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本想著把魚交給廚子，畢竟叔父曾教導他和忘機，君子遠庖廚。
    隻可惜藍嫣不樂意，非要吃他做的飯。
    藍曦臣心疼孩子，不忍看到孩子失望的樣子，便答應了下來。
    他先是向廚子請教了如何做魚，記下大概後，這才動手。
    。
    後廚暖意蒸騰。
    藍曦臣素日裏不染塵的白袍袖口，此刻妥妥的翻疊至肘上，露出清瘦卻蘊著力道的手腕。
    他微俯身，專注地盯著砂鍋內的乳白魚湯翻湧。
    灶膛內鬆柴劈啪燃燒，躍動的火舌將暖紅的光暈揉上他向來溫潤的眉目之上。
    鬢角滲出的細小汗珠如霜綃上滾動的露珠，映著灶火，漾著細微的亮光。
    衣擺下方，軟糯的女兒偎依在他腿邊。
    藍嫣用小手攥緊她爹的霜白袍角，踮著腳，努力昂起粉團似的小臉，烏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追隨那羹勺上下翻動的韻律。
    小嘴巴嘰裏咕嚕地問著，“爹爹，還要多久哇。”
    藍曦臣將手中的羹勺擱置好，蹲下身，給女兒擦掉嘴角的口水，“快了，再有半炷香。”說著他摸了下女兒軟乎乎的小肚子，已經扁了。
    “你先吃一塊餅，墊墊肚子。”他撩起衣擺坐在矮凳上，將女兒拘在懷中，將灶台上的餅子撕下一小塊兒。
    小孩子吃什麽東西，都是香香的。
    就這樣，藍曦臣溫柔地看著孩子。
    灶房內，鬆煙與魚湯的鮮香溫柔糾纏，湯沸聲、柴裂聲，以及父女倆兒的呼吸聲。
    此情此景，讓他忽然明悟一件事，或許這便是人間煙火的一種吧。
    很快，藍曦臣的魚湯熬製好了，一分為三，讓門口的弟子幫忙送去給叔父和忘機。
    當飽含著濃濃父愛的魚湯上了桌。藍嫣就在她爹滿含期待的眼神中喝了一口。
    “如何？”
    藍嫣咂咂嘴，這她爹做出來的味道怎麽跟山下的不一樣哇。
    藍嫣放下小勺子，說道：“爹爹，我吃飽啦，我們回去吧。”
    藍曦臣：？？？
    “剛才不還吵嚷著餓壞了，可是我做的味道不好。”藍曦臣能感知到孩子的小情緒，然而這次卻無法確定具體是何種情緒。
    藍嫣烏溜溜的眼睛中寫滿了認真，“爹爹要不我們把魚放生吧。”
    藍曦臣：“......藍嫣，魚都已經做熟了，你要如何放生？還是你說的是我們院中那幾條。”
    藍嫣指著廚房一旁的泔水桶，“爹爹，這裏！”
    藍曦臣方才嚐過了，這魚湯的味道還可以啊。
    “爹花費了這麽久才做好的，你真的不再喝了？”
    藍嫣摳著手指頭，忽地眼睛一轉，重新拿起勺子，舀起魚湯遞到她爹嘴邊，“爹爹喝。”
    軟乎乎甜絲絲的小奶音讓藍曦臣沉浸其中。
    接連被女兒投喂了好幾口，然而第五口的時候，才發現這魚湯的味道確實有些差強人意。
    藍嫣這會兒看她爹一口一口的喝，開始納悶，這魚湯真的好喝麽？
    她自己又喝了兩口，還舀了一小塊魚肉。
    隻是她剛放下勺子，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小短手立刻捂著脖子，張嘴啊個不停。
    “藍嫣！”
    “魚刺卡住了？”
    藍曦臣抱著女兒往回走，魚刺不好取出，隻能用靈力將女兒喉嚨中的魚刺化掉。
    見孩子不再露出痛苦的表情，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下來。
    他把小臉憋得通紅的女兒抱進懷裏，“是爹不好，以後不做魚湯了。”
    藍嫣這會兒有些蔫蔫的，軟軟的靠在她爹手臂上，一抬頭，看到她爹眼眶通紅。
    不知她是害怕還是心疼，兩隻小短手瞬間捂住她爹那雙眼睛，似乎這樣她爹就不會自責難過一樣。
    藍曦臣和女兒這樣一互動，他忽地笑了起來，笑容如春風拂過，溫潤和煦。
    緊接著，他將下巴磕在孩子單薄的肩膀上。
    “以後想吃魚，爹帶你下山去吃。爹做的東西不好吃，以後你也不要勉強，記住了麽？”
    藍嫣好像一隻被貓媽媽強行抱抱的貓崽崽，扭了下小身板，仰頭哼唧了一聲，以作回應。
    。
    另一邊，藍啟仁和藍忘機收到魚湯後，倒是不論口感如何，全都喝掉了。
    隻是第二日再見到藍曦臣，都問了句，“咱們山上的廚子換人了？”
    藍曦臣抿了抿唇，將昨日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當時讓藍啟仁\藍忘機愣了一瞬。屬實沒有想到，昨日還有這麽一遭呢。
    三日後，姑蘇彩衣鎮再次出現了水祟。
    藍嫣已經被她叔祖父下令不能再去聽學，藍曦臣便帶著她一起下了山。
    為了行事方便，藍曦臣為孩子置辦了一個類似綢帶的法器，將女兒固定在身前。
    此物可以根據他的心意自由變換鬆緊度。
    。
    下山後，藍曦臣垂眸看著女兒，發現她一隻手摟著小白，一隻手正在扣他衣襟的卷雲紋。
    他摸摸女兒的腦袋。
    “還困麽？”
    “不困了。”
    “接下來我們要去湖麵查探水祟，會害怕麽？”藍曦臣指著麵前寬廣的江麵，側身讓女兒去看。
    “不怕，爹爹帶我一起。”
    “好。”
    藍曦臣帶著數名藍氏的弟子登上小舟。
    姑蘇藍氏，藏書閣內。
    一麵青席，一張木案。
    兩套文房四寶，兩個人。
    一個端正襟危坐，另一個動作隨意灑脫不羈。
    二人正是藍忘機和魏無羨。
    魏無羨因為口無遮攔，在考試中作弊，被藍啟仁罰到藏書閣抄書，讓藍忘機負責監督。
    他是個很會給自己找樂子的人，尤其擅長苦中作樂。既然沒有別的東西能玩，那就隻能玩藍忘機了。
    他道：
    “忘機兄？！”
    “忘機！”
    “藍忘機！”
    “藍湛！”
    魏無羨見對方無動於衷，心道：這家夥可真是無趣的很。
    就在這時，藍忘機終於停筆，目光冷淡地望著他，最後吐出兩個字，
    “抄書。”
    魏無羨哪能乖乖聽話，嬉皮笑臉道：“藍湛，抄了這麽久了，手都酸了。”
    藍忘機見他坐姿極其不雅，斜著身子，支楞著腿。
    他垂下眼簾，淡淡道：“把腿放下去。”
    “行，聽你的。藍湛，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啊。”
    “你看啊，我那天晚上呢......”
    ......
    最後他換來的是藍忘機的一句，“你根本毫無悔過之心，多抄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