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校服貪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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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段:霜晨的柵欄與無聲的砝碼
    初春的寒氣,在黎明前的臥牛山中學凝結成一層薄薄的白霜,如同撒落的鹽粒,覆蓋在枯黃倒伏的草莖和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踩上去發出細微而清晰的碎裂聲,像踩碎了無數脆弱的希望。陽光是吝嗇的,慘白地塗抹在灰撲撲、汙漬斑駁的教學樓外牆上,非但毫無暖意,反而襯得空氣更加清冽刺骨,吸進肺裏帶著刀割般的涼意。寒風像無數把細小的、淬了冰的錐子,無孔不入地鑽進單薄的衣領袖口,貪婪地攫取著皮膚下最後一點可憐的體溫,凍得人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
    財務室門口,早已排起了一條沉默而壓抑的長龍,如同一條在寒風中凍僵的灰色蟒蛇。隊伍裏大多是穿著臃腫破舊棉襖的農村學生,少數幾個陪同而來的家長,同樣衣著樸素甚至寒酸,臉上刻著生活艱辛的痕跡。他們裹著厚重的、顏色灰暗的冬衣,縮著脖子,臉頰和耳朵凍得通紅發紫,如同熟透的凍瘡。雙手要麽深深插在磨損起毛的袖筒裏,要麽緊緊攥著幾張被汗水濡濕、邊緣磨損卷曲的紙幣或硬幣,仿佛攥著全家省吃儉用擠出的血汗。隊伍緩慢地向前蠕動著,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凍僵的腳踩在冰冷地麵上的拖遝摩擦聲和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悶咳,在清冷的晨光中顯得格外淒涼。
    財務室那扇漆成深綠色的、厚重的木門緊緊關閉著,像一堵隔絕溫暖的牆。隻在門板中央開著一扇裝著粗大鐵柵欄的小窗口。柵欄的黑色鐵條在慘白的天光下泛著幽暗冰冷的金屬光澤,將狹窄的窗口切割成一個個冰冷的、囚籠般的方格。透過柵欄的縫隙,能看到裏麵相對溫暖的昏黃燈光,以及坐在窗口後麵那個慢條斯理、穿著厚實嶄新棉衣的中年女會計——王會計。她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老花鏡,鏡片後的眼睛半眯著,帶著一種司空見慣的、居高臨下的冷漠和不耐煩。她麵前的桌上,放著一個巨大的、搪瓷剝落露出黑鐵、沾滿深褐色茶垢的舊搪瓷茶缸,正嫋嫋地冒著白蒙蒙的熱氣,散發出廉價茶葉的苦澀味道,與窗外的嚴寒形成諷刺的對比。
    隊伍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緩慢向前挪動。每一次窗口開啟,柵欄後伸出一隻凍得通紅、骨節粗大、攥著皺巴巴零錢的手,王會計那戴著半截毛線露指手套、保養得宜的手便懶洋洋地接過,慢悠悠地撚開、點清,再慢悠悠地在麵前攤開的名單上找到對應的名字,用一支紅筆懶散地勾畫一下,最後才慢悠悠地從抽屜裏拿出對應的校服繳費單據,從柵欄縫隙裏用一種近乎施舍的姿態塞出來。整個過程拖遝、冰冷,帶著一種程序化的、磨人的鈍感,每一秒都在消耗著排隊者的耐心和體溫。
    隊伍前方,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肘部打著深色補丁舊棉襖的農村男生,佝僂著背,小心翼翼地將幾張揉得發軟、沾著汗漬的一元、五毛毛票和幾枚冰冷的硬幣遞了進去。王會計用兩根戴著毛線套的手指,極其嫌棄地撚了撚那幾張油膩的毛票,眼皮都沒抬,聲音平板無波,如同宣讀判決:“趙鐵柱,農村生,二百五十五塊。”
    話音剛落,後麵一個穿著嶄新亮麵羽絨服、頭發燙著精致小卷的城市女生,擠上前來,動作輕快地遞進去一張嶄新的、挺括的百元鈔票。王會計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接過鈔票時動作明顯輕快了些,聲音也立刻拔高了一個調門,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近乎諂媚的熟稔:“喲,林曉雯啊,城市生,十五!拿好單子啊!”一張同樣嶄新的繳費單被麻利地遞出。
    這清晰無比、如同冰錐刺耳的差價宣判——“城市生八十五,農村生兩百五十五”——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反複地燙在每個排隊農村學生和家長的心尖上!那巨大的、赤裸裸的、帶著侮辱性的價格鴻溝,瞬間撕裂了清晨的沉默!隊伍裏響起一片壓抑的、倒抽冷氣的聲音和憤怒的低吼,拳頭在袖筒裏攥得死緊,骨節發出細微的爆響。但很快,這騷動又被更深的、如同凍土般的沉默和寒風吹散,隻剩下眼底燃燒的、屈辱的火焰。
    夏侯北站在隊伍靠後的位置,如同風暴來臨前沉默的礁石。他身上依舊是那件標誌性的、洗得發白泛灰、袖口磨損起毛的軍綠色舊絨衣,拉鏈隻隨意地拉到胸口,露出裏麵同樣單薄、領口磨破的舊棉布襯衣,似乎對這蝕骨的寒冷渾然不覺。寒風將他略長的、有些淩亂的黑發吹拂到額前,遮住了部分深陷的眼窩,卻遮不住那雙眼睛裏燃燒的、越來越熾烈、越來越冰冷的火焰。他沉默地看著前麵發生的一切,看著那一道道象征禁錮的鐵柵欄,看著王會計麵對不同學生時那判若兩人的嘴臉,看著農村學生遞進去的、帶著體溫和汗漬的微薄鈔票,看著城市學生遞進去的嶄新大鈔,看著那兩張金額天差地別、如同階級標簽的繳費單從冰冷的柵欄縫隙裏遞出。
    他的右手一直插在絨衣寬大的口袋裏。此刻,口袋裏的手指正無意識地、反複地撚著一張薄薄的紙片——那是他昨晚在後勤處後麵那個散發著餿臭味的垃圾堆裏,翻找了許久才找到的、一張被丟棄的校服采購發貨單的殘片。紙片上沾滿了汙泥、油漬和可疑的汙跡,散發著腐敗的氣息。但上麵印著的廠家名稱、清晰無誤的貨號、還有那如同鐵證般清晰的、統一的出廠單價數字,卻如同燒紅的烙鐵,不僅燙在他的指尖,更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灼燒著每一根神經。那出廠價,低得讓他心頭發冷。
    終於輪到他了。
    夏侯北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切地將手伸進那象征著屈辱的柵欄。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狹窄的窗口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幾乎將王會計籠罩其中。他沒有遞錢,而是緩緩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如同山嶽傾軋般的份量,將右手從口袋裏抽出。
    他的手指上沾著昨夜垃圾堆的泥汙和黑色的油垢,指甲縫裏是洗不淨的汙跡。他捏著那張皺巴巴、髒兮兮、散發著不潔氣味的發貨單殘片,沒有遞給柵欄後那個養尊處優的女人,而是將其用力地、穩穩地按在了窗口內側、緊貼著冰冷鐵柵欄的那塊厚厚的、蒙著灰塵和指紋汙垢的玻璃上!
    “啪嗒。”
    一聲輕響,如同塵埃落定。
    髒汙的紙片,像一塊醜陋而真實的傷疤,緊貼在透明的玻璃上。上麵印著的廠家名稱、貨號、出廠單價,透過渾濁的玻璃,清晰地、無可辯駁地展現在王會計驟然收縮的瞳孔前!
    緊接著,夏侯北那隻沾著泥汙和油垢的食指,如同法官落下最終宣判的冰冷法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靈魂的力量,猛地戳在玻璃上!指尖正正地點在發貨單殘片上那個醒目的、如同鋼印般清晰的出廠單價數字上!
    咚!
    指尖撞擊玻璃的聲音沉悶而有力,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鼓上,震得窗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看見了嗎?”夏侯北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冰層下奔湧的暗流,帶著徹骨的寒意和一種積蓄了太久、即將噴薄而出的毀滅性能量,清晰地穿透了冰冷的鐵柵欄,回蕩在財務室窗口內外死寂的空氣裏,“同一廠家!同款貨號!同一批次!同一塊布!”
    他的手指沒有離開玻璃,反而更加用力地向下壓著,指甲在冰冷的玻璃上刮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聲響,仿佛要將那鐵一般的事實鑿進對方的骨髓裏。他的目光銳利如淬火的刀鋒,穿透柵欄的縫隙,死死釘在王會計那張瞬間血色盡褪、寫滿驚惶失措的臉上。
    “憑什麽——”他猛地拔高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彈,裹挾著雷霆萬鈞的憤怒,狠狠射出,“城市生交八十五!農村生交二百五十五?!”
    “差價——三倍!!”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咆哮出來的!聲音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瞬間撕裂了財務室窗口虛偽的平靜秩序和隊伍裏壓抑到極致的沉默!那“三倍”的回音,在冰冷的牆壁間瘋狂撞擊、回蕩!
    第二段:怒潮決堤與權力的鐵腕
    “轟——!!!”
    夏侯北那聲裹挾著血淚的“差價三倍!”,如同點燃了堆積千年的幹柴,瞬間引爆了壓抑已久的怒海狂濤!
    隊伍徹底炸開了鍋!積蓄的屈辱、不公和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勢噴湧而出!
    “什麽?!三倍?!!”
    “同一個廠?!同一塊布?!憑什麽我們交得多?!”
    “操他媽的!這不是明搶是什麽?!喝我們窮人的血!”
    “黑心爛肺!拿我們當冤大頭宰!”
    “把賬本拿出來!我們要看!今天必須說清楚!”
    質問聲、怒罵聲、拍打冰冷鐵柵欄的“哐哐”聲、用凍僵的腳跺地的悶響,瞬間響成一片,震耳欲聾!原本沉默隱忍的隊伍,瞬間變成了沸騰的、燃燒著怒火的海洋!一張張凍得通紅發紫的臉上,此刻燃燒著被長久欺壓後爆發的、近乎猙獰的憤怒!十幾隻手同時伸向那扇緊閉的深綠色木門,拳頭、手掌、甚至肩膀,雨點般砸在厚實的門板上!
    “砰!砰!砰!砰——!!!”
    沉重的撞擊聲如同遠古的戰鼓,在清晨冰冷的空氣中瘋狂擂動!整扇門都在劇烈地震顫,門框上的陳年灰垢簌簌落下,鎖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內傳來王會計驚恐到變調的尖叫和桌椅被猛烈撞翻、雜物散落一地的刺耳噪音!
    “開門!!黑心賊!!”
    “把采購賬本拿出來!對賬!!”
    “喝人血的蛀蟲!滾出來給個說法!!”
    吼聲震天動地!整個財務室區域如同被投入了一顆高爆彈,徹底沸騰、燃燒!其他辦公室的門被這巨大的動靜驚動,紛紛打開,探出驚愕、恐懼、或幸災樂禍的腦袋,走廊裏瞬間擠滿了圍觀者,空氣裏彌漫著緊張和不安。
    王會計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和門外山呼海嘯般的憤怒聲浪嚇得魂飛魄散!她猛地向後一縮,老花鏡歪斜著滑到鼻尖,臉上血色盡褪,隻剩下死灰般的驚惶。她手忙腳亂地想關上小窗口內側的金屬擋板,但夏侯北沾著泥汙的手卻像焊死的鐵鉗一樣,死死地、紋絲不動地撐在擋板邊緣!冰冷的鐵條硌著他粗糙的手掌皮膚。
    “說話!”夏侯北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催命符咒,冰冷地、一字一頓地砸向她因恐懼而扭曲的臉,“憑什麽農村生更貴?!”
    “我…我不知道!上麵定的價!我隻管收錢!放開!放開啊!”王會計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身體篩糠般抖動著,幾乎要從椅子上滑下去。她慌亂地伸手想去按桌上的內部電話求救按鈕,手指卻抖得無法準確按下。
    “不知道?!”夏侯北冷笑一聲,那笑聲如同冰河開裂,令人心膽俱寒!他猛地撤回撐住擋板的手,身體卻如同磐石般轉向身後那憤怒咆哮的人群!他沾著泥汙和油垢的手高高舉起那張發貨單殘片,像舉起一麵染血的、象征反抗的戰旗!
    “同學們!鄉親們!聽見了嗎?她說不知道!”夏侯北的聲音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將所有人的怒火催化到極致,“他們用一樣的破布爛麻,縫出一樣的衣裳!卻要我們這些窮學生、窮鄉親多掏三倍的血汗錢!這多出來的錢,流進了誰的口袋?!喂肥了誰的肚子?!填滿了誰的保險箱?!”
    他的話語像滾燙的岩漿,潑進了沸騰的人群!瞬間點燃了最徹底的對抗意誌!
    “堵住門!別讓裏麵的蛀蟲跑了!”
    “把賬本搶出來!當眾對清楚!”
    “黑心腸爛肚肺!今天不給說法沒完!”
    “叫鄭扒皮出來!叫他出來說!!”
    “對!叫校長出來!!”
    憤怒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十幾個被徹底點燃、雙目赤紅的農村學生,在夏侯北如同旗幟般的身影帶領下,如同決堤的洪流,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湧向財務室那扇緊閉的深綠色木門!更猛烈的撞擊!更狂暴的怒吼!門板在瘋狂的衝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砰!砰!砰!轟——!”
    “反了!反了天了!!!”
    一聲氣急敗壞、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如同炸雷,從走廊盡頭傳來!那聲音裏充滿了被挑戰權威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人群狂暴的衝擊為之一滯。
    隻見校長鄭明在一群如狼似虎、手持橡膠警棍的保安簇擁下,如同被激怒的雄獅,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他今天穿著一身筆挺的藏青色毛呢中山裝,頭發用發蠟梳得一絲不苟,油光發亮。但此刻,那張平日裏總是端著矜持微笑的圓臉上,卻是鐵青一片,肌肉扭曲著,眼睛裏噴射出駭人的怒火,仿佛要將眼前這群“暴民”生吞活剝!他身後緊跟著政教主任王海峰,同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那雙陰鷙的眼睛如同毒蛇,死死地鎖定在人群中央、如同風暴之眼的夏侯北身上,閃爍著怨毒的光芒。
    “讓開!都給我滾開!想造反嗎?!”鄭明揮舞著手臂,唾沫橫飛地厲聲咆哮,試圖用威勢驅散堵在門口的人群。幾個保安也狐假虎威地揮舞著警棍,凶狠地推搡著最前麵的學生。
    然而,被憤怒點燃、血脈賁張的學生們,此刻如同築起了一道不可撼動的血肉堤壩,竟一時沒有被衝散!他們怒視著鄭明,眼中燃燒著被長久壓迫後爆發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怒吼聲更加高亢:
    “鄭校長!校服差價怎麽回事?!”
    “憑什麽農村生要交三倍錢?!”
    “把賬本拿出來!我們要看!!”
    “給我們一個交代!不然今天沒完!”
    質問聲如同密集的標槍,帶著風聲狠狠射向鄭明。
    鄭明的臉色由鐵青轉為豬肝般的紫紅,太陽穴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突突狂跳。他猛地停下腳步,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被這群“泥腿子”的當眾頂撞氣得幾乎要原地爆炸!精心維持的體麵蕩然無存!他的目光像淬了劇毒的箭矢,越過攢動憤怒的人頭,死死釘在人群中央、那個穿著舊衣、沾著泥點、卻如同標槍般挺直的夏侯北身上!
    “夏侯北!又是你這個害群之馬!!”鄭明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破音,手指顫抖著,帶著千鈞之力指向他,“帶頭鬧事!聚眾衝擊學校重地!汙蔑學校領導!破壞正常教學秩序!你眼裏還有沒有校規?!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我這個校長?!”
    麵對鄭明暴風驟雨般的咆哮指責和那幾乎要將他撕碎的吃人目光,夏侯北毫無懼色。他分開擋在前麵的、依舊憤怒但被保安警棍逼得微微後退的同學,一步踏出人群,直麵鄭明。他那件舊絨衣在剛才激烈的推擠中沾上了牆灰,領口也有些歪斜,但他站得筆直,像一杆寧折不彎的標槍,在鄭明那身光鮮的中山裝和保安的警棍前,構成一道孤絕而強大的存在。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有那雙深陷的眼窩裏,燃燒著比鄭明更加冰冷、更加熾烈、仿佛能焚毀一切虛偽的火焰。
    “汙蔑?”夏侯北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冰錐,瞬間壓過了鄭明的咆哮和現場的喧囂。他沾著泥汙的手再次高高舉起那張如同鐵證的發貨單殘片,聲音如同冰河碰撞,清晰而沉重地砸在每個人耳中,“白紙黑字!同廠同款!出廠價清清楚楚!學校采購價翻了三倍!這多出來的錢,流進了誰的腰包?!”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如同實質般直刺鄭明的心窩,穿透那層光鮮的毛呢,“鄭校長,你敢不敢——把財務真正的采購賬本拿出來!當眾!對一對?!”
    “對賬!!”
    “把賬本拿出來!!”
    “我們要看真賬本!!”
    “敢不敢對?!!”
    人群再次被夏侯北擲地有聲的質問點燃!怒吼聲如同海嘯,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都在簌簌下落!保安揮舞的警棍也被這洶湧的民意逼得暫時停頓。
    鄭明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夏侯北那最後一句話,“真正的采購賬本”、“當眾對一對”,像兩把冰冷的、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捅進了他最致命、最隱秘的要害!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深入骨髓的慌亂,但瞬間就被更深的暴怒和一種被逼入絕境的瘋狂所取代!
    “放肆!!”鄭明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如同困獸般的怒吼,仿佛要用巨大的音量掩蓋內心的滔天巨浪!他猛地一揮手,對著旁邊一個保安頭目吼道,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變形:“去!把財務室櫃子裏那本藍色的采購賬本給我拿來!立刻!馬上!”
    保安頭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堵在財務室門口依舊憤怒洶湧的人群,又看了一眼鄭明那猙獰欲裂的麵孔,不敢怠慢,硬著頭皮,帶著兩個手下,粗暴地推開擋路的學生,用力拍打財務室的門。裏麵傳來王會計哆哆嗦嗦的哭泣聲和開鎖的嘩啦聲。
    片刻後,保安頭目捧著一本厚厚的、封麵印著“臥牛山中學財務賬冊采購類)”的藍色硬殼賬本,艱難地擠了出來,雙手遞給了鄭明。賬本封麵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冰冷的藍光。
    鄭明一把奪過賬本!那賬本很厚,硬殼封麵冰涼刺手。他雙手抓住賬本的兩側,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的注視下,帶著一種發泄般的、近乎孤注一擲的瘋狂力道,將賬本高高舉起!手臂上的肌肉因為用力而繃緊!
    然後,狠狠地、用盡全身的力氣,如同摔碎一件無比厭惡的垃圾,將賬本砸向麵前冰冷的、布滿灰塵和腳印的水泥地麵!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髒驟停的巨響,如同巨石墜入深潭!
    賬本如同被折斷脖頸的天鵝,帶著巨大的動能,重重地摔在地上!堅硬的封麵與冰冷的水泥地猛烈撞擊,發出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般的鈍響!巨大的衝擊力讓賬本瞬間攤開、扭曲變形!厚厚的、寫滿密密麻麻數字的賬頁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撕碎,嘩啦啦地、如同天女散花般飛散開來!白色的、黃色的單據紙頁如同無數送葬的紙錢,在冰冷的空氣中紛紛揚揚,打著絕望的旋兒,又無力地飄散、墜落在地麵、人群的腳邊、甚至濺落在鄭明那擦得鋥亮、此刻卻沾上灰塵的黑色皮鞋上!
    “看!你們不是要看賬本嗎?!”鄭明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臉色由煞白轉為一種病態的、不正常的潮紅,他指著地上狼藉一片、如同廢墟般的紙頁,聲音因為極致的激動和虛張聲勢而尖利刺耳,甚至帶著一絲破音,“汙蔑!全是汙蔑!這就是你們要的‘證據’?!這就是你們聚眾鬧事、衝擊學校、汙蔑領導的理由?!學校采購,程序規範,賬目清楚,經得起任何審計!豈容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目無尊長的毛頭小子肆意詆毀、妄加揣測?!”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一張張驚愕、憤怒、或依舊帶著深深懷疑的臉,最終再次如同毒蛇般死死釘在夏侯北那冰冷沉靜的麵容上,聲音拔高到極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赤裸裸的權力宣判和森然威脅:
    “我告訴你們!立刻給我散了!再敢聚眾鬧事,汙蔑學校領導,破壞正常教學秩序!帶頭的一律——開除學籍!檔案記大過!絕不姑息!說到做到!!”
    “汙蔑者——開除!!”
    最後四個字,如同冰冷的、沾滿鮮血的鍘刀轟然落下!帶著絕對權力的森然寒意和毀滅性的宣判,狠狠地、無情地砸在每一個家境貧寒、視讀書為唯一出路的學生和家長心上!
    “轟——!”
    人群如同被兜頭澆下了一盆混合著冰碴的冷水,瞬間僵住了!沸騰的怒火被這赤裸裸的、關乎前途命運的殘酷威脅和地上那狼藉不堪、無法辨別的“證據”暫時、粗暴地壓了下去。幾個膽小的學生和家長臉色煞白,眼神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甚至有人小腿開始發抖。開除!記大過!這對於寒門學子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十年寒窗化為泡影,意味著跳出農門的唯一窄門被徹底焊死,意味著全家人的希望被無情碾碎!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成了萬載寒冰,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隻剩下地上散落的、沾滿腳印的紙頁在嗚咽的寒風中微微顫動,像無數片祭奠公理與正義的白色紙幡。
    第三段:寒冰下的暗流與缺頁的深淵
    夏侯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風暴中心驟然凝結的冰雕。他看著地上那些被摔得散亂、被無數隻腳踩踏、沾滿灰塵泥汙、如同垃圾般的賬頁碎片,看著鄭明那張因暴怒而扭曲、卻又因強作鎮定而顯得滑稽可笑的臉。他那雙深陷的眼窩裏,冰冷的火焰並未因那“開除”的威脅而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幽深、更加沉默,仿佛淬煉過的寒鐵。他沒有反駁,沒有怒吼,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像一尊沉默的、被冰封的火山,積蓄著足以毀滅一切的能量。他沾著泥汙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袖口上磨破的一根線頭,動作細微而穩定。
    鄭明看著人群被他那“開除”的鍘刀震懾住,尤其是夏侯北那死寂般的沉默,心中那股滔天的邪火和隱秘的恐慌似乎稍稍找到了宣泄口。他強壓下狂跳的心髒,整了整被剛才激烈動作弄皺的中山裝領口,重重地、帶著餘威地哼了一聲,對旁邊如臨大敵的保安和幾個聞訊趕來的、臉色發白的行政人員吼道:“還愣著幹什麽?!把這垃圾收拾了!把這些目無法紀、擾亂秩序的,都給我轟走!該上課的上課!該回家的回家!再敢滯留鬧事,按校規嚴懲不貸!”
    保安和行政人員如夢初醒,趕緊如狼似虎地衝上前,揮舞著警棍,粗暴地驅散人群,同時手忙腳亂地彎腰去撿拾地上散落的賬頁和單據,動作粗魯,仿佛在掩蓋什麽見不得人的罪證。場麵混亂不堪,推搡聲、嗬斥聲、壓抑的哭泣聲交織在一起。
    鄭明不再看夏侯北和那些被強行驅散、敢怒不敢言、眼神中充滿屈辱與不甘的學生。他猛地轉過身,帶著一身尚未散盡的暴怒和一種急於擺脫此地、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的倉皇,大步流星地朝著自己位於行政樓頂層、象征著權力的校長辦公室走去。他的步伐又重又快,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麵上,發出“咚咚咚”空洞而急促的回響,像在逃離一片即將爆發的雷區。
    王海峰緊隨其後,臉色依舊陰沉得能擰出水,他眼神複雜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怨毒,狠狠剜了一眼被保安隔開、依舊沉默如石的夏侯北,快步跟上鄭明,如同一條忠實的鬣狗。
    人群被強行驅散,喧囂的戰場瞬間隻剩下滿地狼藉的紙頁碎片、雜亂的腳印和冰冷的死寂。夏侯北最後看了一眼地上那些被踩踏、被揉皺、沾滿泥汙如同廢紙般的“證據”,嘴角極其隱晦地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聲無聲的歎息,帶著洞穿一切虛偽的冰冷了然和一種“果然如此”的悲憫。他默默地轉過身,像一道融入背景的、無聲的影子,匯入了被驅散的人流中,消失在通往破敗宿舍樓方向的、更加寒冷蕭瑟的小徑深處,隻留下一個挺直而孤獨的背影。
    鄭明一路疾行,皮鞋敲擊地麵的“咚咚”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如同他狂亂的心跳。他臉色鐵青,胸膛裏的怒火混合著一種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恐懼,瘋狂地翻湧。剛才夏侯北那洞穿一切的眼神,那指向“真賬本”的冰冷質問,像毒蛇的信子,反複舔舐著他最敏感的神經。那本被當眾摔碎的賬本隻是幌子,他必須立刻、馬上確認那本真正的賬冊!確認那個致命的秘密是否還安全!
    他一把推開自己那間寬敞、鋪著厚厚羊毛地毯、牆壁上掛著巨大“厚德載物”燙金牌匾的校長辦公室厚重的紅木實木門,反手“砰”地一聲將門重重關上,力道之大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厚重的門板瞬間隔絕了外麵世界的寒冷與喧囂,也隔絕了他內心翻騰的驚濤駭浪。
    辦公室裏暖氣開得極足,溫暖如春,與外麵的嚴寒形成兩個世界。空氣中彌漫著高檔紅木家具的淡淡漆香、真皮沙發的皮革味和一種名貴檀香熏香的甜膩氣息,試圖營造一種沉穩厚重的氛圍。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光可鑒人,上麵擺放著精致的黃銅筆架、溫潤的玉石鎮紙和一盆翠綠欲滴、生機勃勃的文竹。
    然而,鄭明此刻卻如同置身冰窟,對這精心布置的舒適環境視而不見。他幾步衝到辦公室最內側角落,那裏矗立著一個半人高的、厚重的、墨綠色保險櫃。櫃體由厚重的特種鋼板鑄成,表麵噴塗著啞光漆,泛著幽暗冰冷的金屬光澤,如同沉默的巨獸。他蹲下身,因為急切和殘留的暴怒,動作顯得有些粗魯和失控。他顫抖著手指,快速而熟練地轉動著保險櫃的密碼旋鈕,額角因為緊張而滲出細密的冷汗。
    哢噠…哢噠…哢噠…
    機械齒輪精密咬合的細微聲響在死寂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刺耳,如同倒計時的秒針。
    “哐當!”
    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沉重的保險櫃門終於被拉開!一股混合著陳舊紙張、防潮劑和金屬冷氣的味道撲麵而來。
    保險櫃內部分層清晰。上層整齊地碼放著幾摞貼著各種標簽的牛皮紙文件袋。下層則存放著更核心的機密:幾個鼓鼓囊囊、未封口的牛皮紙信封隱約露出裏麵粉紅色的鈔票邊緣,幾份蓋著鮮紅公章的土地轉讓合同,還有…
    鄭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忽略了其他所有東西,死死盯住了保險櫃最底層!
    那裏,靜靜地躺著一本同樣厚厚的藍色硬殼賬本。封麵上沒有任何印刷字樣,顯得格外樸素甚至有些陳舊,邊角處有細微的磨損和使用的痕跡。這本賬本,與他剛才在樓下當眾摔在地上的那本“采購賬冊”,從外觀尺寸、裝訂方式到硬殼顏色,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它沒有標簽,像一個沒有名字的幽靈。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又夾雜著巨大恐懼的小心翼翼,將這本沒有標簽的賬本捧了出來。賬本入手很沉,像捧著一塊冰冷的、隨時可能爆炸的巨石。
    他捧著賬本,快步走回寬大的辦公桌前,甚至來不及坐到那張寬大舒適的真皮座椅上。他將賬本“啪”地一聲放在光潔冰涼的紅木桌麵上,動作帶著一種急不可耐的焦躁。他飛快地、近乎粗暴地翻動著厚厚的賬頁,紙張發出急促的、如同哀鳴般的“嘩嘩”聲。他的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而顫抖得厲害,額角的冷汗匯聚成滴,沿著太陽穴滑下。
    終於,他翻到了記錄最近幾筆大宗采購支出、特別是那批引起軒然大波的校服款項的頁麵。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急速地、帶著焦灼的渴望掃過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數字、日期、供貨單位和項目名稱。他在尋找那個關鍵的數字,那個流向的終點…
    突然!
    他的動作如同被瞬間凍結!翻頁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的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釘在某一頁的中間位置!瞳孔因為極致的驚恐而驟然收縮!
    隻見那本該連貫書寫、記錄著校服采購最終款項詳細支付去向的賬頁上,赫然缺失了最關鍵的兩頁!
    不是撕毀!不是塗改!而是被一種極其精細、近乎外科手術般的手法,沿著緊貼裝訂線的內側,用極其鋒利的刀片可能是手術刀或美工刀),整齊地、徹底地切掉了!切口平滑如鏡,邊緣幹淨利落,沒有一絲毛刺,隻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空白的裝訂線邊緣!像兩道被強行縫合、卻永遠無法掩蓋其下空洞的巨大傷口!那缺失的部分,恰恰是記錄著最終收款方名稱、賬號、以及最關鍵的可能存在的“差額”具體分配比例和經手人的核心信息!
    “嘶……”
    鄭明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一股冰冷徹骨、如同西伯利亞寒流般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凝固了!心髒被一隻無形的冰手死死攥住!夏侯北那冰冷的目光、那沾著泥汙卻如同利劍的發貨單殘片、那句“差價三倍進了誰的口袋”的誅心質問,如同鬼魅的獰笑,在他腦海中瘋狂地、反複地回響!那個他以為埋藏得最深、最安全的秘密,竟然被人以如此精準、如此冷酷的方式挖走了核心!
    “該死!!”他從牙縫裏擠出一聲低沉而恐懼到極致的咒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大顆大顆的冷汗如同打開了閘門,涔涔而下,迅速浸濕了他昂貴的毛呢中山裝領口。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兩道平滑得令人心寒的切口,仿佛想確認這是否是幻覺,但手指卻在距離紙頁幾厘米的地方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得了瘧疾,怎麽也落不下去。那切口,像一張無聲嘲笑著他的嘴。
    第四段:鑰匙的棱角與深淵的回響
    就在這時——
    仿佛是一種本能的、尋求某種支撐或確認的動作,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深深地插進了自己那條筆挺的藏青色毛呢中山裝褲子的右邊口袋!
    指尖立刻觸碰到一個冰冷的、堅硬的、帶著明顯銳利棱角的金屬物體!
    那是一個嶄新的、造型流線、閃著冰冷銀白色金屬光澤的——汽車鑰匙!
    鑰匙的頂端,鑲嵌著一個醒目的、由三個鋒利菱形組成的立體車標,在辦公室頂燈的照射下,折射出冰冷而奢華的光芒!鑰匙的邊緣,帶著新切割的、未經磨損的銳利感,狠狠地硌著他因極度緊張而汗濕冰冷的指尖!那冰冷的金屬觸感,帶著一種強烈的物質存在感,與他眼前這本保險櫃裏取出的、被切掉關鍵兩頁的、如同被挖去心髒的冰冷缺頁賬本,瞬間形成了一種無比尖銳、無比諷刺、足以將人逼瘋的對照!
    這冰冷的鑰匙,正是那“三倍差價”滋養出的、最赤裸裸的果實!
    鄭明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一道來自地獄的、高壓電流狠狠擊中!他僵立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前,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左手還死死地按在那本如同燙手山芋般、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缺頁賬本上,五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深深陷入硬殼封麵。右手則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攥著褲袋裏那把冰冷堅硬、棱角分明的新車鑰匙。鑰匙的金屬尖角深深陷入掌心皮肉,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他心頭那萬分之一!
    冷汗如同小溪般,不受控製地順著他的太陽穴、鬢角和脖頸瘋狂流下,迅速浸濕了昂貴的毛呢衣領,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辦公室裏的暖氣開得很足,熱風無聲地從風口吹出,卻驅不散鄭明心頭那徹骨的、如同墜入萬丈冰窟般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他死死地盯著桌上那本攤開的、如同張開慘白大嘴無聲控訴的缺頁賬本,那兩道平滑的切口,在燈光下泛著紙纖維的微光,仿佛正對著他無聲地嘲笑著,又像兩隻冰冷窺伺的眼睛。
    褲袋裏,新車鑰匙冰冷的金屬棱角,透過薄薄的毛呢布料,持續不斷地傳來尖銳的刺痛感,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讓這刺痛更加清晰。這刺痛感,與賬本切口那平滑的“傷口”,奇異地重疊在一起,反複提醒著他:夏侯北知道!那個穿著舊絨衣的窮學生知道!他不僅知道差價,他甚至知道這錢去了哪裏!他切走了證據!他手裏握著能將自己徹底打入深淵的東西!
    “他怎麽會…怎麽可能…”鄭明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響,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在瘋狂蔓延。窗外,倒春寒的風,依舊在枯死的枝椏間嗚咽著,發出如同冤魂索命般的尖嘯,一聲聲,穿透厚厚的隔音玻璃,鑽進他的耳朵,鑽進他的骨髓。
    辦公室裏,溫暖如春,檀香嫋嫋,卻儼然已是他精心構築的、搖搖欲墜的權力墳墓。他僵立在那裏,左手是冰冷的罪證殘本),右手是冰冷的罪果鑰匙),如同被釘在了恥辱柱上,等待著那柄名為“真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會轟然落下。褲袋裏,新車鑰匙那冰冷的棱角,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像在刮擦著他早已崩潰的神經末梢,發出無聲的、尖銳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