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五姓七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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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輔的意思,孤明白。但為將者,絕不能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我們還需將眼光放長遠,隻要能保證我們的有生力量,糧草還會有的。”
    說完,他看向侯君集:“你作為咱們全軍的統帥,有什麽看法?但說無妨。”
    這個亡命的賭徒罕見地沒有說什麽狂言,而是神色凝重。
    畢竟來的人是他師父,徒弟對師父不可能心裏不打怵。
    “殿下,末將覺得,咱們還是按您說的,暫避鋒芒吧。”
    北向輝滿臉不甘心道:“那糧草怎麽辦?難道都扔在這兒?這豈不是便宜唐軍了?”
    李承乾一方麵怕被李靖擊敗,但更怕他直接率軍駐紮大漠。
    這要折騰幾年,自己別說稱霸草原了,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不過,隻要自己將雲中這數百萬擔糧草都毀了,李靖必然退軍。這樣自己還可以返回雲中,不過這些糧草自己也無法使用了。
    但現在也隻能兩害取其輕了。
    “向輝,你馬上在全城搜集人中黃,然後照我們在張掖那般,全澆在糧食上。”
    北向輝還是麵有不甘,但如今情況也隻能這樣了,總不能便宜唐軍吧?
    “末將這就去辦。”
    李承乾看向眾人:“都去準備吧,兩個時辰後便開拔。”
    士兵們也明白他們這是要撤退了。他們已經身處草原,再撤就更加遠離故土了。
    自古在華夏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對故鄉都有種舍不清的情愫。因此,此時整個雲中都督府都被一股蕭索的氣氛所籠罩。
    這時,一名士兵進入帥帳:“啟稟殿下,城外有人求見,他自稱是什麽崔家人。”
    李承乾此時正被眼前局勢弄得心情非常不好,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煩躁的情緒中。
    “嗯?有人求見?誰啊?有事讓他找杜大……”話沒說完,他突然反應過來:“你說他姓什麽?”
    “回殿下,姓崔。”
    崔姓在唐初可是了不得。自南北朝時期,崔家便是門閥大族,以儒學傳家。
    後來憑借與其他大族聯姻,逐漸形成所謂的“五姓七望”。這些人同氣連枝,幾乎壟斷了仕林階層。
    要不是李世民太過強勢,以超強武力震懾住所有人,這五姓七望幾乎就能左右天下局勢了。
    不過近年來,在李世民有意打壓下,五姓七望已經逐漸有些勢微,遠不如以前那般有影響力。
    這崔家這個時候來找他一個造反的太子是什麽意思?怕其中必有什麽陰謀。
    想到此處,他冷笑一聲:“孤倒要看看你們要鬧什麽妖。”說完,吩咐士兵道:“帶他進來吧。”
    過了盞茶時間,士兵便帶著一個青年進入帥帳。
    這人身著寬袍大袖的青色儒袍,腰掛玉佩,手拿折扇,五官極其俊雅,整個人頗有那麽點“公子世無雙”的感覺。
    “在下崔俊,見過太子殿下。”他微微點頭,語氣從容道。
    看他這做派,李承乾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瑪德,老子最煩人裝X了。
    他聲音冷淡道:“不知你何事求見孤?”
    崔俊將手中的折扇“唰”地一聲展開,輕輕搖了兩下,臉上浮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一臉世外高人的表情。
    “嗬嗬,殿下您已命在旦夕,還問在下為何求見?”
    你才命在旦夕,你全家都命在旦夕!這給李承乾氣的,這不是咒他嗎?
    不過,他臉上並未表露出來:“哦?孤如何命在旦夕?還請崔先生賜教。”
    “殿下,何故裝傻呢?衛國公李靖親率三萬大軍,已距此地不足百裏,且朝廷還有百萬雄師枕戈待旦。殿下不是命在旦夕是什麽?”
    李承乾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哦,那就死唄。”
    “不……不……殿下如今處境還不足以言死。”
    剛說我命在旦夕,又說不足以言死,這話都讓你說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要玩什麽花樣。
    見他不說話,崔俊繼續道:“殿下,如能得到我崔家幫助,那必然能從如今困境中脫身,龍遊大海。”
    這個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崔家肯定是有所求。李承乾淡定地擺擺手,示意他繼續說。
    沒想到聽到崔家要幫他,李承乾還如此淡定,崔俊不由愣了一下。
    但很快恢複那副世外高人模樣,輕搖折扇緩緩道:“聽聞殿下在造紙術上造詣頗高。如果以此作為交換,我們崔家定然全力幫助殿下脫離如今困境。”
    聽到這話,李承乾心裏頓時明鏡一樣,同時也驚歎這五姓七望反應夠快。
    其實,如今很多民間造紙廠都是他們在背後支持,但奈何虧本賣紙,這將他們打壓得不行。
    如此,他們隻要從自己這裏弄到能造出廉價紙的方法,就可以把朝廷的造紙處拖死。
    而後他們再將紙價抬高,就可以控製天下讀書人,從而達到繼續壟斷科舉和官場的目的。
    但李承乾還是那句話,他是和李世民不和,但大唐還是李家的大唐。
    況且這五姓七望都是一群屍位素餐之徒,要讓他們壟斷官場,天下百姓怕是要遭罪了。
    本著忽悠死人不償命的宗旨,李承乾沒有絲毫猶豫,果斷點頭答應。
    “好啊,隻要你們能助孤脫離當前困境,造紙術必然拱手相讓。”
    “而且……如果你們能夠助孤登上大位,孤甚至可以罷黜科舉製度,恢複九品中正製。”
    他這餅畫得不可謂不大。
    因為這些世家門閥能夠崛起,靠的就是魏文帝曹丕推廣的九品中正製。
    這個製度是將讀書人分為九個品級,其中上品(上上、上中、上下)多為高門士族,下品(下上、下中、下下)多為寒門庶族。
    然後由中正官按照門第、品德、能力來推薦當官。
    這個製度基本上把社會階層固化,徹底斷送底層人民的上升通道,可以說百害而無一利,嚴重點來說就是禍國殃民。
    不過這話卻讓一直裝模作樣、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的崔俊眼中爆發出一陣精光。
    “殿下此言當真?”
    “那你看,比黃金都真。說吧,你們怎麽幫孤脫離困境?”
    崔俊被這畫的大餅撐著了,但也不是傻子。
    “自然可以,但殿下也要拿出點誠意來吧?”
    “誠意?你們想要什麽誠意?造紙術可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東西,工序複雜得很。如今李靖的大軍轉眼就到,孤哪有時間慢慢教你們?”
    李承乾故作不悅,語氣憤然道。
    這崔俊歲數不大,就是被派來傳話的,城府不深,當真被唬住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延緩李靖大軍進軍速度,然後殿下再傳我們造紙術,如何?”
    聽到這話,李承乾頓時有些震驚。這五姓七望竟然有辦法能拖住李靖?
    而且李靖能輕裝簡行,肯定是李世民下了嚴旨。
    他實在想不出,如何能讓這位大唐軍神不聽李世民旨意。
    “哦?你們竟有如此把握?要知道軍情如火,容不得半點差池。”
    崔俊語氣十分篤定:“殿下放心,在下能說這話,自是有十足把握。”
    李承乾想詐出他們到底如何行事,一臉不信任。
    “不是不信,但是軍旅之事不似兒戲啊。算了,孤還是繼續命在旦夕的好,起碼多活一天是一天。”
    見他都這麽說了,崔俊有點急了。
    “我們崔家何等影響力,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自然有辦法就是了。”
    “孤不能拿將士們的性命去博這虛無縹緲的辦法。”說完,向帳外喊道:“來人,送客。”
    “殿下且慢。”
    “哦?閣下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崔俊咬了咬牙,好似下定某種決心一般。
    “李靖軍中的行軍司馬,出自我崔家旁支。隻要我們一句話,他便會矯詔,說皇帝讓他停止行軍。”
    鬧了半天,自己跟著在這磨嘴皮子呢,還行軍司馬矯詔?你們憑什麽覺得李靖能信?
    怪不得五姓七望如今日漸勢微,就出這種降智的餿主意,能鬥過李世民就怪了。
    李承乾心裏是這麽想,但反正自己是畫餅,也無所謂。
    “哦?原來如此,崔家果然名不虛傳。那孤就等你們好消息了。放心,事成之後,己諾必成。”
    “好,那殿下我們就君子之盟!”
    “沒問題,就這麽定了。”
    傍晚時分,夕陽漸落,李靖正率軍趕路。
    他雖已年近七旬,兩鬢斑白,但剛毅的五官,依然給人一種如山嶽般的穩重感。
    身旁親兵輕聲說道:“將軍,您的白發好像又多了點。”
    李靖笑了笑,滿臉無所謂。
    他知道,這次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帶軍出征了。
    但自己戎馬半生,縱橫南北,這輩子也沒什麽遺憾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鬢角,語氣淡然:“歲月不饒人,白發多點不也正常。”
    他左手邊的蘇定方接過話茬,語氣中充滿敬重:
    “衛國公,您為大唐征戰半生,也該是時候享享清福了。”
    “嗬嗬,是啊,是該享享清福了,將來這沙場便交給你們這些後生嘍。”
    蘇定方依舊一臉敬重之色,畢竟無論從戰功,還是能力,他都佩服李靖得緊。
    “末將定當竭盡全力,不負衛國公所托。”
    “唉,這話錯了,應該是不負陛下所托才對嘛。”
    蘇定方意識到自己所言有誤,訕笑一聲:“衛國公說的沒錯,是末將口誤了。”
    “對了,定方,你覺得咱們此次出征,勝算大嗎?”
    這話讓他不由有些疑惑。
    那雲中都督府不過一座小城,太子殿下撐死不過三四萬兵馬,都不需要李靖,單他自己都有把握拿下。
    “末將不明白,衛國公此話意思,還望賜教。”
    “定方,你也上朝聽政。你覺得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您到底意欲何為啊?”
    這話讓他想到了李孝恭之前說的,不由心中一動。
    “衛國公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不會跟咱們交戰,而是北撤?”
    “我一直覺得,咱們朝中這些後輩將領中,就屬你最有悟性。如今來看,果然不錯。”
    “那按您的意思,咱們此戰肯定會無功而返了?”
    “差不多吧。不過咱們也得小心點,根據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最近的表現來看,可有幾分像年輕時的陛下,咱倆可別一個不小心再著了道。”
    這時,一身披戰甲、書生模樣的人策馬而至。
    李靖詫異道:“王司馬,您不在後麵督軍,是有事找本帥?”
    “啟稟衛國公,陛下剛剛下旨,讓大軍原地駐紮,三日後再行進軍。”
    聽到是李世民旨意,蘇定方當即勒馬停止,而後看向李靖,等候下令紮營。
    但李靖卻向周圍親兵一揮手,冷聲道:“拿下!”
    這讓所有人都愣了。因為行軍司馬雖然品級不高,但直屬皇帝,就算統軍主將也無權關押他們。
    那行軍司馬見狀也厲聲道:“大膽李靖,你難道要違抗陛下旨意嗎?”
    “哈哈,陛下旨意?陛下臨行前曾授予我臨機專斷之權,而且你假傳聖旨,本帥拿下你自然沒問題!”
    一個將領的親兵,自然都是其最信任的人。
    隻是愣了一下,便一擁而上將行軍司馬拽下馬,然後五花大綁。
    此時蘇定方驚疑不定:“李帥……這行嗎?”
    李靖拍了拍他肩膀道:“放心吧。臨行前陛下曾單獨召見我,說太子奸詐,特授我臨機專斷之權。而且如今大軍輕裝簡行,糧草不多,陛下深通兵略,怎麽可能讓我們停止行軍?”
    “末將明白了。”
    李承乾自然不可能信崔俊所說。
    此時他已經率領大軍走了差不多三十多裏地。因為怕被李靖追上,所以輕裝簡行,僅帶了十日糧草。
    “殿下,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侯君集麵色有些憂慮道。
    他自然明白,這下一步並不是說去哪兒,而是人馬吃喝拉撒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