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身份撕裂
字數:8448 加入書籤
寒風像磨鈍的刀子,刮過臥牛山中學光禿禿的水泥路麵,卷起細碎的沙礫和枯死的草葉,抽打在宿舍樓斑駁的石灰牆上,發出“劈啪”的聲響。暮色沉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將最後一絲天光也吞噬殆盡。宿舍區昏黃的路燈早早亮起,在冰冷的空氣中暈開一團團模糊的光暈,非但沒能帶來暖意,反而更襯得周遭寒意刺骨。
女生宿舍樓三層水房
水房裏充斥著廉價香皂、洗發水和濕漉漉水泥地混合的複雜氣味。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懸著的一盞瓦數不足的白熾燈,光線昏黃,勉強照亮了貼著慘白瓷磚的牆壁和幾個並排的水龍頭。冰冷的水滴從沒擰緊的龍頭口滴落,砸在積著汙垢的水泥池底,發出單調固執的“滴答”聲,在這狹小空間裏被無限放大。
李小花佝僂著背,站在最靠裏、光線最昏暗的那個水龍頭前。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袖口和肘部磨得透亮、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舊棉襖,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愈發灰敗單薄。她麵前那塊釘在牆上的破鏡子,布滿蛛網狀的裂痕,邊緣還殘留著不知何年何月濺上的牙膏漬。鏡麵模糊不清,隻能勉強映出人影的輪廓。
她冰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一個隻有小拇指長短、塑料外殼已經磨損開裂的唇膏管。這是昨天回村時,鄰居嫁到鎮上打工的姐姐悄悄塞給她的,說是城裏姑娘都用的,“過期了,別嫌棄”。唇膏是廉價的豔粉色,帶著一股刺鼻的、甜膩的化學香精味。
李小花的心髒在單薄的胸腔裏擂鼓般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肺腑深處壓抑的嗡鳴。她深吸了一口帶著水汽和黴味的冰冷空氣,仿佛要汲取一絲勇氣。然後,她顫抖著擰開那小小的唇膏管,對著破鏡子,極其小心地、笨拙地將那抹刺眼的豔粉色,塗抹在自己蒼白幹裂的嘴唇上。
那顏色在破鏡的裂痕中顯得異常突兀、怪異,像兩片不合時宜的花瓣,硬生生貼在貧瘠的土地上。但她看著鏡中那一點點被塗抹開的顏色,那雙總是低垂、帶著怯懦的眼睛裏,竟罕見地掠過一絲微弱的光亮,一種對遙遠而模糊的“美”的卑微觸碰。
“哎喲!我的媽呀!”
一聲誇張的、帶著刺耳笑意的尖叫,如同冷水潑麵,瞬間打破了水房的死寂!
李小花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裏的唇膏差點掉進水槽。她猛地轉過身,心髒瞬間沉到了冰窖裏。
門口站著林雪薇的兩個“閨蜜”——王莉莉和孫倩。王莉莉裹著嶄新的鵝黃色羽絨服,圍著蓬鬆柔軟的白色羊絨圍巾,臉蛋紅撲撲的,顯然是剛從外麵回來。孫倩穿著時髦的短款呢子外套,手裏還捏著半袋剛拆封的薯片。兩人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驚奇和毫不留情的嘲弄。
“嘖嘖嘖!”王莉莉誇張地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手指毫不客氣地指著李小花的嘴唇,“快看快看!這是哪路神仙下凡了?猴屁股成精啦?還是偷吃了誰家的印泥?”
孫倩也湊上前,故意歪著頭,像在鑒賞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捏著嗓子學李小花的鄉音“哎呀呀,小花兒,你這是要登台唱大戲呀?這‘猴屁股’塗得,嘖嘖,可真夠‘俊’的!跟村口跳大神的王婆有一拚了!” 她話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和同伴爆發出一陣尖利刺耳的哄笑。
那笑聲在水房冰冷的瓷磚牆壁上撞來撞去,帶著巨大的惡意和羞辱,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紮進李小花的皮膚、骨頭縫裏。她臉上剛剛泛起的那一點點因羞澀而起的微紅瞬間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死人般的慘白。她下意識地想用手背去擦掉嘴唇上那抹刺眼的顏色,動作慌亂而狼狽。
“別擦呀!”王莉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小花的胳膊,力道很大,指甲幾乎嵌進她棉襖下薄薄的皮肉裏。她臉上依舊掛著甜膩的笑容,眼神卻冰冷如刀,“讓大家夥兒都開開眼嘛!看看咱們山溝溝裏飛出的金鳳凰!這品味,這妝容,多‘獨特’啊!是不是,姐妹們?”她故意朝門口探頭探腦的幾個女生喊道。
更多的目光匯聚過來,好奇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像聚光燈一樣打在李小花身上。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裏,無處遁形。巨大的羞恥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猛地掙脫王莉莉的手,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在自己被抓住的手臂上劃出幾道紅痕。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獸,死死地低著頭,用枯黃淩亂的劉海遮住臉,撞開擋在門口看熱鬧的人,跌跌撞撞地衝出了水房那令人窒息的空間。
身後,那尖利的、毫無顧忌的哄笑聲,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隨著她潰逃的腳步。
“猴屁股!”
“土包子也想扮城裏人?”
“笑死人了!”
每一個詞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潰爛的自尊上。她衝回自己那間陰暗、混雜著黴味和汗味的混合宿舍,一頭撲倒在冰冷的、鋪著薄褥子的木板床上,將臉深深埋進帶著廉價洗衣粉味的枕頭裏。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破碎的嗚咽從枕頭深處悶悶地傳出來。她用力地、發狠地用粗糙的袖口擦拭著嘴唇,直到嘴唇火辣辣地疼,直到那抹廉價的豔粉色被徹底抹去,隻留下蒼白皮膚上刺眼的摩擦紅痕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劣質香精的甜膩氣味。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男生宿舍盡頭雜物間
與此同時,在宿舍樓最深處、一間被廢棄的、堆滿破舊體育器材和黴爛桌椅的雜物間裏,氣氛卻如同即將點燃的炸藥桶。
唯一的亮光來自牆角一隻破搪瓷盆裏燃燒的幾塊木炭。跳躍的橘紅色火焰舔舐著冰冷的空氣,驅散了些許寒意,在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牆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如同群魔亂舞般的黑影。空氣裏彌漫著劣質炭火燃燒的煙味、灰塵味,還有一種混合著汗味、劣質墨水味和少年人身上那股特有的、躁動不安的雄性荷爾蒙氣息。
夏侯北站在炭火盆前,赤著上身。昏黃搖曳的火光映照著他精壯的身軀,肩寬背闊,肌肉線條在光影下如同起伏的山巒,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古銅色的皮膚上,幾道新舊交錯的疤痕如同沉默的勳章。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深不見底的冷硬。那雙深陷的眼睛裏,跳動著和炭火一樣灼人的光芒,是憤怒,是決絕,更是一種徹底割裂的瘋狂。
他腳邊放著一隻敞開的破舊鐵皮盒,裏麵是半瓶渾濁發黑的劣質墨水,一根磨得尖銳、被炭火燒得通紅的自行車輻條針,還有一小團沾著機油的髒棉花。
圍在他身邊的,是張二蛋和另外三個平日裏被城市學生視為“土包子”、“刺頭”的農村男生。張二蛋臉色依舊青白,嘴唇幹裂,身體微微佝僂著,但此刻他的眼神卻異常專注,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決絕,緊緊盯著夏侯北。另外三人,也都繃緊了身體,眼神裏混雜著緊張、興奮和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
“想清楚了?”夏侯北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皮,打破了雜物間裏壓抑的寂靜。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圍在身邊的每一張臉,像刀子刮過骨頭,“這一針下去,烙上了,就再也洗不掉。穿了這身狗皮(他指了指扔在破墊子上那幾件疊放整齊的校服),就得認那些狗屁規矩,就得低著頭,挨著踩!”
他猛地一腳,將地上那幾件疊好的校服狠狠踢飛!灰藍色的布料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旗幟,撞在堆滿雜物的牆角,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
“不認!”張二蛋第一個嘶啞地低吼出來,聲音不大,卻像從胸腔深處擠出的血沫子,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他因為激動而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瞬間漲紅,但他死死咬著牙,硬生生把咳嗽咽了回去,隻是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對!不認!” “老子受夠了!” 另外三人也立刻低吼附和,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神裏燃燒著被長期壓抑的怒火。
夏侯北的目光在跳躍的火光中變得更加銳利。他不再說話,彎腰從炭火盆裏撿起那根燒得通紅的輻條針!針尖在昏暗中亮得刺眼,散發著灼人的熱浪!
他拿起那團髒棉花,沾了點渾濁的劣質墨水,胡亂塗抹在自己左臂內側靠近肩膀的皮膚上。皮膚被冰冷的墨水和灼熱的針尖氣息刺激,瞬間繃緊。
然後,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在炭火盆跳躍的光影中,夏侯北猛地將燒紅的針尖,狠狠紮向自己塗抹了墨水的皮膚!
“滋——!”
一聲輕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皮肉被燒灼的聲響!
一股混合著焦糊味和劣質墨水味的青煙瞬間騰起!
夏侯北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下,腮幫子咬肌瞬間賁起,額角青筋一跳!但他哼都沒哼一聲,握著針柄的手穩如磐石,眼神死死盯著針尖下的皮膚,手腕極其穩定地移動著。
燒紅的針尖如同殘酷的刻刀,無情地刺破皮膚,留下灼熱的劇痛和焦黑的痕跡。劣質的墨水被燒灼的皮肉吞噬,滲入真皮層。空氣中彌漫開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
他咬著牙,忍受著鑽心的劇痛,手腕穩定地移動,在左臂上勾勒出一個粗糙而猙獰的圖案——一個簡化的、充滿蠻荒力量的牛頭輪廓!牛角尖銳,牛眼怒睜!
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他額角、脖頸、脊背涔涔而下,在跳躍的火光中閃爍著冰冷的光。每一針落下,都伴隨著輕微的“滋”聲和一股升騰的青煙。他手臂上的皮膚迅速紅腫起來,被針尖劃過的地方,皮肉翻卷,滲出血珠,混合著黑色的墨水和焦糊的皮屑,一片狼藉。劇烈的疼痛讓他的手臂肌肉不受控製地微微痙攣。
終於,一個歪歪扭扭、線條粗糲、卻充滿原始力量和憤怒的牛頭圖案,赫然烙印在了夏侯北紅腫發燙的左臂上!那圖案邊緣模糊,墨色渾濁,皮膚紅腫發炎,像一塊剛剛被烙鐵燙過的、醜陋的傷疤,散發著血腥和毀滅的氣息。
“成了!”夏侯北長長地、帶著血腥味地吐出一口濁氣,聲音因劇痛而有些沙啞。他隨手將還帶著餘溫的輻條針扔回炭火盆,濺起幾點火星。他抬起那條烙著牛頭、紅腫不堪、不斷滲出血水和組織液的手臂,如同展示一麵用血肉鑄就的戰旗,在昏暗跳動的火光中,環視著身邊被震撼的同伴。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從今往後,”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退路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地上的鐵釘,“咱們就是‘牛頭幫’!不認命!不低頭!不穿這身狗皮!誰再敢踩到老子頭上,老子就用這牛角,頂穿他的腸子!”
火光映照著他臉上淋漓的汗水和手臂上猙獰的烙印,也映照著他眼中那團足以焚毀一切的黑色火焰。
“誰來?!”他的目光掃向張二蛋。
張二蛋看著夏侯北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烙印,看著那紅腫發炎、不斷滲液的傷口,一股混雜著崇拜、悲壯和破釜沉舟的激流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怯懦!他猛地一步上前,毫不猶豫地抓起地上那團沾滿墨水和機油的髒棉花,學著夏侯北的樣子,胡亂塗抹在自己同樣瘦弱的手臂上!
“我來!”他嘶啞地吼道,因為激動和用力,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嘴角甚至滲出一絲血沫,但他毫不在意,眼睛死死盯著炭火盆裏重新被燒紅的針尖。
另外三人也毫不猶豫地圍了上來,眼神裏燃燒著同樣的火焰。沒有人說話,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和炭火燃燒的劈啪聲。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燒紅的針尖再次被拾起,帶著灼人的熱浪和毀滅的氣息,移向了另一條年輕、瘦弱、卻已準備好承受痛苦與烙印的手臂。
林家別墅二樓琴房
與宿舍樓的陰暗、寒冷和躁動截然不同,林家別墅燈火通明,溫暖如春。巨大的水晶吊燈從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折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照亮了光可鑒人的意大利進口大理石地麵,昂貴的波斯地毯,以及靠牆擺放的那架線條流暢、漆麵如鏡的黑色三角鋼琴。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昂貴的檀香氣息,隔絕了窗外城市的喧囂和冬夜的寒冷。
林雪薇穿著柔軟的米白色羊絨家居服,獨自一人坐在鋼琴前的琴凳上。琴蓋沒有打開,光潔如鏡的黑色漆麵,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身影——精致,卻毫無生氣,像一件被精心擺放在玻璃罩裏的昂貴瓷器。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琴鍵蓋上映出的、自己那張過分蒼白的臉上,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捏著一張印製精美的卡片——市芭蕾舞團新年ga的門票。燙金的字體,絲絨的觸感,無不彰顯著它的價值不菲。這是母親下午才塞給她的,帶著一貫不容置疑的、為她規劃好的“體麵”安排。
然而,這張象征著高雅、品味和“上流社會”入場券的精致卡片,此刻在她指間,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神經。水房裏王莉莉和孫倩那尖利的嘲笑聲——“猴屁股”、“土包子”、“笑死人了”——如同魔咒般,一遍遍在她腦海裏尖銳地回響。
她仿佛看到李小花那張驚恐、慘白、寫滿巨大羞恥和絕望的臉,看到她用力擦拭嘴唇時那近乎自虐的狼狽。她更仿佛看到,在那些嘲笑李小花的聲音裏,在那些輕蔑的眼神中,其實也隱藏著對她林雪薇的某種評判——一個被金錢堆砌起來的、精致卻空洞的符號,一個必須永遠符合“優雅”標準的提線木偶。
她算什麽?“優雅”?“品味”?她甚至不如李小花那一點笨拙的、真實的、對“美”的卑微渴望來得有溫度!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猛地湧上喉嚨!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大得帶倒了琴凳,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她衝到琴房角落那扇巨大的、鑲嵌著金框的落地穿衣鏡前。鏡子裏映出她纖細的身影,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價值不菲的羊絨家居服……一切完美得無可挑剔,如同櫥窗裏最昂貴的芭比娃娃。
可她的眼神,卻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仇恨的審視,死死盯著鏡中那個完美的倒影!這張臉,這身裝扮,這個身份……真的是她嗎?還是僅僅是她父母精心打造、用於展示和交換的一件華麗商品?就像那張芭蕾舞票,就像周強遞過來的那瓶印著禁藥成分的飲料,就像父親抽屜裏那些冰冷的、決定他人命運的“捐資協議”!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窒息感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鏡中那張完美的臉,在她眼中開始扭曲、變形,仿佛戴上了一張華麗卻令人作嘔的假麵!
“不……不是……” 她喃喃自語,聲音帶著哭腔,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樓下客廳隱約傳來父母與鄭明校長的談笑聲,推杯換盞間,父親那熟悉而圓滑的聲音隱約飄上來“……鄭校長放心,雪薇這孩子,最是知書達理,懂得分寸……那個什麽‘牛頭幫’的鄉下野小子,掀不起風浪……跳梁小醜罷了……”
“牛頭幫”……夏侯北……
鏡子裏,林雪薇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那不再是空洞和茫然,而是充滿了被徹底點燃的、混雜著憤怒、厭惡和巨大決絕的光芒!
她猛地低頭,看向手中那張印製精美、象征著“體麵”與“安排”的芭蕾舞票!那燙金的字體,那絲絨的觸感,此刻都成了對她最大的諷刺和束縛!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沒有絲毫猶豫!
她纖細的手指猛地攥緊了那張卡片!用盡全身的力氣!
“嗤啦——!!!”
一聲刺耳的、令人心悸的撕裂聲!
那張價值不菲的門票,在她手中被瞬間撕成兩半!緊接著是四半!八半!她瘋狂地撕扯著!動作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決絕!仿佛撕碎的不是一張紙,而是那張緊緊包裹著她的、名為“林雪薇”的華麗假麵!
燙金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金箔,絲絨質感的紙屑如同凋零的黑色花瓣,紛紛揚揚,從她顫抖的指間飄落,灑在光潔冰冷的檀香木地板上,也灑落在她那雙擺在旁邊的、嶄新精致的芭蕾舞鞋上。
她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看著滿地狼藉的碎片。然後,她緩緩地抬起頭,再次看向鏡中的自己。
鏡子裏,她的頭發有些淩亂,臉頰因激動而泛起病態的紅暈,眼神卻像被暴風雨洗過的夜空,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冰冷。那裏麵,有什麽東西徹底破碎了。
她不再看地上的碎片,也不再看鏡中的倒影。她轉過身,挺直了脊背——那脊背依舊纖細,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冰冷的、前所未有的力量。她赤著腳,踩過地上那些象征著她過往人生的碎片,一步步,走向緊閉的琴房門。腳步很輕,卻異常堅定。
門外,是父母精心打造的、金碧輝煌的囚籠。
門內,一地狼藉的碎片,是她親手撕裂的身份,和一片未知的、冰冷的空白。
喜歡滄桑之情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滄桑之情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