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義師勤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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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達是位勇士,圖爾格很熟悉他。
    在先鋒的幾個牛錄裏,絕對算得上勇武靠近前列了。
    但這樣的精銳力量,如今,居然折損在了斥候遭遇戰中。
    圖爾格驚怒交加。
    他叫來幾名護軍,帶了幾十名馬甲前去探視,想搞清楚明軍的底細。
    前方有個不高的土丘,圖爾格登上去,能看到幾裏外波光粼粼的水澤,以及介於兩片水澤中間的大片灰黑地麵。
    “明軍打算在這裏拒守?雖然狹窄了些,但仍然是一馬平川。”
    “是,非常奇怪,但勇士們不能靠近,看不清楚。”
    “為什麽?卜達究竟如何死的?”
    “不清楚。”護軍有些無奈,“突然就倒下了,在那裏。”
    圖爾格順著護軍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片灰黑的地麵上,有兩排楊樹,孤零零的幾匹馬正在那裏啃著路邊的野草,它們的主人躺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
    “混賬!連屍身都沒有搶回來嗎?!”
    “試過了,都死了。”護軍一臉的灰敗,“卜達和兩名甲兵先死,後麵有甲兵去查看,突然倒地。接著又去了兩個,都是莫名橫死。勇士們以為那裏或許有邪祟,不敢再靠近。”
    圖爾格氣的直咬牙:“這種話你與王爺說去?”
    “奴才不敢……”
    “去,叫幾個南蠻來,把屍體抬回來。”
    護軍領命而去,不多時,有十來個漢人丁壯被驅趕著往卜達橫屍的地方走。
    起初還好好地,過了一條無名田埂,落在最後看押漢人的那名步甲頭上突然爆出一團血霧,整個人無聲無息軟倒在地。
    那群漢人丁壯立刻嚇得四散而逃,嘴裏高喊“上神饒命!”
    “殺了他們!”
    圖爾格高喊,更遠些地方的甲兵張弓搭箭,向逃走的丁壯射擊,有三個人倒了,更多的往灘塗和明軍方向跑了。
    有幾個明軍士兵從遠處的平地上莫名其妙的冒出來,接應那些南蠻,然後又迅速消失。
    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圖爾格有些煩躁。
    如果他有望遠鏡,就能發現,前方的大地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各種陷馬坑、壕溝、板牆密密麻麻,被稻草、爛泥糊成灰色。
    在這些工事中間,還扔著大量紮著倒刺的鐵絲網,遠看去,整個大地黑灰一片。
    “主子,敵軍準備充分,咱們是不是先上報情況?”
    “不急,先攻一輪。能搞清楚情況最好,就算不能,至少將卜達的屍身搶回來。”
    往日,隻有將領的屍身才需要派兵去搶,如今,卜達走了大運。
    主要是圖爾格迫切需要搞清楚他的死因,避免更多白甲兵受到類似的殺傷。
    清軍前鋒立刻組織人手開始進攻,排在前麵的依然是漢人炮灰,後麵是壓陣的甲兵,再往後是白甲兵和本部牛錄額真。
    這次,沒有任何傷亡就經過了那兩排樹,卜達的屍身臥在那裏,被抬了回來。
    漢人炮灰繼續往前,突然隊伍裏“轟隆”巨響一聲,冒出大量黑煙,數個倒黴蛋倒在地上抱著腳大聲哀嚎起來,而他們身後的甲士也受到了波及,有個倒黴的直接被刺穿了眼睛,血流不止。
    “有土雷!散開些!”
    有軍官大叫一聲,甲兵緩了幾步,同漢人炮灰拉開距離,繼續往前推進。
    接著又爆了數發土雷,每次殺傷十數人,威力比常見的土雷要大上不少。
    不過,死的總歸都是南蠻丁口,也不心疼。
    往前又走了數百米,沒遇到什麽殺傷,圖爾格放心下來,準備換個更近的位置觀察。
    就在此時,原本已經安全經過的路麵上,突然又騰起數道黑煙,本來躲在後方的甲兵瞬間被掀飛起來。
    圖爾格睚眥欲裂!這可是滿洲勇士!
    “撤!快撤回來!”
    前方的清兵如釋重負,慌忙往後跑。
    可惜,在這個過程中,又炸了數發土雷,留下了十幾個甲兵。
    那群漢人丁口失去了壓製,不敢從雷區返回,四散而逃。
    凡是逃到了正麵的,都被明軍接走,逃到側麵水域的,那就自求多福。
    圖爾格將方才試探的部隊召集起來,清點人數。
    投入的五百漢人丁壯死傷的、跑散的,已經沒有了。
    漢人降卒二百多人,死傷數十,跑了數十,回來一百。
    一個整牛錄的滿洲勇士,回來二百六十幾,丟了三十幾。
    好在,因為白甲兵和牛錄額真站的比較靠後,沒有被波及到。
    現在,對前線最清楚的就是那些漢人降卒。
    圖爾格抓過其中的頭目,詢問情況。
    “你說說,究竟前麵有些什麽?”
    “能看見很多土坑和土牆。還有些亮晶晶的東西,太遠了看不清,像是絲線。”
    “土雷又是怎麽回事?”
    “不清楚,走著走著突然就爆了,前麵一波可能是踩的。後麵的可能是拉的。隻是不知道線藏在哪裏。”
    圖爾格默不作聲,那個牛錄小心翼翼,上前道:“主子,您要不先看看卜達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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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爾格回過神,想起這是件正事兒,於是隨牛錄來到帳中。
    裏麵有個隨軍喇嘛正在超度,見了圖爾格,先出去讓他們談事。
    牛錄上前,將卜達臉上的白布掀開,圖爾格立刻皺起眉頭。
    額頭一個小洞,但整個後腦都成了個摔破的西瓜,暗紅的組織糾結在一起,被人用石灰堵了。
    “合上。”
    牛錄小心將白布又蓋上。
    “都是這樣的?”
    “有的打在胸口,有的打在頭上,但都是如此傷口。感覺應該是火銃,但威力極其巨大,從殺傷力看像是抬槍,但看孔洞又不是,口徑隻比普通火銃大一點點。應該是某種新的火銃,彈子與普通火銃一致,但威力能同抬槍相比。”
    “你漏了關鍵問題。”圖爾格沒好氣道,“關鍵是遠,還特別準!娘的槍聲都聽不清,人就沒了!”
    牛錄低著頭,默不作聲。
    其實也不是聽不清聲音,隻是當時有些恐懼,再加上人多嘴雜,那聲音隔得遠,大家沒往那邊想罷了。
    可如今再回想,應該是在水塘附近的某個地方。不過,他覺得還是要安慰下圖爾格。
    “這東西應該就一杆。兩軍對陣時,作用不是很大。”
    “打到你身上就知道大不大了。”圖爾格沒好氣道,“好了,青縣方向暫時不要去斥候,等王爺來了再決定如何打。”
    圖爾格的謹慎舉動挽救了他手下的幾個牛錄。
    但是,當阿濟格抵達前線,並聽取了前鋒的匯報後,覺得圖爾格有避戰的嫌疑。
    “稍微受到一點點損失就止步不前,這不是滿洲勇士作戰的風格。今晚好好休息,明早進攻。”
    “未知明軍虛實……”
    “你和阿巴泰組織正麵進攻,揚古利從側麵找機會。明軍這條戰線不寬,青縣西、南都是空檔。”
    “斥候不能深入,現在西南的地形還不清楚。”
    “不是有南蠻細作嗎?讓他們帶路。今晚也可以放一些南蠻過去,讓他們打聽清楚情況,明天再回來報告。這樣情況就清楚了。”
    軍令已下,眾人再無疑問:“遮!”
    夜幕低沉,明軍的陣地裏黑漆漆一片,沒有半點燈火。北方八月已經有些涼意,兩個中年男人躺在壕溝裏,交換煙葉,聊著家常。
    “誒,老鄉,你老家哪兒的?”
    “文安的,您呢?”
    “定興。”男人抽了一口煙,滿足的吐了個煙圈。
    “定興?那不是最早知道的,咋還留下了呢?”
    “哎,誰知道呢?俺一開始,也沒當個事兒。後來,俺表弟從昌平逃回來,娘的,一家七八口,就剩他了,又和當年通州一個鳥樣。”
    “媽呀,真慘。這建奴可真是畜生。”
    “可不是。隻可惜家裏那幾畝地,還有一半莊稼沒收完。總不能留給這幫畜生,老子一把火,都點了,真他娘的暢快。”
    “嘿嘿,辛苦大半年,就指著點莊稼,你給燒了,年底皇糧國稅扒你皮!”
    男人沉默了,側頭瞅了瞅身旁的漢子。
    “反正不能白白這麽死了不是?俺還沒結婚呢。”
    “喲,還做白日夢呢?如今這世道,活下去就不錯了。”
    “哎,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這一輪。”
    兩人躺著繼續抽煙,許是心中沉重,都沉默了不少。
    不多時,後麵窸窸窣窣傳來響動,兩人緊張起來,拿起身旁的長槍。
    其實,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倆也不會用槍,不會殺人,但手裏握著武器,總感覺能強大不少,主要是膽氣壯了。
    黑暗中傳來輕弱的聲音:“賈二,邱五?”
    兩人對視一眼,應了聲:“誒,誰呀?”
    “後勤組的。給你們送加餐。”
    從板房後麵鑽出個小姑娘來,手裏挎著籃子,裏麵裝滿了黃色的饃饃,還有用竹筒裝的肉。
    這東西兩人吃過,黃色的饃饃用一種很硬的顆粒做的,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但頂餓,每天碼頭上都有人發,隻要幫著做些簡單的事就能領。
    那竹筒肉隻吃過一次,就是朝廷過船,讓他們遷移那次。
    “吃這麽好,不會是最後一頓了吧?”邱五見了姑娘,嘻嘻笑著同她搭話。
    “打贏了還有得吃,打輸了都得死。”
    那姑娘是個潑辣的,回瞪了邱五一眼,拎著籃子走了。
    賈二在後麵憋著笑。
    “你笑啥?!”
    “方才還說老子白日夢,你個癟三見到姑娘就像隻蛤蟆。”
    “你他娘的才像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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