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合作社的攤子越來越大，今年的年會，分為兩天召開。
    第一日下午，是各界代表的總結表彰會，晚上將有功勳者答謝宴，第二日上午，是合作社委員會，下午，是分組工作會。
    因為下午才開會，賈二幹脆睡了個懶覺，早飯也懶得吃。
    在農莊的時候，賈二很少這般放縱的休息，他總是在忙，總是想著盡可能多的賺些錢，也不知道心中的那份執念從何而來。
    但昨晚之後，他卻突然像是被拆了發條一般，心境平和下來，慢了下來。
    也開始審視自身，也開始享受時光了。
    人總要有個活著的目標。
    賈二過去為了吃飽穿暖而活，後來又為娶個媳婦而活，如今這些目標都不算什麽大問題了，賈二覺得，該為自己活了。
    生活充實、開心，偶爾偷懶享受一下。
    原本以為飯點過了就沒吃的了，沒想到，豪華客棧果然不同，見他起身開了門，有專門的侍女上來問他是否需要將早餐端上來。
    賈二從未被人這般服侍過，還有些難為情。
    不過他也是個怕麻煩的人，能在房間吃飯，就不願意下去，便點了點頭。
    侍女將餐盒提進來，跪在茶幾前的毯子上，專心致誌的將四五盤小點心，一小碗粥，一杯奶放在桌上。
    她做事的時候，考究的發髻和修長的脖頸就在賈二眼前咫尺之遙，身上的熏香清晰可聞，這讓他有些口幹舌燥，連忙別過臉去。
    “先生請慢用。”侍女起身，微笑鞠躬，“奴先告退，您吃完將餐具放在這裏就行，待會奴會進來收。”
    “嗯……哦……好的……”
    侍女踩著碎步走了，賈二臉上有些發燒，腦子裏關於媳婦的遐想，又開始了。
    找不到心心念念的姑娘，找個賢惠的婦人也行。
    點心的味道很好，賈二全部吃光了，覺得有些撐。
    他在房間裏溜了會，時間差不多了，便下樓去找小羅，集合前往會場。
    由於表彰會的規模較大，會場安排在今年秋天剛剛竣工的金口大劇院。
    這座完全由水泥、鋼筋結構建造的新式建築，雖然比不得後世那樣恢弘，但在這個時代的土著看來，已經是難得的金碧輝煌、高大崔嵬。
    四層樓的高度，采取階梯式桌椅，兩側和二樓還有貴賓廳，總容量大約在一千二百人左右。
    如今，來自合作社各行各業，以及各界友好人士受邀參會，總規模達到了六百餘人。
    因為要授勳，賈二被安排在第三排左邊的位置，旁邊坐的，都是這次立功的壯丁。
    在他們前麵，還有幾位黑甲兵。
    他看到了那位年輕的青縣巡丁，兩人打了招呼，熟人見麵，自然非常開心。
    隻可惜，這大廳裏禁止吸煙，賈二的煙卷寄存在了門口，不然，高低整兩根。
    賈二後麵有好些個女孩子，也是這次的授勳者。
    他回頭，好巧不巧，坐在他後麵的，正是那位在青縣給他送饅頭的姑娘，也是他一直當成動力的姑娘。
    不過，姑娘已經不認識他了，賈二也將執念放下了，隻回頭衝她禮貌的笑了笑，姑娘依舊是那樣大方，禮貌的對他點了點頭。
    一笑斷前緣，相忘於江湖。
    右邊有好些蘿卜頭也參加大會，聽說是各地學堂品學兼優的學生。
    往後麵三排中間，有幾個座位貼著名字，這一年多，賈二也認識了幾個字，上麵寫著陳吉發和幾個合作社的頭頭腦腦，還有縣令汪元兆，以及府裏的幾個官員。
    但此時那些座位都空著，反而是舞台上也擺著長桌和名牌，那些人想必是要先在上麵坐，授勳完了再下來的。
    賈二不知不覺興奮起來，盛大的儀式給他帶來了十足的榮譽感，再看身邊，其餘授勳者也都興高采烈。
    真是好呀，日子，越來越好了。
    陳吉發還不能完全複刻後世國家的榮譽獎勵體係，隻能盡量做到。
    但即便是這般規模、層次的獎勵大會，在這個時代，也是絕無僅有的。
    或許這些做法會引起某些保守士大夫的非議，但陳吉發走的本來就是一條截然不同的路，自然不能期待所有人都認同。
    下午申時正，大會正式開始，以武昌府同知、江夏知縣和陳吉發打頭，各界貴賓及合作社頭頭腦腦，在舞台上三排橫列，依次落座。
    會場很大，這個時代沒有麥克風，因此，整個劇院采取近代音樂廳設計，鋪設了許多能夠增強音效的銅管，能確保全場聽眾都能聽清舞台上的講話。
    陳吉發先介紹來賓，簡要致辭，然後宣布表彰開始。
    府縣官員分別宣布了此次表彰的名單，隨後，音樂響起，受表彰人員依次上台授勳。
    賈二心中激動，跟著壯丁們上台，給他戴上勳帶的是鏢會會長徐成洛。
    在賈二眼裏，這就是不得了的大老爺。
    戴好勳帶後，所有人轉身，現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賈二這輩子頭一回麵對烏泱泱的視線，那種驕傲和自豪，是難以言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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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和柳絮也上台，同二十多個孩子一起接受了表彰，她倆笑嘻嘻的接受了宋彩蝶頒發的優勝獎狀。
    春香在台下使勁招手，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朋友在台上，比自己得了獎還要興奮。
    萬錦洲、吳成道、池玉成這些在崇禎九年表現突出的新生代也被授予獎勵，表彰他們對合作社做出的突出貢獻。
    說書先生李良人因為彩排了很多優秀的話劇，同他們一起領獎，對他來說，人生的軌跡已經與原先的規劃大不相同。
    同批次的還有王鐵柱，但他有些心不在焉，隻掛著程序化的笑容。
    表彰結束後，陳吉發向各位貴賓致謝，邀請他們轉到看台入座，欣賞文藝表演。
    表演的節目是話劇《映山紅》，改編自後世經典兒童劇《閃閃紅星》，將其中某些主旋律的東西換成了合作社的“富民論”，講述一對母子的求生故事。
    潘家本是英山縣民，三口之家和睦幸福。但崇禎七年，流寇南下，殺死了男人，母親帶著兒子，加入了合作社，開始與流寇和當地惡霸鬥爭。後來，母親也在保護鄉民的過程中被流寇殺死了，年幼的兒子跟隨合作社學知識，加入偵查團，最後幫助鏢會打退了流寇，殺死了鄉間的惡霸，為父母報了仇。
    話劇大約半個時辰的長度，情節緊湊，以這個時代少見的聲光、場景、音樂，催人淚下。
    尤其是現場的許多人，其實都與這位小主人公有著類似的悲慘命運，在劇中母親犧牲的時候，許多人都失聲痛哭，高喊剿滅流寇、殺死狗惡霸的口號。
    武昌府和江夏縣的官員都被滿場沸騰的氣氛震驚到了，當他們一個個涕淚俱下的百姓，整齊悲憤的高呼時，甚至會感覺到恐懼和顫栗。
    整部劇結束，現場爆發出持久不熄的掌聲，演員們在婉轉悠揚的《映山紅》主題曲中謝幕，陳吉發邀請身旁的官員和貴賓先行退場，卻發現有的人熱淚盈眶，有的人臉色煞白，有的人甚至站不起來。
    賈二已經忘了是如何離開劇場的，隻知道從劇情展開，母親犧牲的那一刻，他的腦子裏就再也不能思考其他的東西，隻是被動的跟著劇情起伏，直到最後大仇得報。
    他不知道自己的淚水已經將胸前浸濕，也不知道最後的口號喊啞了喉嚨，鼓掌拍腫了雙手，在激烈的氛圍烘托下，他想起了自己被東虜殺死的父母，想起了被家鄉豪紳低價收走的土地，想起了青縣戰鬥打死的韃子，想起了前不久剛剛殺死的流寇。
    九月也前所未有的嚎啕大哭，讓柳絮和春香都手足無措，不停安慰。
    但她也想起了父母，想起了那至暗的時刻。
    她希望自己能和劇中的小主人公一樣，手握紅纓槍，跟著鏢會的隊伍打回家鄉，剿滅流寇，為父母報仇。
    沈玲娘空洞的內心自袁彪流放後就始終沒有得到填補，但在此時此刻，她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在時代的大變局麵前，小人物的掙紮顯得那麽悲情而無力，卻又那麽的蕩氣回腸。
    生命可以無聲無息的凋謝，也可絢爛如夏花般精彩，她流下了眼淚，決定為了自己這微不足道的生命，去做點什麽。
    其實，陳吉發本人也對如此出色的現場效果感到意外的驚喜，雖然劇本和音樂都是他按照後世的經典抄襲的，但與這個時代契合，引起這個時代的土著共鳴，卻是宋彩蝶和李良人兩人的功勞。
    他送走了貴賓之後，專門到後台對兩人表示祝賀與感謝，同演員們逐一握手致謝。
    答謝宴安排在蘇家灣牌樓前的小廣場。
    這裏本坐不下數百人，陳吉發幹脆把各值房打開，將院子裏的空間也用上，這樣，各部門的雇員和這些授勳者，便可以在一起交流聚餐。
    宴會上，還有大家喜聞樂見的抽獎環節，就是小羅說的那個最高可以抽到江夏一套房子的抽獎。
    等宴會到一半的時候，就有司儀主持抽獎，三等獎十個，獎勵一套琉璃器皿，二等獎三個，獎勵一台四輪馬車，一等獎一個，獎勵一套江夏的房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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