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肯定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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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北僵立在領獎台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粘稠冰冷的紅漆順著他的臉頰、脖頸、手臂不斷滑落,滴在鮮紅的地毯上,暈開更深的汙跡。
    左半邊身體傳來的濕冷粘膩感和刺鼻氣味,讓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但他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自己手中那本被徹底玷汙的詞典。
    猩紅的油漆覆蓋了深藍,吞噬了燙金。
    嶄新的書頁被粘稠的液體浸泡、黏連、扭曲。知識的光澤被粗暴地抹去,隻剩下刺目的、肮髒的紅。
    那本象征著榮譽和希望的工具書,此刻在他手中,像一具被開膛破肚、鮮血淋漓的屍體。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從被紅漆浸透的皮膚,順著脊椎,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那寒意比滾燙的紅漆帶來的刺痛感更甚百倍!
    它凍結了他剛剛因勝利而升騰起的所有熱血,凍結了他指尖撫過嶄新封麵時那一點微弱的暖意。
    他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深入骨髓的、被徹底褻瀆和踐踏的憤怒與屈辱!
    那雙剛剛還燃燒著勝利火焰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兩潭深不見底的、翻湧著暴虐殺意的寒冰!
    “夏侯!”隊友衝上來,想幫他擦拭。
    “滾開!”一聲低沉沙啞、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咆哮從夏侯北染血的喉嚨裏迸發出來!
    他猛地揮開隊友的手,力道之大,讓隊友踉蹌後退。
    他依舊死死盯著手中那本麵目全非的詞典,粘稠的紅漆順著他顫抖的手指縫隙滴落。
    體育館器材室入口的陰影,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汙漬,烙印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周強消失的方向。
    就在這片混亂、憤怒和驚愕的旋渦中心,一個瘦小的身影,卻像一道無聲的影子,貼著騷動人群的邊緣,飛快地移動著。
    是李小花。
    她的臉色蒼白,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胸膛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
    剛才周強潑漆的瞬間,她離得並不遠,那刺目的猩紅和濃烈的氣味同樣衝擊著她。
    但不同於旁人的憤怒或驚恐,她的目光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就死死鎖定了周強丟在地上的那個深灰色塑料桶——
    那個罪惡的源頭。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染血的夏侯北和消失的周強吸引時,當憤怒的人群叫囂著要衝進器材室抓人時,李小花動了。
    她像一隻受驚但目標明確的小鹿,利用自己身材的靈巧和人群的混亂,飛快地穿過縫隙,來到了那個被丟棄的空桶旁邊。
    深灰色的塑料桶歪倒在地上,桶口邊緣還掛著粘稠欲滴的猩紅漆液,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桶身沾滿了灰塵和剛才潑灑時濺上的紅點。
    李小花沒有絲毫猶豫,她飛快地蹲下身,用自己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格子襯衫下擺,裹住手,一把抓住了油膩的桶把手!
    刺鼻的氣味讓她胃裏一陣翻騰,但她強忍著,屏住呼吸。
    她迅速環顧四周——
    混亂仍在繼續,沒人注意這個角落。
    她貓著腰,提著那個沉甸甸、滴著紅漆的空桶,像一道無聲的灰色閃電,沒有衝向周強消失的器材室主入口那裏正被憤怒的人群堵住),而是繞向了體育館側麵一個堆放雜物、少有人走的偏門。
    偏門虛掩著,裏麵是巨大的、光線昏暗的體育館內部。
    各種體育器材的影子在幽暗中交錯,如同蟄伏的巨獸。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橡膠和舊木器的混合氣味。
    李小花的心跳得像擂鼓,她閃身進去,反手輕輕帶上了門,將外麵的喧囂隔絕了大半。
    她不敢開燈,借著高窗透進來的、被灰塵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光線,迅速掃視著這個巨大的空間。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靠牆擺放的一排高大的、深棕色的木質儲物櫃上。
    這些櫃子是用來存放球類、墊子等大型器材的,布滿灰塵,看起來很久沒人動過。
    李小花提著桶,快步走到儲物櫃前。
    她選擇的是倒數第二排,最靠牆角、光線最暗的那個櫃子。
    櫃門關著,但門板下方與地麵之間,有一道狹窄的縫隙。她蹲下身,試著用手去推櫃門——很沉,但沒上鎖。
    她用盡力氣,將沉重的櫃門推開一條僅容手臂通過的縫隙。
    一股更濃重的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
    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櫃子裏麵堆放著一些破舊的體操墊和幾捆廢棄的尼龍網,淩亂不堪。
    在櫃子最深處靠近牆壁的角落,布滿厚厚的灰塵和縱橫交錯的、破敗的蜘蛛網。
    李小花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她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忍著刺鼻的油漆味和灰塵的嗆咳感,雙手抓住桶的邊緣,將那個還在滴著粘稠紅漆的深灰色塑料桶,用力地、一點點地塞進了那道狹窄的縫隙裏!
    桶身摩擦著櫃門內側,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她盡量將桶推向最深處,推向那布滿蛛網的陰暗角落。
    塑料桶終於完全沒入了儲物櫃深處的陰影裏,隻留下桶把手還卡在櫃門縫隙處。
    李小花再次用力,將櫃門往回拉,沉重的木門發出“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緊緊閉合,嚴絲合縫。
    那個深灰色的桶把手,也被徹底夾在了門縫裏,從外麵看,隻留下一條不起眼的、帶著暗紅色漆漬的細縫。
    做完這一切,李小花背靠著冰冷的櫃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
    她抬起手,想擦擦汗,卻發現自己用來裹手抓桶的襯衫下擺,已經沾上了幾塊刺目的、粘稠的猩紅色漆斑,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幾塊醜陋的、無法愈合的傷口。
    她慌忙將下擺翻折進去,試圖掩蓋。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櫃門下方那道緊閉的縫隙深處——
    在櫃內絕對的黑暗與門外透進的微光的交界處,在那些被驚擾的、破敗的蜘蛛網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反光一閃而逝。那似乎……
    不是蜘蛛網?像是什麽金屬或塑料的小物件?
    但光線太暗,灰塵太厚,根本無法分辨。
    李小花的心猛地一跳!
    但外麵傳來的喧嘩聲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她來不及細想。
    她像受驚的兔子,慌忙離開儲物櫃,閃身躲進了旁邊一堆廢棄鞍馬的陰影裏。
    幾乎在她藏好的同時,器材室的主入口方向,傳來憤怒的吼叫和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手電筒的光柱在灰塵中亂晃。
    “人呢?跑哪兒去了?”
    “媽的,肯定躲進來了!”
    “給我搜!”
    保安和幾個憤怒的學生衝了進來,手電光柱在巨大的空間裏胡亂掃射,驚起更多灰塵。
    李小花蜷縮在鞍馬的陰影裏,屏住呼吸,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她的手心緊緊攥著沾了紅漆的衣角,冰冷的粘膩感透過布料傳來。
    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個角落——倒數第二排,緊閉的儲物櫃。
    櫃門下方那道不起眼的縫隙,在晃動的手電光柱掠過時,隱約可見一絲暗紅色的漆漬。
    縫隙深處,那片破敗的蜘蛛網,似乎還在極其微弱地顫動著,如同被驚擾的心電圖,在幽暗的塵埃中,劃出無人能懂的、詭秘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