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山脈在暮色中如同沉睡的巨龍。
    陸雲站在山脊上，俯視著山穀中的陸家祖宅。十五年過去，這片曾經氣勢恢宏的建築群已成廢墟，焦黑的梁柱東倒西歪，雜草從碎裂的青石板縫中鑽出。唯有後山的碧水潭依舊波光粼粼，在夕陽下泛著血色。
    "那就是你長大的地方？"星玥站在他身旁，手中摩挲著兩界鏡碎片。鏡中的星璃似乎感應到什麽，偶爾會浮現模糊身影，但很快又消失。
    陸雲沒有回答。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五歲時被檢測出絕脈體質的那個雨天，族老們失望的歎息；十歲被堂兄陸明帶頭欺淩，被迫在祠堂罰跪的寒夜；十五歲那年，為保護一個丫鬟得罪大長老之子，被鞭笞三十後扔進後山自生自滅...
    就是那次"懲罰"，讓他遇到了改變命運的神秘老者。
    "無相天君..."陸雲握緊拳頭。現在想來，那次相遇根本是精心設計的騙局。那個賜予他上古仙尊傳承的"恩人"，從一開始就把他當作容器培養。
    星玥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輕聲道："要直接去碧水潭嗎？"
    "不，先去祠堂。"陸雲指向廢墟中央一處尚算完整的建築，"陸家世代守護的秘密，可能就藏在那裏。"
    兩人借著暮色潛行下山。路過一片焦土時，陸雲突然停步——這裏曾是陸家仆役的住所，那個曾為他求情反被打斷腿的老仆就住在這。如今隻剩幾塊發黑的基石，連屍骨都無處可尋。
    "怎麽了？"星玥警覺地環顧四周。
    陸雲搖搖頭，繼續向前。穿過大半個廢墟後，他們來到祠堂前。這座供奉陸家先祖的殿宇雖被火燒過，但主體結構依然堅固，厚重的鐵木大門虛掩著，仿佛在等待誰歸來。
    "有古怪。"星玥攔住陸雲，"祠堂不該是保存最完好的。"
    她取出兩界鏡，鏡麵泛起漣漪。星璃的虛影短暫浮現，指向祠堂屋頂——那裏隱約有銀光閃動。
    "陷阱？"陸雲低聲問。
    星玥仔細辨認妹妹的唇語："不是...是...鏡靈封印？"
    這個陌生的詞匯讓兩人麵麵相覷。最終陸雲決定冒險一探："我先進去，你警戒。"
    心劍在手，他輕輕推開祠堂大門。腐朽的鉸鏈發出刺耳吱呀聲，灰塵簌簌落下。內部昏暗潮濕，祖宗牌位散落一地，最上方那麵代表初代家主的玉牌卻完好無損，在昏暗中泛著微光。
    陸雲走近查看，發現玉牌背麵刻著一段小字：
    "血脈不絕，龍淵永鎮。"
    當他念出這八個字時，玉牌突然亮起青光！與此同時，地麵開始震動，供奉台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向下的階梯。
    "陸雲！"星玥衝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外麵有動靜！"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達成共識。陸雲打頭陣，星玥斷後，一同進入密道。他們剛下去，供奉台就自動複位，將入口封得嚴嚴實實。
    階梯很長，牆壁上鑲嵌著會自發光的青玉，照亮前路。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墨香，混合著某種陸雲從未聞過的奇異香料味道。
    "這不是普通密室。"星玥摸著牆壁上的紋路，"這些雕刻...是龍族文字！"
    陸雲仔細辨認，勉強認出幾個字符：""守"、"誓"、"血"..."越往下走，文字越密集，最後整麵牆都刻滿了龍族碑文。
    階梯盡頭是一間圓形石室，中央擺放著一口青銅箱。箱子沒有鎖，表麵鑄有九條相互纏繞的龍，每條龍的雙眼都鑲嵌著不同顏色的寶石。
    陸雲的手剛碰到箱蓋，九條龍就同時亮起，寶石射出光線在箱子上方交織成一幅立體投影——一個銀發金瞳的男子，懷中抱著個人族女子。
    "初代龍皇..."陸雲認出了那個在龍心記憶中見過的身影。
    投影變幻，顯示出男子將一枚龍鱗交給女子的畫麵，隨後是女子帶著龍鱗隱居山林，生下半龍半人的後代。時光流轉，這個家族逐漸壯大，世代守護著一個秘密...
    "原來如此。"星玥恍然大悟，"陸家是初代龍皇的後裔！難怪你能繼承龍皇戟和不滅龍心。"
    投影最後定格在一幅地圖上——正是碧水潭底的構造圖。潭底石門上的鎖孔形狀，與心劍銀線一模一樣。
    "血脈不絕，龍淵永鎮..."陸雲喃喃重複玉牌上的話，"陸家的使命是鎮守潛龍淵？"
    他打開青銅箱，裏麵是一本用某種獸皮製成的冊子。翻開第一頁，記載著一個驚人事實：
    "吾陸氏一族，承龍皇之血，世代守護化龍池。每千年必有一天缺子嗣，此乃血脈返祖之兆..."
    陸雲的手微微發抖。天缺體不是偶然，而是陸家血脈中的必然！無相天君選擇他，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
    繼續翻閱，更多秘密浮出水麵。化龍池確有起死回生之效，但需要付出代價——一個靈魂換一個靈魂。更可怕的是，池水早已被初代龍皇做了手腳，任何通過它複活的人都會成為龍皇複活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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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陸淵警告不要使用化龍池..."陸雲心頭一凜。
    最後一頁畫著一柄劍的圖案，正是心劍的模樣，但劍脊上有兩條線——一金一銀。旁邊注釋："雙劍合，封印解；單劍入，災禍臨。"
    星玥倒吸一口冷氣："心劍不完整！還有一把對應的劍！"
    陸雲猛然想起創世神折斷長劍的記憶畫麵——難道另一半劍就是...
    "在鏡靈族聖地！"兩人異口同聲。
    就在這時，石室突然劇烈震動！頭頂傳來轟隆巨響，仿佛有什麽重物砸在祠堂地麵上。
    "被發現了！"星玥拉起陸雲，"快走！"
    他們剛跑上台階，就聽到上方傳來熟悉的冷笑聲：
    "出來吧，小雲兒。三長老來看你了。"
    這個聲音！陸雲如遭雷擊，童年記憶洶湧而來——那個在他被鞭笞後偷偷送藥的老者，那個教他認字讀書的慈祥長輩，那個在他被扔進後山前，偷偷塞給他護身符的...三長老！
    "不可能..."陸雲臉色慘白，"三長老早就..."
    "死了？"聲音帶著譏諷，"傻孩子，那不過是金蟬脫殼罷了。"
    又是一聲巨響，階梯頂部的石板被整個掀開！刺目的銀光灌入通道，逼得兩人不得不後退。
    "無相天君！"星玥咬牙道，"他偽裝成三長老？"
    陸雲的心沉到穀底。如果連童年那點溫暖都是假的，那他的整個人生豈不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沒時間多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還有其他出口嗎？"
    星玥快速翻動獸皮冊子，在最後一頁發現模糊標注："有！石室西牆有暗門，通向碧水潭！"
    兩人衝回石室，果然在西牆找到幾乎與石壁融為一體的暗門。門上有兩個凹槽，一個是心劍形狀，另一個...
    "需要兩把劍！"星玥絕望道。
    陸雲卻目光一凝："不，需要的是這個。"他指向自己眉心劍紋，"和這個。"又指向星玥眼角的銀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將印記對準凹槽。劍紋與銀紋射出光線，暗門轟然開啟，露出一條潮濕的隧道。
    他們剛衝進去，身後就傳來三長老——或者說無相天君——的怒吼："你以為逃得掉嗎？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隧道又窄又滑，四壁長滿青苔。遠處傳來水聲，應該是通往碧水潭底。兩人顧不得濕滑，拚命向前奔跑。
    "他剛才的話什麽意思？"星玥喘息著問，"什麽叫你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陸雲沒有回答。最可怕的猜想正在他心中成形——如果連天缺體都是無相天君通過某種手段"培育"出來的，那他到底還算不算一個獨立的人？
    隧道盡頭是一麵水簾，透過水流能看到外麵波光粼粼的潭水。兩人剛要衝出去，星玥突然拉住陸雲：
    "等等！看水麵上！"
    透過晃動的水麵，隱約可見潭邊站著幾個人影。最顯眼的是個銀袍老者，正是三長老的模樣。他身旁跪著幾個黑衣人，正在匯報什麽。
    "用鏡子看看。"陸雲低聲道。
    星玥取出兩界鏡，小心地探出水麵。鏡麵映照出潭邊景象：三長老背對潭水，麵前跪著的赫然是幾個龍血侍！更詭異的是，他們的影子全都扭曲變形，如同活物般蠕動。
    "影魔將！"星玥認出來，"和無相天君一樣的存在！"
    正當她要收回鏡子時，鏡麵突然泛起漣漪。星璃的虛影出現，驚恐地指向鏡子本身。下一秒，鏡中的倒影突然自己動了——不是反射外界景象，而是浮現出一個與陸雲長相相同，但氣質陰鷙的人影！
    "終於見麵了，本體。"鏡中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牙，"我叫鏡逆，是你最真實的倒影。"
    陸雲本能地後退一步："什麽東西？"
    "我是所有照鏡者欲望的集合體。"鏡逆的聲音如同無數人低語的混合，"被初代鏡靈封印在真實之鏡中千萬年...直到你的小情人用鏡靈之力打破部分封印。"
    星玥嚇得差點脫手扔了鏡子："妹妹知道你的存在嗎？"
    "當然。"鏡逆詭笑，"她拚命阻止你們使用兩界鏡，就是怕我逃出來。可惜..."他突然貼近鏡麵，幾乎要鑽出來，"現在已經晚了！"
    陸雲一把奪過鏡子，心劍抵住鏡麵："回去，否則我打碎這麵鏡子。"
    "你舍得嗎？"鏡逆有恃無恐，"隻有我能告訴你如何複活那條小金龍，而不被初代龍皇利用。"
    這句話擊中了陸雲軟肋。他持劍的手微微顫抖："你有什麽目的？"
    "很簡單。"鏡逆伸出舌頭舔了舔鏡麵，"給我一具肉身。不需要多好，那邊的小丫頭就行。"
    "休想！"陸雲怒斥。
    鏡逆不以為意："別急著拒絕。想想看，那小金龍為你犧牲了多少？而你連個身體都不願付出？"他的聲音充滿蠱惑，"更何況...我能幫你對付無相天君。我知道他所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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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玥突然插話："比如？"
    "比如..."鏡逆壓低聲音，"他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初代龍皇用自己肋骨創造的傀儡。再比如..."他故意拖長音調，"陸雲的天缺體確實是人為製造的，但幕後黑手不是無相天君，而是..."
    話未說完，整個隧道突然劇烈震動！潭水翻湧倒灌，顯然是外麵的人發現了他們。
    "快決定！"鏡逆急切道，"帶我走，否則你們都得死在這！"
    陸雲咬牙看向星玥，後者堅定搖頭。但現實容不得選擇——隧道頂部開始崩塌，巨石砸落水中，激起滔天浪花。
    "陸雲！"星玥突然指向水麵，"看！"
    潭水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一個巨大旋渦正在形成。旋渦中心，隱約可見那扇刻滿龍紋的石門！
    "潛龍淵開啟了！"鏡逆興奮大叫，"是龍皇之血感應到了天缺體！快，趁現在跳進去！"
    危急關頭，陸雲做出決斷。他一把摟住星玥的腰，同時將兩界鏡對準漩渦："鏡逆，若敢欺騙，我必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放心，我們是一體的。"鏡逆詭笑著融入漩渦，"來吧，讓我們會會那位"三長老"..."
    兩人被旋渦吸入，天旋地轉中，陸雲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三長老"驚怒交加的臉，和一隻抓向他的銀色利爪...
    然後，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陸雲在刺骨寒意中蘇醒。他躺在一條漆黑的甬道裏，身旁是昏迷的星玥。兩界鏡掉在不遠處，鏡麵出奇地完好。
    "星玥！"他輕拍女孩臉頰，沒有反應。探了探鼻息，還好隻是昏迷。
    拾起鏡子，鏡逆立刻浮現："歡迎來到潛龍淵，龍族最神聖也最黑暗的聖地。"
    陸雲沒理他，而是觀察四周。甬道牆壁上鑲嵌著會發光的龍鱗，但光芒極其微弱。空氣潮濕冰冷，帶著濃重的腥味，像是某種大型生物的巢穴。
    "別白費力氣了。"鏡逆譏諷道，"沒有我指引，你們永遠找不到化龍池。"
    陸雲冷笑："你不過是個鏡中魅影，能有什麽能耐？"
    "能耐？"鏡逆突然伸手穿透鏡麵，一把掐住陸雲喉嚨！這隻手冰冷滑膩，如同水銀構成，"現在知道我的能耐了嗎？"
    陸雲猝不及防，被掐得眼前發黑。心劍自動護主，斬向那隻怪手，卻隻激起一串火花——鏡逆的手竟如金剛般堅硬！
    "放開他！"星玥突然蘇醒，一道鏡光射向鏡逆。怪手吃痛縮回，鏡逆在鏡中怒罵："賤人！等我有了身體，第一個收拾你！"
    陸雲揉著喉嚨，心中駭然。鏡逆竟能幹涉現實！這遠超他的預估。
    星玥虛弱地靠過來："我們...在哪？"
    "潛龍淵。"陸雲扶起她，"得盡快找到化龍池，在無相天君追來前複活陸淵。"
    "愚蠢。"鏡逆冷笑，"你以為那老東西沒跟進來？他比你們更熟悉這裏！"
    仿佛印證他的話，甬道深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三長老那慈祥中帶著陰冷的聲音：
    "小雲兒，出來吧。三長老不怪你..."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某種黏膩的蠕動聲。牆壁上的龍鱗燈突然一個接一個熄滅，黑暗如潮水般湧來。
    "跑！"陸雲拉起星玥，向相反方向狂奔。
    黑暗中，鏡逆的聲音如附骨之疽："想活命嗎？想救那小金龍嗎？跟我做交易吧...代價很小，真的很小..."
    陸雲沒有回答。他的心劍亮起微光，照亮前方道路。甬道似乎沒有盡頭，但兩側開始出現奇怪的壁畫——初代龍皇創造龍族的場景、龍族與人族的戰爭、以及...一把被折斷的金色長劍！
    "心劍！"星玥驚呼，"果然是創世神的兵器！"
    壁畫最後一幅顯示兩把斷劍分別被交給龍皇和鏡靈保管，而劍柄上赫然刻著兩個古字："攻"與"禦"。
    "原來如此..."陸雲恍然大悟，"心劍代表"攻"，還有一把"禦"之劍在鏡靈族！"
    鏡逆突然緊張起來："別看那些！那是假的！"
    但為時已晚。當陸雲看清最後一幅壁畫時，整個甬道突然亮如白晝！牆壁、天花板、地麵全部變成了鏡麵，無數個"陸雲"和"星玥"從各個方向瞪視著他們。
    "歡迎來到...我的王國。"鏡逆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既然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那就永遠留在這吧！"
    無數鏡中陸雲同時伸出手，抓向現實中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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