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們是有男人的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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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塊浸透了墨汁、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絨布,沉沉地壓在城市的頭頂。白日裏灰蒙蒙的天空,此刻被無數人造的星辰——霓虹燈、車燈、寫字樓徹夜不息的方格子——切割、暈染、塗抹,形成一片巨大而迷離的光海。然而這光海之下,是更深的陰影,更沉的死寂,如同蟄伏的巨獸。
“雲頂天台”。一座位於老舊商業區頂層、早已廢棄的旋轉餐廳露天平台。鏽跡斑斑的鐵藝欄杆,龜裂的水泥地麵,角落裏堆積著不知名的建築垃圾和枯葉,空氣中彌漫著灰塵、鐵鏽和城市夜晚特有的、混雜著尾氣和遠處食物氣息的微腥味道。幾盞殘存的、昏黃的路燈在夜風中苟延殘喘地搖晃著,投下搖曳不定、鬼魅般的影子。
這裏,是城市的傷疤,是繁華背麵的廢墟,是三個走投無路的女人,唯一能找到的、可以撕下所有偽裝、發出無聲嘶吼的角落。
“哐當!”
一隻被用力擲出的、碎裂了屏幕的昂貴手機,狠狠砸在冰冷龜裂的水泥地麵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又彈跳了幾下,最終滾落到一堆枯葉裏。屏幕的裂痕如同蛛網,在昏黃的燈光下,依舊倔強地反射著城市迷離的光暈。
東方燕站在天台邊緣,夜風呼嘯著灌進她敞開的黑色風衣,吹得衣袂獵獵作響,像一對折翼的翅膀。她裏麵隻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吊帶裙,裸露的肩頭和手臂在寒風中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海藻般的長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堪,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卻遮不住那雙在陰影裏燃燒著熊熊烈焰、如同瀕死母獸般的眼睛。她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無法控製地顫抖著。剛才在“雲頂清吧”發生的一切——夏侯北和銀裙女孩的調情、那兩張高清無碼的酒店親密照、夏侯北惱羞成怒欲動手的凶相——如同最殘酷的慢鏡頭,在她腦海裏反複播放、灼燒!
“啊——!!!”她猛地仰起頭,對著鉛灰色的、看不到一顆星辰的夜空,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那聲音充滿了被徹底背叛的劇痛、尊嚴被當眾踐踏的屈辱、以及對所有浪漫幻象徹底破滅的絕望!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夏侯北!你這個王八蛋!畜生!你不得好死!!” 吼聲在空曠的天台上回蕩,瞬間被呼嘯的風聲吞沒,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
緊接著,是壓抑到極致的、撕心裂肺的嗚咽。她猛地蹲下身,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著,像一隻被利箭穿心、瀕臨死亡的鳥。昂貴的風衣下擺拖在肮髒的水泥地上,沾滿了灰塵。
就在東方燕被崩潰的浪潮徹底淹沒時,天台入口處,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發出“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被緩緩推開。
一個身影踉蹌著走了進來。
是司馬茜。
她穿著一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香奈兒粗花呢套裝,外麵卻胡亂裹著一件與套裝格格不入的、皺巴巴的男式長款羽絨服大概是宇文傑病中留下的),顯得異常臃腫而狼狽。她手裏緊緊攥著一個鉑金包,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往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的長發此刻淩亂地披散著,幾縷發絲被淚水黏在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她的眼神空洞,如同兩口枯井,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死寂的麻木和一種被徹底掏空的疲憊。她赤著腳——那雙精致的細高跟鞋不知被她丟在了哪裏,昂貴的絲襪早已被粗糙的地麵刮破,露出腳踝處細小的血痕。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無視腳下的冰冷和碎石,無視蹲在地上崩潰嘶吼的東方燕,隻是踉蹌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天台另一側的欄杆邊。她鬆開緊攥的鉑金包,任由它“噗通”一聲掉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然後,她伸出顫抖的、塗著豆沙色蔻丹卻沾滿汙漬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粗糙的鐵欄杆。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和鐵鏽的粗糲感。
她沒有哭,沒有喊。隻是仰起頭,空洞的目光越過眼前這座巨大而冰冷的城市光海,望向更遠處那片深不見底的、如同墨汁般濃稠的黑暗虛空。仿佛那裏才是她靈魂的歸宿。
“寶馬車…金絲籠…活死人…” 她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發出微弱得如同氣音般的呢喃,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窖裏撈出來,帶著徹骨的寒意,“嗬…嗬嗬…報應…都是報應…”
就在這時,天台入口的鐵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進來的,是南宮婉。
她幾乎是被人半扶半拖著進來的。扶著她的是社區居委會熱心腸的劉大姐。南宮婉的狀態比另外兩人更加糟糕。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頭發胡亂地用一根橡皮筋紮著,幾縷碎發被冷汗黏在額角和臉頰。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幹裂起皮,眼窩深陷,眼圈烏黑得嚇人,眼神渙散失焦,整個人像一株被暴風雨徹底摧殘後、連根拔起的枯草,隻剩下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生氣。
她的身體軟綿綿的,幾乎完全倚靠在劉大姐身上,腳步虛浮無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懷裏,還緊緊抱著那個在辦公室崩潰時掉在地上、屏幕碎裂的廉價手機。
“婉兒,慢點,慢點…”劉大姐吃力地攙扶著她,嘴裏不住地念叨著,臉上滿是擔憂和同情,“你說你這孩子…唉…學校那邊…還有工作…這都叫什麽事兒啊!先在這裏透透氣,緩緩,緩緩…” 她小心地把南宮婉扶到天台中央一個稍微幹淨點的、廢棄的空調機箱旁坐下。
南宮婉像一灘爛泥般癱坐在冰冷堅硬的鐵皮箱上,身體微微佝僂著,懷裏依舊死死抱著那個碎屏手機。她低著頭,目光呆滯地盯著自己沾滿泥汙、已經看不出原色的舊運動鞋鞋尖,對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感知。隻有那輕微得幾乎無法察覺的、伴隨著每一次呼吸而出現的身體顫抖,證明她還活著。
劉大姐看著這三個如同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女人,一個歇斯底裏地嘶吼哭泣,一個死寂麻木地憑欄望天,一個失魂落魄地枯坐如偶,不由得重重歎了口氣,眼圈也紅了。她走到東方燕身邊,蹲下身,輕輕拍撫著她劇烈顫抖的後背:“姑娘…姑娘別哭了…哭壞了身子不值當…” 又擔憂地看了一眼雕塑般的司馬茜,和枯坐的南宮婉,最終隻是無奈地搖搖頭,壓低聲音對稍微緩過點神、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的東方燕說:“你們…你們小姐妹好好說說話…互相開解開解…婉兒她…唉,太苦了…我先下去給你們買點熱乎的喝的上來…” 說完,又重重歎了口氣,轉身步履沉重地離開了天台。
鐵門“哐當”一聲關上。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呼嘯的風聲,和三個女人各自沉重的、或破碎的呼吸聲。
巨大的城市霓虹在天台下方無聲流淌,像一條冰冷而華麗的銀河。那些光,是無數個“家”的燈火,是無數個看似圓滿的幻象。而在這片光海之上的廢墟裏,是三個被幻象徹底拋棄、被生活碾碎成齏粉的靈魂。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是一個世紀。
“嗚…”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小獸哀鳴般的嗚咽,打破了死寂。
是南宮婉。
她依舊低著頭,抱著那個碎屏手機,肩膀開始無法控製地劇烈聳動起來。壓抑了太久的淚水終於衝破了最後一道堤壩,洶湧而出。沒有東方燕那種撕心裂肺的嘶吼,她的哭聲是低沉而絕望的,像被堵住了喉嚨,隻有破碎的、壓抑的嗚咽和劇烈的喘息從喉嚨深處溢出,混合著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她懷裏冰冷的手機屏幕上,又迅速滑落,浸濕了她破舊的棉襖前襟。
這壓抑的哭聲,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另外兩座沉默的火山!
司馬茜抓著冰冷欄杆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刮過粗糙的鐵鏽,發出刺耳的聲音。她那空洞的、望向虛無的目光終於收了回來,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向蜷縮哭泣的南宮婉。看著那個平日裏總是溫和堅韌、此刻卻如同被徹底抽幹了所有生氣的女人,看著她懷裏那部象征著生活重壓和尊嚴碎裂的廉價手機……一股同病相憐的悲愴和無法言喻的委屈,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流遍司馬茜的四肢百骸!
她一直強撐著的、名為“麻木”的軀殼,在這一刻轟然碎裂!
“哇——!”一聲更加淒厲、更加絕望的哭嚎,猛地從司馬茜的喉嚨裏爆發出來!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順著冰冷的欄杆滑落在地!她蜷縮在滿是灰塵的地上,雙手死死捂住臉,像個迷路的孩子般放聲痛哭!那哭聲不再是麻木的嗚咽,而是充滿了心碎、屈辱、被背叛、被囚禁、被厭棄的所有委屈和痛苦!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從指縫間洶湧而出!她精心維持的豪門貴婦的體麵,在這一刻徹底崩塌,隻剩下一個被傷得體無完膚、在塵埃裏嚎啕大哭的可憐女人!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司馬茜哭喊著,聲音嘶啞破碎,“我守著那個活死人!我忍受他爹媽的羞辱!我像條狗一樣被他們呼來喝去!我連看他一眼都要被監視!被嫌棄!到頭來…到頭來他還在外麵養女人!買那麽貴的耳釘!藏在口袋裏!他把我當什麽?!把我當什麽啊?!金絲雀?看門狗?!還是…還是給他宇文家裝點門麵的高級擺設?!啊?!”
她的控訴,字字泣血!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東方燕的心上!東方燕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哭倒在地的司馬茜,再看向蜷縮嗚咽的南宮婉……夏侯北的背叛,宇文傑的厭棄,公孫亮的缺席,王浩媽媽的辱罵,李老師的責備,張姐的威脅……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絕望,在這一刻徹底連通!匯成一股足以摧毀一切的洪流!
“哈!擺設?!”東方燕猛地站起身,踉蹌著走向哭泣的兩人,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慘笑,淚水混合著被風吹幹的淚痕,在她蒼白的臉上縱橫交錯,“我他媽連擺設都不如!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被那個王八蛋當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什麽模樣第一!浪漫第一!全是狗屁!全是他用來騙我、用來給他和小三開房買單的借口!他用我的錢!刷爆我的卡!給他心愛的小情人買八千多的內衣!開豪華套房!買粉鑽耳釘!還要我體諒他在外麵應酬的辛苦?!還要我懂事?!哈哈…哈哈哈…我他媽就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逼!”
她指著自己,笑得眼淚狂飆,聲音尖銳而淒厲:
“還有你!南宮婉!”她猛地轉向枯坐的南宮婉,“健康的身體?!哈!公孫亮身體是健康!可他健康地活著有什麽用?!除了能匯那點塞牙縫都不夠的錢回來!除了在電話裏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屁話!他還能幹什麽?!孩子病得快燒死的時候他在哪?!家裏天塌下來漏水的時候他在哪?!你被人家指著鼻子罵‘沒爹的野孩子’、罵‘寡婦’的時候他在哪?!你被工作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在哪?!他那健康的身體!除了能保證他不死在外麵!還能保障什麽?!保障你一個人當牛做馬?!保障你活得像個真正的寡婦嗎?!”
東方燕的嘶吼,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地剖開了每個人血淋淋的傷口!司馬茜的哭聲更加悲愴絕望。南宮婉蜷縮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壓抑的嗚咽終於變成了無法抑製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猛地抬起頭,布滿淚水和絕望的臉上,那雙空洞的眼睛裏,第一次迸發出強烈的、混雜著悲憤和認同的光芒!
“別說了…燕燕…求你別說了…”南宮婉哭喊著,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我扛不住了…我真的扛不住了…房貸…車貸…孩子生病…家裏漏水…老師找…家長罵…工作也要沒了…所有的擔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罵名…全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他除了會說‘等我回來’…還會說什麽?!我等不起!孩子等不起!這個家等不起啊!!” 她用力捶打著身下冰冷的鐵皮箱,發出沉悶的“砰砰”聲,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來!
三個女人,三種崩潰的姿態,三種絕望的哭喊,在這片城市廢墟的頂端交織、碰撞、共鳴!她們互相撕開對方血淋淋的傷口,又在對方的痛苦中,看到了自己同樣不堪、同樣絕望的影子!那些精心挑選的伴侶,那些曾經為之奮鬥的婚姻和生活,那些支撐她們選擇的愛情格言,在此刻都變成了最惡毒的諷刺!最沉重的枷鎖!
“我們算什麽?!”東方燕猛地停下嘶吼,布滿血絲的眼睛輪流掃過哭倒在地的司馬茜和捶胸痛哭的南宮婉,聲音因為極致的悲憤而變得異常尖刻,“守著個空殼旅館,等著永遠不會回家的浪子?!”她指向司馬茜。
“守著個金絲籠子,伺候著半死不活的活死人?!”她又指向南宮婉。
“守著個電話匯款機,活得像沒男人一樣的單親媽?!”最後,她指向自己,發出慘烈的笑聲!
她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另外兩人的心上!司馬茜抬起淚眼模糊的臉,眼中是同樣被戳穿的痛楚和認同!南宮婉也停止了捶打,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絕望的眼神裏燃燒起一絲被點燃的憤怒!
東方燕的目光緩緩掃過兩人,最後定格在腳下那片看似繁華卻無比疏離的城市之上。夜風卷起她的長發,露出那張被淚水、憤怒和絕望徹底扭曲的臉龐。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穿一切、撕心裂肺的尖刻和自嘲,在這城市之巔炸開:
“我們就是他媽的——有男人的寡婦!!”
“寡婦”兩個字,如同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司馬茜和南宮婉的臉上,也抽在她們搖搖欲墜的、用婚姻和幻想構築的世界之上!
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風聲在嗚咽。
司馬茜忘記了哭泣,布滿淚痕的臉上隻剩下巨大的震驚和被徹底剝開偽裝的劇痛。南宮婉也停止了嗚咽,那雙空洞的眼睛裏,翻湧起驚濤駭浪般的悲憤和……一種扭曲的、殘酷的認同!
“有男人的寡婦”……
這血淋淋的真相,這精準到殘忍的定位,如同烙印,在這一刻,深深地刻進了她們的生命裏,也刻進了這片冰冷都市的夜空。
東方燕喊完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身體晃了晃,頹然地跌坐回冰冷肮髒的地上。她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卻依舊死死地盯著腳下那片流動的光海,帶著一種被徹底摧毀後的、冰冷的漠然。
司馬茜慢慢地、慢慢地鬆開捂著臉的手。淚水依舊無聲地流淌,但那雙空洞的眼睛裏,卻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她看著東方燕,又看看南宮婉,嘴唇翕動著,最終,一個帶著無盡悲涼和自嘲的、嘶啞的聲音,如同歎息般從她喉嚨裏擠出:
“嗬…有男人的寡婦…是啊…說得真他媽的對…”
南宮婉蜷縮在冰冷的鐵皮箱上,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她抬起淚痕狼藉的臉,目光緩緩掃過東方燕和司馬茜。看著她們同樣破碎、同樣絕望的樣子,看著這冰冷的天台廢墟……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同病相憐的悲愴和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被理解的暖意,悄然湧上心頭。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的痛苦,有人懂。她的絕望,有人同。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空氣,用盡全身力氣,挺直了那早已不堪重負的脊背。她沒有說話,隻是朝著東方燕和司馬茜的方向,極其緩慢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一次,那淚水裏,除了絕望,似乎還多了一絲……認命般的、冰冷的清醒。
三個傷痕累累的女人,在這片被城市遺忘的廢墟之巔,在這片巨大而冷漠的光海之上,第一次,以“有男人的寡婦”這個殘酷而精準的身份,無聲地達成了共識。她們的目光在昏黃的燈光和呼嘯的夜風中交匯,彼此眼中映照著對方同樣破碎而絕望的影子。沒有言語,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同病相憐和一種被命運捆綁在一起的、冰冷的確認。
天台的鐵門再次被推開。劉大姐端著幾杯冒著熱氣的紙杯咖啡,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當她看到地上相顧無言、卻仿佛被同一種巨大悲傷籠罩的三個女人時,腳步頓住了。她沒敢進來,隻是默默地將咖啡放在門口一個相對幹淨的水泥墩子上,然後無聲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夜,更深了。風,更冷了。城市的霓虹依舊不知疲倦地流淌著,像一場永不落幕的、盛大而虛幻的夢。而在這片光鮮的夢境之上,在這片被遺忘的廢墟裏,三個“有男人的寡婦”,正蜷縮在各自的角落裏,舔舐著傷口,等待著未知的、或許更加殘酷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