小家夥,無奈地歎了口氣,“你膽子真是大,回去再收拾你。”
    “爹爹自己玩,不帶我,我要跟你在一起。”藍嫣摟著他的脖子耍無賴。
    玩?他並不是自己玩,而是為了尋找故人...
    離侖將目光轉移到對岸那人身上,他輕輕敲擊著藍嫣懷裏的撥浪鼓,強大的妖力氣浪直撲趙遠舟幾人。
    卓翼宸見狀連忙舉起雲光劍,藍光綻放,一道屏障結界不斷擴展,將眾人包裹其內。然而撥浪鼓發出的攻擊瞬間將雲光劍化作的結界震碎。
    離侖嘴角帶著一抹蔑視的笑,隻見一柄紙傘突然出現在對岸,擋住他發出的那道攻擊。
    妖力氣浪與傘麵相觸的那一瞬,湖水炸起。
    趙遠舟:“又是你...”
    離侖催動破幻真眼,對岸所有人眼睛一痛,看清了離侖的樣貌。
    離侖一身鬆垮長袍,單臂抱著個孩子,正笑著看向對岸的那個人。
    “我們又見麵了,我還是喜歡跟你麵對麵聊天。”離侖對著趙遠舟嘴角一勾,心情似乎還不錯。
    藍嫣睜著水潤的眼睛,看看她爹,又看看對麵幾個人,爹爹見到那人很開心很愉悅耶~~
    趙遠舟:“沒想到你竟然也有了孩子。”他看著對麵的那對父女相似的容顏,心底一陣感慨。
    卓翼宸未曾見過離侖,持劍警惕對麵,對趙遠舟問道:“他是藍嫣的父親?你認識他?他是誰?”
    趙遠舟:“他,一個見不得光的,敗類。”
    離侖聽到趙遠舟的形容,神色微變,隨後極其不屑又輕蔑的掃視一圈對岸的人,“嗬,朱厭,你還真是..以前來往的好歹還是白澤神女,什麽時候如此低劣的東西都能對你呼來喝去?”
    藍嫣聽到朱厭的名字,眼睛一亮,衝著趙遠舟軟糯糯的說著:“你是騙子。”
    趙遠舟:“好歹她也該喊我一聲大伯吧,你就是這麽跟孩子介紹我的?”
    離侖默了默,“你難道不是騙子嗎。”
    趙遠舟的眼底積蓄著千言萬語,但他並未開口,而是選擇了沉默。
    離侖最不想看到趙遠舟這個樣子,開始嘴毒的講述著朱厭和上任白澤神女之間的事情,隨後又開始蠱惑卓翼宸。
    上任神女趙婉兒是文瀟的師父,朱厭曾跟趙婉兒情如兄妹,並將她逝去哥哥的名字給了朱厭。
    八年前,血月之日,朱厭戾氣纏身,失去意識,而卓翼宸的父兄死在朱厭的手裏。
    。
    離侖戳著對方的傷疤,也在揭自己的傷疤。
    朱厭,曾經是他的摯友,如今卻有了新朋友,一群不過才認識幾日的新朋友...
    藍嫣不明白她爹明明心裏在哭,為什麽卻要笑得如此開懷。
    “爹爹,你這裏病了。”藍嫣點著離侖的心口,把軟乎乎的臉蛋子貼在上麵。
    離侖不知是被孩子點出關鍵所在還是其他,恍惚間,趙遠舟抓住時機對著齊小姐念道:“碧海茫茫無去路,卻在人間。星河渺渺執子手,天地同遊。”
    齊小姐的瞳孔劇烈震動,寄生之體一旦覺醒便無法受控。
    離侖見無法再操控她,拍拍孩子的肩膀,說道:“小家夥,我們回去。”
    卓翼宸飛身刺向正要離開的離侖,恰逢此時,齊小姐而後被標記的槐葉碎片消散,但藍嫣還在,當他意識到離侖已經變成齊小姐,劍已落下,藍嫣催動臂釧的同時,反身抱住齊小姐。
    劍刃刺破皮肉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卓翼宸看著化作槐葉消失的孩子,觸摸劍刃上的血跡,沉重的自責和愧疚湧上心頭。
    藍嫣應該會沒事的吧。
    趙遠舟文瀟上前一步,安慰他,“離侖身為大妖,定然有辦法救下孩子,今日已經是軍令狀期限的最後一日,還是先處理眼前的事吧。”
    卓翼宸將冉遺緝拿歸案,齊小姐表示甘願同冉遺關押在一起也不要分開。
    最後卓翼宸三人隻好帶著這對有情人一起離開。
    槐江穀。
    離侖精魄回體的頃刻間,再次吐出一口血。
    他每附身別人一次,壽命就會減少一半,但他還是想要看看趙遠舟現在的狀況,想要借著別人的眼睛,感受人間百態,七情六欲,江河湖海。
    原來趙遠舟喜歡的那些,他也開始貪戀了麽...
    封印之地的石台上,出現空間波動。
    須臾,藍嫣像一灘軟泥巴似的落在他的懷裏。
    濃鬱的血腥之氣縈繞在離侖鼻尖,他的大手覆在孩子的肩膀,將其翻身,發現孩子的後心帶著劍傷。
    顧不得其他,離侖先給孩子療傷,他的雙手沾染的全是藍嫣的血。
    磅礴的妖力湧入藍嫣的體內,雲光劍留下的傷口逐漸愈合。
    藍嫣睜開眼,咕囔了一聲,抱著離侖的手臂睡了過去。
    離侖先是寄生吐血,後又給孩子療傷,甚是疲累,不知不覺擁住懷裏的一小團闔上眼。
    離侖雙手沾染的血跡,化作點點盈藍光點沒入離侖的額心。
    離侖察覺到身處夢境之中,不急不躁地看著不斷變化的場景。
    從他的誕生之初,再到與朱厭的相遇相識相知。
    離侖抱怨著自己引以為傲的獨門本領,飛葉占身,精魂附體,每次都會被朱厭的破幻真眼看穿。
    朱厭為此將他的破幻真眼送給他,而他也將本體槐樹根送給朱厭。離侖隻希望他們兩人永遠都會真心相待。
    畫麵再次轉換。
    離侖和朱厭並肩悠閑地走在街道上,
    他的目光大多放在朱厭身上,而朱厭東瞧西看,偶爾經過某處時,還會興致勃勃地跟離侖講起,他們上次來時如何如何...
    離侖看著人間的變化,也不禁感慨,“不過幾年光景,變化還真是大。”
    朱厭:“你別和大荒比啊,在大荒,一塊雲就能擱天上飄個兩百多年。”
    離侖:“這麽說來,大荒是有些無趣了...”
    朱厭湊近離侖,打趣道:“誒,你上次來,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大荒清淨安寧,人間吵吵鬧鬧,讓人心煩。”
    離侖並不爭辯。
    兩人路過賣油紙傘的攤位,朱厭撿起一把油紙傘問攤主,“這個怎麽賣?”
    攤主笑著伸出一隻手比劃著,“客官,五文錢。”
    隻見朱厭神態窘迫,默默將油紙傘放回去。
    離侖疑惑地問他,“不買嗎?”
    朱厭湊到離侖身側耳語,“英招總共也就給我們五文錢,還是省著點花吧。”
    離侖兩人沒走幾步,天空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離侖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雨滴落在他的睫毛上,又順著臉頰滑下。
    離侖站在雨中,額前的發絲被雨水打濕,貼在臉頰和脖頸上,卻絲毫不顯狼狽,反而像是某種精心設計的裝飾。
    朱厭拉著他的手臂,“咱們快去那邊避避雨。”
    他微微皺眉:“為何要躲?雨水又不會傷到我們。“
    朱厭忍不住笑出聲:“你現在可是人類的樣子,總得裝得像一點。“他指了指周圍匆匆撐傘奔走的人群,“你看,哪有人像你這樣站在雨裏發呆的?“
    離侖環顧四周,確實如朱厭所說。街道上,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如花朵般,次第綻放,各個行色匆匆。唯獨他們兩個站在路中央,顯得格格不入。
    “原來這就叫傘。有何用處?”
    “用來避雨。”
    “真是無用之物。”
    離侖負手緩步逆著人流而行,他不需要避雨。風吹雨打,雪落霜降,世間一切,萬法自然。他離侖從來不躲,也從來不退。
    “會嗎?我覺得挺好的。”朱厭說完,他大步往前走去。
    離侖卻停下來,轉身看向攤位的油紙傘。
    不多時,離侖撐傘來到朱厭身側。
    朱厭看向撐傘的離侖,怔愣了一瞬,“你把五文錢都花了?”
    “是二十文,他見天下雨,借勢漲價了。”
    。
    畫麵再次轉換,
    離侖兩人來到醫館避雨,館內集聚著不少病人和躲雨的百姓。
    一位抱著孩子的婦人看到他們,忙往裏站了站,讓兩人避雨。
    兩人拒絕後,離侖發現此地有同類的氣息,且都是他們求救的聲音,還不止一個。
    離侖二人悄悄搜尋,發現醫館下麵居然是個關押小妖的地堡。
    地堡的囚籠中,關押著許多人形小妖。
    他們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有的蜷縮著身體躲在角落痛苦呻吟,有的則神色呆滯的看著傷口蠕動的蛆蟲,雙眼麻木,精神渙散,沒了生的欲望。
    離侖掃過囚籠四周沾滿血肉的刑具,還有角落中那些用到報廢的刑具,其上陳年血跡疊加新的血跡,有些還帶著碎肉殘骨。
    這些囚籠上麵還用諸犍的血畫了咒印,讓小妖們無法使用妖力。
    離侖滿腔的怒火將要噴薄而出,朱厭亦然。
    這些小妖像是牲口一般任人宰割,而施暴的人又因為小妖不容易死反複折磨...
    離侖滿腔怒火致使他妖氣外泄,一時間,籠子內的小妖感知到同類的氣息,紛紛向離侖他們求救。
    “哥哥,救救我們。”
    “哥哥,他們把我們抓來,每天都會放我們的血,割我們的皮肉,卻又不讓我們去死。哥哥,你救救我們。”
    一個個小妖怪抬起腫脹沾滿血汙的臉頰,哀求著,期盼著。
    離侖的目光落在籠子角落一個披頭散發的小妖,正在舔舐自己的爪子上的傷口,她的傷勢比其他小妖還要嚴重,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好地兒,但那雙眼底依舊是桀驁難馴的。她的耳尖微動,“有人來了。”
    離侖被朱厭拉著躲進暗處。很快,兩個黑衣人緩緩走入此地,一人手中捧著一個木盒。
    離侖聽到他們口中所說的話,皆是如何折磨小妖,他的雙掌扣住兩人的頭顱,手下用力,兩人頭骨盡碎。
    朱厭忙拉住離侖,“你瘋了!留下他們,說不定還能問出什麽!”
    離侖甩開朱厭的手,“人能折磨妖,我又為何不能殺人?”
    離侖張開雙臂,妖異的長發飛舞,磅礴的妖力將所有囚籠震碎,小妖們立刻怯生生的朝離侖奔去,圍著他,擁護著他,而那隻桀驁的小妖眼底是難以言表的感激和崇敬。
    “跟我走,我帶你們回大荒。”
    離侖一揮衣袖,漫天的槐葉卷走所有的小妖,地堡內隻剩下朱厭一人。
    離侖將小妖們送回大荒昆侖之門,折回醫館,他殺了人。
    “你殺了那麽多人?”朱厭不敢置信看著眼前這一幕。
    醫館櫃台後,婦人小心翼翼查看繈褓中沒了氣息的孩子,輕輕將孩子放在一旁,哭喊著朝離侖奔去,離侖抬手就要攻去。朱厭飛身落在婦人麵前,情急之下,一掌打在離侖的右肩上。
    離侖被這一掌擊飛,大口吐著鮮血。
    他垂眸看向右臂,手臂上冒出紅色火星,如烈火燒灼,不熄不滅。好疼,痛入骨髓,真的好疼。
    離侖踉蹌著站起身,扶著右肩,與朱厭對峙而立。
    他不明白,為什麽朱厭會對自己出手,“你竟然為了殘殺同類的人類,出手傷我?”
    朱厭看著滿地無辜的百姓的屍體,“傷害妖的是地牢裏的那些人,他們隻是來醫館尋醫問藥的,都是被疾病折磨的苦難人!”
    離侖:“人都一樣!他們都痛恨妖!”
    “你錯了。”
    “錯的是你,朱厭。”
    離侖不明白他和朱厭明明一同用歃血按在大荒的石碑,立下誓言,他們要一起守護大荒,同歸同亡,福禍與共,不死不終,可是為何朱厭選擇站在了對麵,站在人類的那邊?
    畫麵再次轉換。
    離侖與人類和大荒的大妖們合作,最後破壞白澤令開啟二十八星宿星辰大陣,解開了封印,得到了自由。
    他的身體因為不燼木的緣故,早已衰敗,他迫切的尋找著寄生的新軀體。
    離侖看到這裏疑惑叢生,不燼木?不是早就被孩子化解了,為何夢境中的他還要更換宿體。
    畫麵不斷變化,離侖看著夢境中的他,如何算計朱厭,又是如何從朱厭的口中得知醫館真正的罪魁禍首,原來是與他合作的崇武營軍師溫宗瑜。
    當他查清真相後,已為時已晚,他占據的新軀體早已被溫宗瑜下了毒,時日無多。
    後來一直跟隨於他的小妖傲因也死了,自己死前把破幻真眼、以及一半妖力給了朱厭,另一半給了冰夷族的後人卓翼宸。
    離侖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他懷裏睡得香甜的小團子。
    藍嫣砸吧砸吧嘴,拱了拱她爹的腰,睡得像個小豬崽兒。
    離侖檢查著她後心的劍傷,已經愈合。
    他輕拍著孩子的小肩膀,陷入深思,“夢境的畫麵到底是怎麽回事,溫宗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