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亂臣賊子(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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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麵上看,近衛軍陣線單薄,流寇人多勢眾,但從陳吉發的角度看,卻全然不是如此。
因為陣線的變換壓迫,這個時候,羅汝才部的人馬已經交疊擠壓在一堆,將近兩萬的人馬將南側的道路田塍堵了個水泄不通,陣型難於變換。
而這個時候,從近衛軍陣後升騰起數十道煙柱,化為猛烈爆炸的火球在擁擠的流寇陣中爆炸開來。
猝不及防之下,原本就擠壓變形的流寇側翼突然就崩潰了,近衛軍騎兵趁機沿大道衝殺,後續跟進的大方陣轉向西北,殺向正麵。
張獻忠看到了近衛軍的變陣,立刻讓正麵停止壓進,同時向北收縮。
他非常清楚對麵這支部隊的斤兩,若是不能及時止住羅汝才部的潰散,那麽很快整個圍剿就會變成笑話。
為今之計,隻能是先收縮陣列,整頓亂軍之後才能再戰。
近衛軍正麵壓力驟減,陳吉發立刻派出預備隊增援右翼,穩住北麵的局勢。
雙方軍隊你退我進之間緩緩轉向,重新對峙起來。
這個時候,羅汝才部損失過半,滿山遍地都是潰卒,他知道現在已經無法挽回損失,於是整頓剩下的兵馬,向西麵靠攏,試圖阻攔方陣推進。
雙方膠著起來,人多的一方不敢貿然行動,人少的一方有心無力。
雙方對峙到午後,張獻忠主力部隊率先向後緩緩撤退,脫離戰鬥。
近衛軍重武器多,準備時間長,不敢貿然追擊,於是下令紮營,監視敵軍。
晚間,陳吉發將近衛一營和鄖西營的軍官都召集起來,先是講評白天的戰鬥,然後分析下步走向。
正商討間,有個傳令兵匆匆進來,向付大猶匯報幾句,後者麵露喜色。
“怎麽樣了?是聶宗貴、郝岩澤他們有消息了?”
“是極!公子神機妙算,猜到他們會對我們動手,如今聶宗貴從興山縣小路抵達房縣境內,郝岩澤已從襄陽出兵收複穀城,如今咱們又守住了通往保康的渡口,張賊、羅賊這次是插翅難逃!”
原來,陳吉發帶隊北上,總共有三營部隊參與行動。如今隻有一營在保康方向,另外兩個方向,是提前布局好的暗棋,隻等流寇上鉤,就能甕中捉鱉。
“神機妙算倒是其次,主要是咱們有熱氣球,因此能夠掌握敵軍動向,遠距離協同指揮,這些都是敵軍不具備的。”
“嘿,陳公子就是過謙。”
“別拍馬屁了。準備今晚夜襲,務必拖住敵軍主力,等待合圍!”
深夜,流寇營地內,張獻忠清點白日戰損,氣的直跳腳。
這天殺的江夏陳吉發,手下竟然有如此善戰的精兵強將,而且像狗皮膏藥一般,黏在身後讓人極其不爽,比當年盧閻王更加難纏。
麾下眾將都大氣不敢出,生怕觸了黴頭。
這位脾氣暴躁的八大王,平日裏就是個喜怒無常的個性,暴虐異常,殺人如麻。
唯有張獻忠的幾個義子還有勇氣開口,張可望資曆最老,眼見生死關頭,便出言相勸。
“姓陳的狗官難對付,咱們不如化整為零,入山潛行。他們輜重笨重,不能離開河道。”
軍師徐以顯思慮片刻,否定道:“話雖如此,但咱們剛剛舉事就遭此敗績,輕裝潛入山林看上去保全了實力,卻也丟掉了攻城略地的資本。更何況,山裏近兩年多了不少屯墾的塢堡,咱們如何能討得好?”
“那些塢堡聽說都是襄王和鹽商保護商路用的,咱們許以利益,未必不能通行。”
“可以試試,卻不能太作指望。”
眾人議論紛紛,張獻忠聽了片刻,心頭氣性消了不少,知道現在必須想辦法盡快轉移。
“咱們就是鑽山溝起家的,本來也沒想著攻城略地。讓兒郎們盡早休息,寅時出發。至於山中小路,宋軍師著人與本地鹽商溝通。”
張獻忠這邊琢磨著走山路脫困的事情,就聽見外麵有小兵通報,說是營外來了位神秘的使者,要見這裏的話事人。
來人是個和尚,看上去慈眉善目。張獻忠本想給這禿驢砍了,不過徐以顯勸他,還是先聽聽這人如何說,也許能尋到新的機遇。
“貧僧道衍,特來拜會大王,為您消災。”
“嗬,本王無災無病。”
“貧僧來時,見營中調動,似乎是要進山?”
“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軍機大事,可不是你這個禿驢可以過問的。”
“大王稍安勿躁。”
麵對張獻忠的不屑,道衍和尚並不驚慌,從袖中掏出粗製濫造的地形圖,遞了上去。
“此為貧僧送給大王的些許心意,隻要大王事後返回穀城屯駐,某家主上自會幫大王脫罪。”
“哦?有些意思。”
張獻忠來了興趣,狐疑起來,再看那張地圖,正是近衛軍合圍計劃的草圖,而且,還標注清楚了山中各塢堡和鹽路的部署。
“你的主上究竟是誰?”
“這個您就不要管了。您既已招安,便當在屯駐地老老實實待著。這次算是給您一個教訓,切莫要再惹禍端,塗炭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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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道衍和尚道了聲佛號,施施然離開了。張獻忠與幾位心腹對了眼神,覺得這事情的確可以利用起來,於是布置下去,加快收拾。
隻是,這命令還未等傳及全營,便看見天空中突然出現碩大的煙火,緊接著,數十上百的流星從對麵營地後方出現,劈頭蓋臉朝著這邊砸了過來。
與此同時,營地各個方麵都吹響了警號,似乎是敵人從四麵八方進攻侵襲。
營地裏亂成一鍋粥,眼看有炸營的風險。
張獻忠、羅汝才也管不得按照計劃撤退了,帶著還能指揮的人馬,迅速放棄營地,隻帶了五天的幹糧,輕裝鑽入大山,尋機返回穀城。
第二日早晨,陳吉發知曉張獻忠竟然從山裏輕裝跑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相當於放棄了他們在古城和房縣一年多的成果,那麽多軍械物資,分明已經有了攻城略地的底氣,卻突然間全部放棄了。
“看起來像是知道了咱們的計劃。”付大猶匆匆回來報告道,“我們升了氣球,不過他們化整為零散在林間,觀測效果並不好。應該是走鹽路逃跑了。”
“鹽路不是在商會和襄王府手中嗎?沿途塢堡沒有報告過來,這是襄王府的意思?”
“這個屬下就不清楚了。”付大猶抓了抓腦袋,“要不要去摸一下?”
“算了。你去叫蔣衛國。”
鏢會擴建後,將內衛分了出去,剩下的部分也進行了改組,目前有參謀處、作訓處、後勤處、軍醫處等部門,蔣衛國便是後勤處負責人。
蔣衛國到了指揮部,見陳吉發麵色難看,原以為是後勤出了問題,還有些忐忑,聽到緣由,才鬆了口氣,恭敬回答道:
“公子有所不知,因為同襄王合作的關係,下麵人都以為鹽路是王府產業。此前,為了咱們能夠盡快站穩腳跟,也為了隱藏咱們的存在,商會一直沒有向那些塢堡的頭頭腦腦解釋此事。若是有人拿著襄王府的令牌,自然會一路暢通。”
陳吉發皺眉思索,有些難以置信。
“襄王為何會對流寇網開一麵?荒唐!”
“這朱家做的荒唐事還少嗎?”蔣衛國嗤笑道,隨即意識到失言,“屬下口快,公子恕罪。隻是如今已經如此,咱們的這個口袋陣……”
“算了,聚殲是不可能了。大猶,迅速傳令,讓聶宗貴、郝岩澤守在房縣、穀城。但有從山中出來的流寇,全部就地俘虜整編,特別要甄別其中頭目,單獨看押,不得有誤。衛國,這其中需要的糧草輜重,你盡快調撥到位。”
“屬下知曉。這就去辦。”
兩人領命退下,陳吉發整理衣甲,又對身旁的趙坤興道:“走吧,咱們去襄陽,會會王爺。”
陳吉發走水路,一日夜後到襄陽城下,才發現這裏已經掛上了六省總理的大旗,城外聚集了不少臨近州府的衛所兵馬,但都是魚腩,軍容拉垮。
他將二百親衛留在城外,帶著趙坤興二人入城。才進了城門不久,便有人來請他到督撫衙門,看來已經等他許久。
六省總理熊文燦正坐在堂上,手持佛珠,閉目養神。見陳吉發過來,他先是冷哼一聲,然後扔下一道折子,示意陳吉發撿起來看。
折子是熊文燦的西席梁朝鍾草擬的,大意就是向朝廷解釋張獻忠是因為陳吉發挑釁火並才舉旗的,而非要主動複叛。
曆史上,熊文燦的確是做過類似的操作,將張獻忠複叛的責任推到穀城縣令阮之鈿身上。
但陳吉發沒想到,因為他改變了曆史,熊文燦竟然將黑鍋甩到了自己頭上。
“大人這是何意?難道不知,隻要順利打完這一仗,襄陽流寇便能徹底肅清了嗎?”
“混賬!你與張賊,又有何區別?於老夫而言,都是賊喊捉賊,屠戮生靈!當初答應庇護你,便是要你安生些,可沒讓你偷偷派人到襄陽來搶地盤!”
陳吉發有些無語。
站在朝廷的角度看,也的確如此。張獻忠與他在襄陽相安無事,對於熊文燦而言,就是穩定大局,招撫有功。若是他們起了衝突,不管誰吞並了誰,對朝廷來說都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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