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公全傳第41回第5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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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公全傳第四十一回
    趙福、趙祿正守著那塊“壓狗石”叫賣,這時,兩個路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問道:“這塊石頭賣多少錢?”趙福底氣十足地回答:“一萬兩白銀!”兩人聽完,連句話都沒回,扭頭就走。濟公趕忙追上去喊道:“二位留步!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要價高,您可以還價呀!俗話說‘滿天要價,就地還錢’,您給個合適的數!”
    那兩人停下腳步,解釋道:“實不相瞞,我們有人送了條狗,可它總愛亂跑。我們就想著找塊大石頭,把狗拴在上頭,它就跑不掉了。可你們這要價實在太高,我們要是還價,您可別介意,最多給一百文錢!”濟公立刻應道:“一百文也行,您給足就行!”兩人二話不說,掏出一百文錢遞了過來,還雇了個壯漢,扛起石頭就準備離開。
    趙福急得直跺腳,衝濟公喊道:“聖僧!這麽寶貝的東西,就賣一百文?這可不行!”濟公卻哈哈大笑:“這塊石頭,也就他們肯要!換別人,白送都不要!”趙祿也忍不住抱怨:“忙活半天,一百文錢連扛石頭的辛苦費都不夠!”濟公擺擺手說:“你倆把錢分了,一人五十文,我一文不要。回頭我再帶你們找寶貝,保準還有機會!”
    趙福和趙祿滿心無奈,苦笑著說:“算了,這趟差事算是白跑了,一文錢都落不到手裏。”濟公催促道:“別磨蹭了,趕緊走!”三人正往前走,突然聽見前方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喊道:“快躲開!瘋婦人來了!見人就打,太危險了!”濟公一聽,神色一凜,當即雙手連拍三下,口中念念有詞:“此事蹊蹺,我豈能不管!”
    正說著,隻見西邊跑來一個年輕婦人,看上去二十出頭,模樣清秀。她穿著一身青布裙、藍布衫,頭發淩亂不堪,嘴裏還不停地嚷著:“走!跟我上西天見佛祖去!”濟公見狀,大喊一聲:“讓開!我也瘋了!”說完撒腿就往前跑,趙福、趙祿被弄得一頭霧水,隻好趕緊跟在後麵追。這瘋婦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來,昆山縣有一戶大戶人家,主人名叫趙海明,字靜波,家中十分富有。可惜趙海明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女兒,名叫玉貞。趙玉貞生得清秀端莊,知書達理,熟讀聖賢之書,懂得三從四德,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好姑娘。趙海明對這個女兒寶貝得如同掌上明珠。
    隨著玉貞漸漸長大,到了十八歲還未許配人家。這倒不是因為沒人提親,而是趙海明脾氣古怪。之前有不少媒人上門說親,可趙海明不是把人罵走,就是直接轟出門,久而久之,再也沒人敢來提親了。
    趙海明有個同族兄弟叫趙國明,也是當地有名的鄉紳。趙國明曾在軍營中做過千戶,卸任後回鄉養老,為人正直厚道。有一天,他來找趙海明閑聊。兩人在書房坐下後,趙國明問道:“兄長,您今年高壽?”趙海明回答:“五十八歲,賢弟怎麽忘了?”趙國明又問:“嫂子今年多大年紀?”趙海明說:“她六十了,比我大兩歲。”
    趙國明聽罷,認真地說:“兄長,您覺得自己還能再活五十八年嗎?”趙海明一愣,說道:“賢弟這話不對!人的壽命天注定,富貴榮華靠修行,壽數哪能說得準?”趙國明歎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侄女已經十八歲,正是該嫁人的年紀。可您每次把媒人罵走,難道要等您百年之後,讓侄女自己找婆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常理啊!”
    趙海明聽了,長歎一聲:“賢弟有所不知,我不是不想給女兒找婆家。隻是那些媒人介紹的,不是花花公子,就是家世不清不楚的人,實在不合我心意。我給女兒找婆家,不在乎對方貧富,隻要是正經人家,人品端正、不浮誇就行。要是嫁給浪蕩子弟,豈不是誤了她一輩子?婚姻大事,怎能草率?”
    趙國明點點頭:“我正是為了侄女的婚事來的。西街的李文芳是位孝廉,他有個弟弟叫李文元,剛剛考中頭名秀才,小考時還拿了小三元,大家都稱他為才子,今年也十八歲。我看這小夥子將來必有出息。”趙海明眼睛一亮:“好!明天你把李文元請來,就說我求他寫兩幅對聯,我正好借機看看他的人品。”
    第二天早飯後,趙國明帶著李文元來了。趙海明一看,這李文元果然風度翩翩、氣宇不凡,五官清秀,談吐文雅,頓時心生好感。他連忙將人請進書房,讓仆人端上茶水點心。趙海明笑著說:“久仰賢侄大名,一直沒能登門拜訪!”李文元謙虛道:“晚生平日裏隻在書房讀書,外麵的應酬都是兄長在操持,所以與各位長輩都不相識。”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趙海明又考校了些詩文,李文元對答如流,趙海明心中大喜。隨後,書童研好墨,李文元揮毫寫下一幅對聯:“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字跡清秀俊逸,趙海明愛不釋手。寫完對聯,又聊了一陣,李文元起身告辭,趙海明親自送到門口。等他回來,立刻托趙國明去說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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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這樁婚事十分順利,雙方一拍即合,很快就定下了婚期。趙家準備了豐厚的嫁妝,玉貞風風光光地嫁進了李家。婚後,李文元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日子過得十分甜蜜。一年後,李文元進京趕考,滿心以為自己必能高中。誰知科舉考試不僅看文章好壞,還得合考官的心意。三場考試結束,李文元竟名落孫山。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李文元鬱鬱寡歡,整日抱怨考官有眼無珠。他越想越氣,漸漸一病不起。趙玉貞日夜守在丈夫身邊,衣不解帶地照顧。可李文元病情越來越重,最終還是沒能挺過去……
    李文元的病情急轉直下,最終藥石無靈,離開了人世。李家派人火速給趙海明送信,趙海明得知噩耗,隻覺天旋地轉,仿佛從萬丈高樓驟然跌落,又似在揚子江上遭遇纜繩斷裂、船身崩解的大禍。他與夫人黃氏心急如焚,匆匆趕到李家。一見到女婿的遺體,老兩口悲痛欲絕,痛哭失聲。
    兩人來到女兒玉貞的房間,卻驚訝地發現,玉貞臉上不見半滴眼淚。趙海明和黃氏心疼地勸道:“孩子,你命太苦了,丈夫走了,怎麽能不傷心啊?”玉貞紅著眼圈,聲音哽咽:“爹娘,女兒不是不難過,實在是身不由己。我已有六個月身孕,此刻即便五內俱焚,也不敢痛哭,就怕傷了腹中胎兒,落下不孝的罪名。日後若生下男孩,能為李家延續香火;若是女孩,也是亡夫留下的骨血啊。”說著說著,她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悲戚的話語讓趙海明夫婦既心疼又無奈,隻能一邊安慰女兒,一邊陪著落淚。
    之後,李文芳請來僧人做法事,為弟弟超度。幾天後,李文元入土為安,玉貞從此立誌守節。時光流轉,三四個月後,玉貞臨近生產,派人將父母請來照料。在接生婆的幫助下,她順利誕下一名男嬰,為孩子取乳名“末郎兒”。在當地,守節寡婦生下的孩子,民間俗稱“慕生” ,其實正字應是“未生兒”。
    自孩子出生後,玉貞單獨搬到一處院子居住,嚴格守節。她定下規矩,若非呼喚,孩童不得隨意進入院中,趙海明夫婦也常常前來探望女兒和外孫。一日,玉貞對父母說:“爹爹,娘親,明日勞煩準備一份壽禮。明天是大伯哥李文芳的生日,我想去給他祝壽,也請他日後多多照應咱們這苦命的外孫。”趙海明夫婦連連點頭:“放心,我們明天一定到。”
    第二天一早,趙家先派仆人送來蠟燭、美酒、壽桃和長壽麵,還有一幅祝壽的畫卷。隨後,黃氏夫人乘轎,趙海明騎馬,帶著一眾仆從前往李宅。遠遠望去,李家門前車水馬龍,賓客們騎著高頭大馬,係著鮮紅的馬纓,熱鬧非凡。因為李文芳既是當地有頭有臉的紳士,又是家財萬貫的財主,還是受人尊敬的孝廉,前來攀親道賀的人絡繹不絕,昆山縣的舉人、監生、鄉紳、富商紛紛登門祝壽。
    李文芳三十歲生辰,家中大擺筵席,熱情款待各方賓客。趙海明夫婦到來後,李文芳迎上前說:“親家翁,自舍弟離世,咱們許久沒好好聊聊了。今日良辰美景,等晚上應酬完賓客,家中備了薄酒小菜,咱們一定要好好敘敘舊。”趙海明欣然應允。
    夜幕降臨,掌燈時分,賓客們陸續散去。李文芳在書房擺下一桌酒菜,與趙海明相對而坐,邊喝邊聊,氣氛融洽。初更時分,一名丫鬟手持熄滅的燈籠,慌慌張張跑進來,氣喘籲籲地說:“親家老爺,員外爺,不好了!可把奴婢嚇壞了!方才餘家太太和大奶奶在上房喝酒,讓我去請二主母。我走到東院門口,正對著書房這邊,突然看見一條黑影閃過!我一害怕,燈籠都滅了,也沒看清是什麽!”
    李文芳和趙海明聞言,心中一驚,連忙重新點亮燈籠,跟著丫鬟來到東院門前,讓丫鬟叫門。丫鬟喊道:“二奶奶,開門!”隻聽門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開後,一個男子衝了出來……眼前的景象讓趙海明和李文芳大驚失色,究竟發生了何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濟公全傳第四十二回
    丫鬟正在敲趙氏守節居住的院門,突然從裏麵跑出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李文芳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抓,卻沒能揪住。他氣得臉色鐵青,衝趙海明怒吼道:“趙海明,你睜眼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咱們去書房好好說道說道!”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書房,桌上的酒菜早已沒了興致。趙海明臉色慘白,坐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文芳怒氣衝衝地說:“這事咱們是公了還是私了?公了的話,咱倆就去昆山縣衙打官司;私了的話,你寫一張‘無事字’,我寫一張‘替弟休妻字’。我們李家世代都是詩書禮樂之家,容不得這種不知廉恥的人敗壞門風!”趙海明是個知書達理的人,聽完李文芳這番話,隻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他說:“公了還是私了,全憑你做主吧。按理說,我女兒在娘家時本本分分,嫁到你家出了這種事,是你家的門風問題,我隻能管自家門裏的事,管不了門外的事。但如今到了這地步,我也不好這麽說。”李文芳說:“依我看,還是私了吧。”趙海明歎了口氣,無奈地說:“行,我先寫‘無事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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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連忙跑到上房,驚慌失措地說:“親家太太、大奶奶,大事不好了!奴婢去請二奶奶,走到東院門口時燈籠滅了。我去書房點燈籠,親家老爺和員外爺送我出來,一叫二主母的門,從院裏跑出一個沒穿衣服的男子!員外爺和親家老爺都看見了,可惜沒抓住人。我聽員外爺說要寫‘替弟休妻字’,親家老爺要寫‘無事字’,這可怎麽辦呀?”黃氏老太太一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女兒院裏竟然出了這種醜事,這可如何是好?大奶奶向來賢德,平時與趙氏相處和睦,聽到這個消息也愣在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
    兩人急忙帶著一眾丫鬟仆婦趕到東跨院趙氏的房間。隻見屋裏點著一盞昏暗的燈,光線陰慘慘的。西邊靠牆是一張順前簷擺放的床,趙氏懷裏抱著孩子,麵朝裏合衣睡著,似乎已經睡熟。在她旁邊,放著一身男子的衣褲和一雙鞋襪。丫鬟上前連叫了好幾聲,趙氏才猛然驚醒。她睜開眼,看見母親、嫂嫂帶著這麽多人站在屋裏,連忙問道:“娘親,您怎麽還沒回去?方才我哄著孩子睡著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黃氏紅著眼圈,痛心疾首地說:“兒啊,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來?叫我和你爹以後怎麽見人啊!”趙氏一頭霧水,急忙問:“娘親,我做什麽事了?”旁邊有個愛說話的丫鬟,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還指著地上的男子衣物說:“二主母,您就別裝糊塗了,這男子的衣裳鞋襪都在這兒呢!”大奶奶也疑惑地問:“妹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平時不是這樣的人啊!”黃氏也在一旁連連歎氣,眼神裏滿是失望。
    趙氏玉貞聽完這些話,隻覺得五雷轟頂,心如刀割。她氣得渾身發抖,冷汗直冒,長歎一聲說:“娘親,如今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真是‘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才見兩般魚’,隻能等日後真相大白了!”就在這時,趙海明和李文芳走進屋來。趙海明一看眼前的場景,怒火衝天,轉頭對黃氏說:“你還不把這個不要臉的女兒帶走?我已經和李文芳換好了字據,外麵的轎子也備好了!”
    趙氏玉貞抱著孩子走到外麵,正要上轎,李文芳突然衝過來,一把抓住她,惡狠狠地說:“趙氏,你回了娘家,說不定就嫁給別人了。但這孩子是我弟弟的骨血,必須給我留下!”說完,他從趙氏懷中強行奪走了孩子。趙氏悲痛欲絕,放聲大哭,隻能坐著轎子,和母親一起跟著趙海明回了家。
    回到家後,母女倆下了轎,剛走進上房,趙海明就氣呼呼地把門反鎖,拿出一把鋼刀和一根繩子,怒吼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丫頭,竟然做出這種醜事!趕緊去死!不然明天我就把你活埋了!”黃氏老太太心疼女兒,一聽這話,當場暈了過去。
    趙氏玉貞心想:“如果我就這麽死了,死後肯定會被人戳脊梁骨,落下個遺臭萬年的名聲。不如我死在昆山縣衙大堂上,這樣或許還能證明我的清白!”主意打定,她拿起刀割開窗戶,悄悄鑽了出去。外麵一片漆黑,滿天星鬥閃爍。她不敢走前院,便直奔後花園的角門。打開角門一看,四周黑黢黢的,她心裏害怕極了,剛邁出門檻,就被門檻絆倒,摔了個跟頭。手裏的刀劃破了手,鮮血直流,衣服上也蹭了不少血跡。她強忍著疼痛,把刀帶好,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既害怕又迷茫,根本不知道縣衙在哪裏。
    她邊走邊想:“要是遇到壞人可怎麽辦?我這一晚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這樣走到天亮,她早已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正往前走著,隻見一位老太太端著盆出來倒水,老太太一見趙氏披頭散發、滿身血跡的樣子,嚇得驚呼:“喲!這不是瘋子嗎?”趙氏靈機一動,順著老太太的話大喊:“好!好!好!來!來!來!跟我上西天,成佛做祖去!”老太太嚇得掉頭就跑,逢人就喊來了個瘋婦人,特別可怕。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圍觀,不一會兒就聚了不少人。
    趙氏玉貞依舊沒找到昆山縣衙。快到中午的時候,她正走著,突然聽見對麵有人大喊:“我也瘋了!都躲開!”她抬頭一看,隻見對麵走來一個窮和尚。這和尚頭發有二寸多長,臉上沾滿了汙泥,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僧衣,袖子短得露出半截胳膊,腰間係著一條皺巴巴的絨絛,光著腳穿著一雙草鞋,走路歪歪扭扭,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趙氏玉貞見這瘋和尚跌跌撞撞地走來,心裏暗暗吃驚:“我這是裝瘋,可別讓這真瘋的和尚纏上,要是他過來拉扯廝打,那可怎麽收場?”她嚇得不敢再往前挪步。緊跟在和尚身後的趙福、趙祿二人,聽濟公喊“我也瘋了”,心裏直犯嘀咕:“花二百三十七兩銀子買塊破石頭,累得我們半死,最後隻賣了一百文錢,這會子他又無故發瘋,且看他要鬧哪般!”
    隻見濟公走到趙氏跟前,突然停下腳步,口中念念有詞:“要打官司跟我去,不認衙門我帶著去。”說完,轉身就走。趙氏心中一動:“難道這和尚也有冤屈?他要打官司,我正好跟他一起去伸冤!”於是,她默默跟在濟公身後,引來路人紛紛駐足觀望,隻覺這一僧一婦的瘋癲模樣十分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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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走多遠,前方傳來一陣喧囂,隻見一隊人馬抬著轎子迎麵而來。濟公見狀,大聲說道:“得了,不用走了!昆山縣太爺拜客回來了,我這就過去攔轎喊冤,有什麽冤屈都能申!”趙氏一聽,心中暗喜:“看來是上天可憐我,讓我遇見青天大老爺!”
    片刻工夫,隻見前方旌旗招展,飛虎旗、鞭牌、鎖棍等儀仗排列整齊,知縣的轎子在眾人簇擁下緩緩而來。這位知縣姓曾名土侯,是科甲出身,自到任以來,清正廉潔,愛民如子。今日他正是外出迎送官員後回府。
    趙氏趕忙跪在道旁,高聲喊道:“冤枉啊!”轎子立刻停了下來。曾知縣掀開轎簾,隻見道旁跪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婦人,身穿素衣,神色悲戚。知縣吩咐:“抬起頭來。”趙氏抬起頭,眼中滿是淚水:“大人,小婦人有天大的冤枉啊!”
    知縣仔細打量趙氏,溫和地說:“你且將冤情如實道來。”趙氏抽泣著說:“大人容稟,小婦人趙氏,嫁與李文元為妻,丈夫病故後,小婦人立誌守寡。昨日是大伯哥李文芳的壽辰,初鼓時分,小婦人在東院哄著兒子末郎兒睡下,丫鬟叫門時,突然從院中跑出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大伯哥李文芳見狀,不問青紅皂白,寫了‘替弟休妻字’;我父親趙海明也不分是非,寫了‘無事字’,將小婦人帶回家中,還扔給我一根繩子、一把鋼刀,逼我自盡。小婦人並非貪生怕死,隻是怕死後背負罵名,遺臭萬年,懇請大人為我做主,洗清冤屈!”
    曾知縣聽罷,心中暗忖:“這案子涉及家務事,向來難以決斷。她狀告父親和大伯哥,不知其中有何隱情?”正猶豫是否接案,忽聽人群中有人高聲喊道:“放著案不辦,隻會比錢糧!”知縣眉頭一皺,厲聲喝道:“何人喧嘩?莫要放走,給我拿下!”差役們連忙在人群中搜尋,卻早已不見了喊話人的蹤影。
    知縣無奈,隻得吩咐將趙氏帶回縣衙。回到衙門後,他即刻升堂,再次傳訊趙氏。趙氏言辭懇切,將方才的冤情又複述了一遍,一字不差。知縣心想:“趙海明和李文芳都是本地有頭有臉的紳士,傳他們來一問便知虛實。”於是,他下令:“速傳趙海明、李文芳到堂!”
    差役們領命來到趙宅,叩門說明來意。趙海明聽說女兒竟然告到了縣衙,不禁長歎一聲:“家門不幸,出此醜事,我還有何顏麵在昆山立足?”他心灰意冷,跟著差役來到縣衙。
    趙海明先上前拜見知縣,隻見他身著五品員外服飾,相貌忠厚。知縣正色道:“趙海明,你女兒狀告於你,你須從實招來!”趙海明麵露痛苦之色,拱手說道:“老父台明鑒,我趙家不幸,出了這等傷風敗俗之事,求大人高抬貴手,給趙某留些顏麵,不必深究了吧。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又怎會輕信?”
    知縣搖搖頭:“既然案件已到公堂,豈能敷衍了事?本縣定要查個水落石出!”話音剛落,差役來報:“李文芳帶到!”這樁家務奇案究竟會如何審理?且看下回分解。
    濟公全傳第四十三回
    知縣正在堂上審問趙氏,差役匆匆跑來稟報:“老爺,孝廉李文芳帶到!”知縣當即下令:“帶上來!”原來,李文芳正在家中料理家務,突然有家人慌慌張張跑來:“老爺,昆山縣的差人來傳您過堂,說是二奶奶把您告了!”
    李文芳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怒喝道:“好個趙海明,竟然如此反複無常!你既然不要臉麵,我還怕什麽羞恥!”他轉身將趙氏屋裏那身男子的衣裳用包袱仔細包好,跟著差役直奔縣衙。
    見到知縣,李文芳恭敬行禮:“老父台在上,孝廉李文芳給老爺請安。”知縣抬眼打量,隻見李文芳三十出頭,頭戴粉綾緞頭巾,上麵嵌著片玉,飄帶繡著金線和藍色花朵;身穿同色長衫,繡著富貴花圖案,腰間係著絲絛,腳蹬官靴;他麵容白淨,眉如彩羽,目光明亮,五官清秀,透著精明幹練的氣質。
    知縣開口問道:“李文芳,趙氏與你是何關係?她狀告於你,你可知曉緣由?”李文芳回答:“回老爺,晚生知曉。趙氏犯了七出之條,我兄弟已經過世,所以我寫了替弟休妻的字據,趙海明也寫了無事字據,他本已答應將女兒領回,不再聲張。沒想到,趙氏受她父親唆使,竟來捏造罪名誣告!”
    知縣追問:“說她犯七出之條,可有證據?”李文芳胸有成竹:“自然有!若無證據,晚生豈敢無端生事?她身為守節寡婦,卻在夜間從院中跑出赤身男子,屋內還留有男子衣物,我已帶到,請老爺過目。”說著,他將包袱呈上。
    知縣打開一看,裏麵是男子頭巾、衣褲和鞋襪,便轉頭問趙氏:“這些東西,你屋中可曾見過?”趙氏點頭:“回老爺,確實在小婦人屋內。”知縣沉下臉:“你既是守節寡婦,院中又無男子出入,為何會有男子衣物?還敢狡辯,擾亂公堂!看來不動刑,你是不會說實話了,來人,拉下去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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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氏心中大急,暗想:“若在這公堂上挨打,我還有何顏麵見人?趙家的名聲也要毀於一旦!不如一死,死後讓穩婆查驗,也好證明我的清白!”她往前跪爬半步,急切說道:“老爺先別動刑,小婦人還有話說!”
    知縣放緩語氣:“你講!若有理有據,本縣便不責罰。”趙氏說:“小婦人恪守貞潔,院中絕無男子出入。若老爺不信,我有同睡之人可以作證。”知縣心中一動:“既然有人同睡,或許此事另有隱情。”便問:“何人同你一起?”趙氏答:“是我孩兒末郎的奶娘李氏。”
    知縣立刻命人傳喚李氏。不多時,李氏被帶到堂前,一上堂便喊冤:“好啊,二主母竟然告我!我正要來喊冤呢!”她跪在地上,給知縣磕頭。知縣見李氏三十多歲,容貌清秀,身穿藍衫青裙,腳蹬小巧的宮鞋,便問:“李氏,你二主母院中跑出赤身男子,那些衣物從何而來?你肯定知情,如實招來,便饒過你!”
    李氏卻道:“回老爺,小婦人並不知情,我昨天告假回家了。”知縣一拍驚堂木,厲聲斥責:“胡說!你身為奶娘,告假走了,孩子誰來照顧?”李氏臉色驟變,急忙說:“老爺息怒,我有隱情!二奶奶,我可說了!”趙氏點頭:“但說無妨,照實講來。”
    李氏這才解釋:“老爺有所不知,我並非一直靠當奶娘為生。我家就在西街,離主家不遠。當時二主母雇的奶娘不合適,我家中隻有婆母,丈夫在外經商,女兒也已離世,我這算是半行善事才來幫忙。有一天,二主母問我:‘李氏,你不告假回家嗎?’我說:‘不告,末郎公子嬌弱,帶回去您不放心,不帶回去,公子又要受苦。’二主母因此兩天沒理我。過了些日子,她又讓我歇工,我不敢不從,告假時,她還賞了我兩串錢和一包舊衣裳。昨晚,二主母又讓我告假,我推辭說:‘今天是大老爺生日,我怎能告假?’二主母卻說:‘你是我院裏的人,大老爺管不著。’還又給了我三吊錢。沒想到當晚就出了事,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二主母平日是個好人,院裏從沒有閑雜人進出!”
    知縣又問趙氏:“你為何執意讓李氏告假?”趙氏歎道:“小婦人命苦,李氏丈夫剛回家,我怎能為了孩子讓他們夫妻分離?我做這些事,雖無人看見,但蒼天可鑒!老爺若不明白,去問問太太便知。”
    知縣卻認為她在狡辯,喝道:“一派胡言!看來不動刑,你是不會說實話了!來人,掌嘴!”趙氏心想:“等挨打後再死,隻會讓趙家蒙羞,不如現在就了斷!”她高聲說:“老爺!我死後,求您派穩婆查驗,還我清白!若不驗明,您的後輩恐遭報應!”說著,她拔出刀就要自刎。
    好在一旁差役眼疾手快,立刻奪下她手中的刀。知縣正頭疼該如何是好,忽聽堂外一陣喧鬧,有人大喊:“冤枉!圖財害命啊,老爺救命!”知縣趁機吩咐:“先把趙氏、李氏、李文芳、趙海明帶下去,先處理人命案!”
    差役將眾人帶離,隻見一個和尚帶著一個眼神呆滯的人,徑直朝公堂走來。原來,這和尚正是靈隱寺的濟公。此前,濟公帶著趙氏喊冤後,趙福、趙祿追上來勸他:“師父,您別再鬧了,咱們快走吧!”
    濟公跟著他們來到南街趙鳳山的家,家人讓他們稍等,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二員外趙鳳鳴迎了出來。他見濟公衣衫破舊,心中暗想:“哥哥說請高人給母親治病,原來是個窮和尚。”但礙於情麵,還是客氣地將濟公迎進書房。
    趙福、趙祿拿出趙鳳山的書信,趙鳳鳴讓人擺上酒菜,打開信一看,是哥哥的親筆信,上麵寫道:“時光流轉,春意漸濃。想到賢弟持家有方,家族興旺,我深感欣慰!此前收到你的信,得知家中事務都靠你操持,我感激不盡!也向嬸母請安,祝她福壽安康!我承蒙祖宗庇佑、聖上恩典,擔任太守之職,無法在嬸母身邊盡孝。此前收到你的信,得知嬸母眼睛患病,我心急如焚。我請來靈隱寺濟公禪師,他醫術高明,定能藥到病除!隨信讓家人趙福、趙祿帶去黃金五十兩,給嬸母調養身體。我如今盡忠,卻無法盡孝,心中愧疚……”
    趙鳳鳴看完信,連忙重新給濟公行禮:“聖僧大駕光臨,是我招待不周,請您恕罪!我兄長請您給老母治病,不知您要用什麽藥?如何醫治?”濟公神秘一笑:“貧僧自有妙法。”
    正說著,外麵傳來腳步聲,濟公突然問:“誰在外麵?”趙鳳鳴也跟著詢問。隻見一個大漢走了進來,他頭上挽著發髻,穿著舊衣褲,腳上是白襪青鞋,是個幹農活的長工。濟公一見他就說:“你怎麽這麽沒規矩,偷我的鞋做什麽?你一走近,我就聽出來了!”
    大漢瞪大眼反駁:“和尚,別血口噴人!這是我的鞋!”濟公轉頭對趙鳳鳴說:“二員外您看,我從臨安趕來,穿草鞋怎麽可能走這麽遠?我到門口換上這雙鞋,他就給偷走了。”大漢正要爭辯,濟公又說:“你說鞋是你的,有什麽證據?說對了,就算你的。”大漢自信地說:“我鞋底有十四個釘子!”濟公卻道:“我這鞋有十六個釘子。”大漢脫下鞋一數,果然是十六個,急得要和濟公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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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鳳鳴連忙打圓場:“我給你兩吊錢,再買雙新鞋,這雙就留給聖僧吧。”大漢不敢再鬧,拿錢走了。趙鳳鳴疑惑地問:“聖僧要這鞋有何用?”濟公哈哈大笑:“給老太太治病,非這雙鞋不可!”說完,他拿起筆寫下方子,趙鳳鳴看後,心中暗暗稱奇。這方子究竟寫了什麽?且聽下回分解。
    濟公全傳第四十四回
    趙鳳鳴詢問濟公要用什麽妙藥為母親治眼,濟公指了指地上的鞋說:“這雙鞋是藥引子,不過還需要一份全單,藥味不同,我寫出來後你照方準備吧。”他讓家人取來筆墨紙硯,當場寫完方子遞給趙二員外。趙鳳鳴看了眼方子,便吩咐家人按單備藥,將藥材用包袱包好。
    濟公喊來趙福,讓他扛著包袱一同前往藥弓廳,並稱“沒有藥弓汗辦不成事”。趙福跟著和尚出了大門,濟公又低聲交代了幾句,趙福便匆匆離去。濟公則哼著山歌在街頭漫步,唱道:“得逍遙,且逍遙,逍遙之人樂陶陶……”一路唱到西門外。
    這時,濟公看到前方有個男子扛著包袱行色匆匆,街市上的人紛紛與他打招呼:“湯二哥,您怎麽突然要走?我們都沒來得及送行,是有什麽急事嗎?”男子回應道:“家裏來了急信,催我趕緊回去,回來再跟大家見麵吧!”眾人讓路,男子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濟公見狀,心中暗想:“得把這人攔住,才能辦正事。”於是快步跟上。
    出了關廂,男子頻繁回頭看向濟公,麵露疑惑。濟公緊追不舍,男子索性將包袱放在地上,坐在上麵等著濟公走近,心裏嘀咕:“這和尚追我做什麽?我根本不認識他。”濟公走到男子麵前,也坐下盯著他看,一句話不說。男子終於忍不住發火:“和尚,你盯著我看什麽?”濟公笑著問:“你姓什麽?”男子沒好氣地說:“我姓湯,你問這個做什麽?”濟公又道:“你一說姓湯,我就知道你叫什麽。”男子不屑地反問:“那我叫什麽?”濟公答道:“你叫湯油蠟。”男子頓時大怒:“我根本不認識你,你怎麽張嘴就拿我開玩笑?”說罷,抓起包袱就走,濟公繼續緊跟其後。
    走了一裏多地,濟公還在後麵喊:“湯油蠟,等等我!”湯二心裏暗罵:“這和尚太可氣了,平白無故拿我尋開心。”前方出現一個集鎮,有商鋪和酒館。湯二心想:“我躲進酒館喝兩杯,這窮和尚沒錢,等他過去了我再走,省得他一直糾纏。”於是走進酒館坐下,問夥計:“你們這兒有什麽酒菜?”夥計說:“有酒和豆腐幹,還有餃子,別的就沒了。您要是想吃菜,隔壁有賣的,我借您個盤子,您自己去買吧。”湯二接過盤子,囑咐夥計:“幫我看著點包袱。”夥計答應後,他便去隔壁買了盤熟菜。
    剛回到酒鋪,湯二就看見濟公掀開門簾走了進來,不禁後悔不迭:“早知道和尚會來,我就不進來了。”但盤子已經借了,菜也買了,隻能硬著頭皮坐下。他發現濟公正把自己的包袱坐在屁股底下,便問夥計:“我讓你看的包袱呢?”夥計這才發現包袱在濟公身下,連忙上前說:“和尚,別壓著人家的包袱,快還給人家。”濟公裝作無辜地說:“包袱是他的?我剛撿到的,還以為又丟了呢。”夥計無奈,隻好把包袱拿給湯二。
    湯二在濟公對麵坐下,兩人各要了兩壺酒。夥計問:“有湯麵餃,二位要不要來點兒?”濟公說:“來點兒。”夥計下去沒多久,端著餃子回來問:“湯麵餃好了,二位要多少?”濟公問:“熱不熱?”夥計說:“剛出籠,當然熱。”濟公說:“太熱了,怕燙嘴,等涼了再告訴我。”湯二說:“給我來十個。”濟公見狀也跟著說:“我也要十個。”夥計端來兩屜餃子,每人一屜。
    湯二剛要蘸醋蒜吃,隻見濟公把餃子掰開,往裏麵吐了口痰,又放進嘴裏嚼著吃了。湯二頓時一陣惡心,皺眉道:“夥計,把他的餃子拿走,我看著都想吐。”夥計連忙勸說:“大師父,您別這麽鬧,您這樣人家還怎麽吃啊?”濟公這才說:“好好好,我不這麽吃了,讓他吃吧。”湯二剛拿起筷子,濟公又脫下草鞋,把熱餃子放進鞋裏,頓時一股腳汗味熏得人反胃。湯二忍無可忍,摔了筷子:“不吃了!”濟公也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你不吃了?我還沒吃夠呢!”
    跑堂的過來算賬,說:“二位,一共三百三十六文。”湯二懷裏還揣著六百多錢,剛要掏錢,就見濟公伸手掏出一串錢,足有六百多文。湯二定睛一看,這不正是自己的錢嗎?他摸了摸懷裏,果然空了,心裏納悶:“我腰裏的錢怎麽跑到和尚腰裏去了?”濟公晃了晃錢串,問:“這錢是你的吧?”湯二沒好氣地說:“是我的,給你了,我不要了!”濟公卻說:“那可不行,這錢是我撿到的。我進來時看見錢掉在地上,就撿起來了。既然是你的,就還給你,我不要。”說著,把錢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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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二接過錢,態度緩和了些,說:“和尚,你倒是個實在人,剛才要不是你鬧那一出,我就請你喝酒了。”濟公立刻接話:“我現在不鬧了,你請我喝兩壺唄。”湯二豪爽地說:“這有什麽,我請你!”濟公轉頭對夥計說:“來二十壺酒!”夥計很快把酒端了上來。隻見濟公一口就能喝掉一壺,湯麵餃也是三兩口就吃完一個。湯二看著心裏發怵,擔心這頓酒錢不少,自己給的六百文怕是不夠,便說:“和尚,我可沒錢了,一會兒各付各的吧。”濟公說:“你怎麽這麽小氣,今天就算你請我,我也不會讓你破費,我說了我來付,你別跟我爭。”湯二聽了,反倒覺得不好意思。
    誰知等夥計算完賬,一共兩吊二百八十文,濟公卻推脫說:“我說了我付,但我這人最實在,你別瞧我穿得破,其實我有錢。不過你要是堅持要給,那我就不客氣了。”湯二無奈,隻好咬著牙打開包袱付了錢,心裏直犯嘀咕:“這和尚是不是故意整我?”
    剛出酒鋪,湯二往西走,濟公卻往東走。湯二回頭喊道:“和尚,你怎麽走反方向?我的包袱還在你那兒呢!”濟公說:“我住東川,你住西川,我跟你往西做什麽?”湯二急了:“快把我的包袱還給我!”濟公耍起無賴:“這包袱是我的,憑什麽還你?”湯二怒道:“和尚,你這是搶劫啊!”濟公嬉皮笑臉地說:“不光搶劫,還要打你呢!”說完,他伸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詞:“啼啼呢叭噬眸,敕令赫!”湯二頓時打了個冷戰,眼神變得呆滯。
    濟公上前一拳打在湯二鼻子上,頓時鮮血直流。他又用湯二的包袱擦了擦血,拉著迷迷糊糊的湯二往城裏走。路過關廂時,有認識湯二的人問:“湯二哥,這是怎麽了?”濟公大聲嚷嚷:“少管閑事,這是圖財害命的大事!”那人嚇得趕緊躲開。
    兩人來到昆山縣衙,濟公一邊往裏走一邊喊:“青天大老爺,和尚我冤枉啊!”差役連忙阻攔:“和尚別亂喊,哪兒來的青天大老爺?”濟公繼續喊:“有人圖財害命,出人命啦!”一路喊到公堂之上。
    此時知縣剛把趙氏等人帶下去,見來了個窮和尚,扛著帶血的包袱,還領著一個神情恍惚的男子,便問道:“和尚,你見了本縣為何不跪?有什麽冤枉?可有狀紙?”濟公撲通跪下,說道:“啟稟老爺,我在廟裏被眾僧人欺負,師父讓我化緣重修一座廟。如今殿宇剛蓋好,正要開光,卻下了半個月雨,把廟衝塌了。師父在昆山縣有兩頃地,讓我賣了重新蓋廟。我帶著一個火工道賣了地,背著銀子走到半路,他說要方便,我就在三岔路口等了兩個時辰,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人,他背著我的包袱,肯定是把我那火工道圖財害命了!”
    知縣一拍驚堂木,質問湯二:“你叫什麽名字?為何圖財害命?”湯二這才如夢初醒,把在酒鋪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知縣轉頭問濟公:“這包袱真是你的?”濟公答道:“我也不跟他爭,我寫個單子,要是他說的包袱裏的東西和我寫的不一樣,就是我誣告,老爺治我的罪;要是一樣,那就是他圖財害命!”知縣覺得有理,便讓濟公寫單子。
    濟公提筆一揮而就,呈給知縣。知縣一看,單子上寫著:紅綢兩匹,白布兩匹五尺,黃綾一塊,紋銀二百兩大小三十七塊),錢兩吊,舊衣裳一身,鞋一雙釘子十六個)。知縣轉頭詢問湯二包袱裏的物品,竟與濟公寫的分毫不差。眾人誰也沒想到,這起看似普通的糾紛,竟牽扯出一樁謀奪家產、陷害貞節烈婦的大案。究竟如何搭救含冤的趙氏玉貞?且聽下回分解。
    濟公全傳第四十五回
    知縣仔細查看濟公寫下的單子,隨後質問湯二:“你說包袱是你的,那裏麵都有些什麽東西?若說對了,便把包袱還你;若說不對,就按圖財害命論處。”湯二趕忙回道:“我那包袱裏有碎花水紅綾兩匹、鬆江白布兩匹、錢兩吊用紅頭繩串著),還有紅綾一塊、舊頭巾一頂、舊褲褂一身、舊鞋一雙,紋銀二百兩,此外再無他物。”
    知縣聽完,轉頭問濟公:“和尚,你寫的單子和他說的物品一致,這包袱該斷給誰?”濟公答道:“老爺問得還不夠明白,您該問問他銀子有多少件。”湯二麵露難色:“我隻知道銀子總共二百兩,卻不清楚分成了多少件。”知縣拍案大怒:“自己的銀子竟不知件數?來人,打開包袱查驗!”
    差役當場打開包袱清點,其他物品均與湯二所述相符,唯獨銀子確實分成了三十七件。知縣厲聲道:“湯二,看你這包袱裏的東西,必是慣偷無疑!你把和尚的火工道殺了,屍體究竟藏在哪裏?”湯二慌忙辯解:“大人明鑒,小人真沒幹圖財害命的事,這包袱是別人給我的。您若不信,把給我包袱的人傳來一問便知。”
    知縣追問:“誰給你的包袱?”湯二答道:“是本縣孝廉李文芳,他是我的主人,這包袱是他給的。”知縣遂命書吏查詢本縣孝廉情況,得知僅有一位李文芳,當即傳令帶李文芳上堂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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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李文芳正坐在書房生悶氣,一眾書吏因與他相熟,正輪番勸解。忽有差役進來傳訊:“李老爺,請過堂。”李文芳皺眉問:“怎麽又傳我過堂?所為何事?”差役回稟:“是人命重案。”
    李文芳上堂後,見湯二跪在堂下,旁邊還站著個窮和尚,心中頓感不妙。湯二忙道:“員外,您給我的這個包袱,他非說我圖財害命。”濟公在旁冷笑:“就算你拉出窩主,也逃不過公道!”
    知縣問李文芳:“你可認識這人?”李文芳心中暗忖:“此事若牽扯到我,必惹麻煩,不如撇清關係。”於是答道:“回老爺,孝廉並不認識他,包袱也不是我給的。”
    知縣聞言大怒,喝道:“好個大膽狂徒!不動刑,你是不肯說實話了!來人,取夾棍!”三班衙役立刻喊起堂威,將夾棍往地上一摔。湯二嚇得臉色慘白,急忙喊道:“老爺別用刑,我全招!我與李文芳還有隱情啊!”
    知縣示意他如實招來,湯二顫聲說道:“小人原籍四川,自幼在李府伺候二員外,伴他在書房讀書,指望二員外日後功名成就,我們也能跟著沾光。不料二員外一病身亡,我心中苦悶,整日借酒消愁。一日,大員外李文芳用酒將我灌醉,問我‘想不想發財’,我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不想發財’。他便說,若我能赤身藏在二主母院中,等他生日那晚,聽丫鬟叫門後從院裏跑出,就給我二百兩銀子。我一時貪財,便答應了。”
    “昨日,我趁夜偷偷藏進二主母院中,等天快黑時,溜進房間躲在床底,把衣服脫光後放在床上。見二主母哄著孩子睡熟,我便躲在暗處。初鼓時分,聽見丫鬟叫門,我趁機往外跑,被員外和趙海明撞見,好在沒被抓住,我便躲進花園書房。天亮後得知二主母被休,孩子被留下,奶娘哭著不肯走。原來員外想謀奪家產,才設下此計,給了我二百兩銀子和這些布料,還說剩下的錢來年再給。我正要回家,就遇上了這位和尚,他非說我圖財害命,我實在冤枉啊!小人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知縣聽完,這才真相大白,心中暗罵李文芳:“身為孝廉,竟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招房先生記錄完供詞後,知縣命人帶趙氏、李氏和趙海明上堂。招房先生當眾宣讀湯二的供詞,趙海明聽完,才知女兒是貞節烈女,自己險些因誤會逼死她,心中懊悔不已,趕忙向知縣叩頭,求他為女兒做主。
    知縣怒拍驚堂木,斥向李文芳:“你身為孝廉,本應奉公守法、兄友弟恭,卻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對兄弟不義,對寡嫂不仁,日後九泉之下,有何臉麵見你兄弟李文元?你知法犯法,本縣定要重重懲處!你是認罰還是認打?”
    李文芳嚇得渾身發抖,自覺無地自容,顫抖著問:“認罰如何?認打又如何?”知縣道:“認打,我便行文上司,革去你孝廉功名,再重重責打;認罰,便將你家中所有產業交與趙氏掌管,立下甘結備案,若她母子日後有任何差池,唯你是問。此外,罰你白銀五萬兩,為趙氏請旌表、立牌坊,還要請本地紳士一同用花轎將你弟媳接回。若不遵行,定嚴懲不貸!”
    李文芳忙道:“全憑老爺公斷,小人甘願認罰,一定遵照吩咐辦理。”知縣又道:“即便如此,仍需責罰,以儆效尤。來人,傳吏房,責打一百戒尺!”吏房衙役應聲上前,李文芳作為本地紳士,苦苦哀求。知縣道:“不叫皂隸用刑,已是寬限。”最終,李文芳被打一百戒尺,疼得連連求饒。
    接著,知縣喚來趙海明,斥道:“你遇事糊塗,險些逼死貞節烈女,是認罰還是認打?”趙海明叩頭問:“認打如何?認罰如何?”知縣說:“認打,革去你員外身份,打二百軍棍;認罰,罰銀三千兩,當堂交來,為你女兒蓋一座節烈祠,流芳千古。”趙海明忙道:“多謝老爺恩典,便是罰六千兩,小人也願意!”
    知縣又命帶李氏上堂,溫言叮囑:“李氏,你既要好好服侍二主母,她體恤你,你也當盡心盡責。把孩子奶大,你也能落個好名聲、好利益。”李氏連連稱是:“謹遵老爺教誨。”
    最後,知縣看向湯二,怒斥:“你這狼心狗肺之徒!二員在時,待你不薄,他死後,你不思盡心照顧寡嫂,竟合謀陷害貞節烈婦!來人,拉下去重責八十大板,戴二十五斤枷在本縣示眾三個月,之後遞解原籍,交當地官府嚴加管束!”
    眾人當堂具結,李文芳請來本地紳士,用花轎將趙氏接回家中,母子得以團圓。
    待眾人退堂,知縣卻犯了難:這和尚該如何處置?若沒有他,這案子斷難理清;可他狀告的“火工道圖財害命”卻無憑無據。知縣正想“威嚇幾句、打幾板子打發他走”,濟公卻先開口:“老爺犯難了吧?沒我和尚,案斷不清;有我和尚,又得辦這無頭案。不如您威嚇幾句,打我幾下,糊裏糊塗把我轟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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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縣尷尬道:“你倒聰明!來人,拉下去打!”衙役上前要拉濟公,濟公故意嚷道:“我要挨打啦!我要挨打啦!”剛喊兩聲,就聽堂外有人高喊:“老爺千萬別打這位和尚!”隻見一人背著包袱,跑上公堂跪下。
    知縣一看,是個長隨打扮的男子,便問:“你是何人?”男子答道:“小人叫趙福,就是和尚說的‘火工道’。我和和尚半路走散,打聽得知他吃了官司,特來投案。”濟公說:“老爺,這是我的火工道,您查查他包袱裏的東西,若與湯二的不符,算我誣告!”
    知縣打開趙福的包袱查驗,竟與湯二的包袱分毫不差,連銀子件數都一致。知縣疑惑地看著趙福,越看越覺得他不像普通火工道,便問:“趙福,你如實說來,這和尚究竟是哪廟的?”
    趙福便將濟公的來曆詳述一番,包括如何受趙太守所托來昆山治病等。知縣一聽,大驚失色,趕忙離座,恭恭敬敬向濟公行禮:“原來是秦丞相替僧濟公聖僧!弟子有眼無珠,多有冒犯!若不是聖僧前來,這案子斷難水落石出!來人,把這包袱賞給聖僧的隨從!”
    濟公笑道:“多謝老爺!”隨即告辭,將兩個包袱分別賞給趙福、趙祿。眾人回到趙鳳鳴家中,濟公取出一塊藥為老太太洗眼,老太太頓感清爽。一連三日,濟公悉心治療,老太太的眼睛竟逐漸能看清光影。
    趙鳳鳴先派家人回臨安複命,留濟公在家中繼續為母親治眼。三個月後,老太太眼疾痊愈,濟公每日與趙鳳鳴談經論道,日子平靜。一日,家人突然稟報:“臨安來了兩位班頭,說有緊要大事求見聖僧。”濟公掐指一算,已知臨安出了驚天大事。究竟所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濟公全傳第四十六回
    濟公在昆山縣趙宅住了些日子,老夫人的眼疾已徹底治愈。他多次想告辭離去,可二員外趙鳳鳴再三挽留,執意將他留在書房。每日裏,二人談詩論文,濟公對答如流,趙鳳鳴對濟公愈發佩服,常感慨:“隻恨與聖僧相見太晚,若早得見,我的文章定能大有長進。”就這樣,濟公不知不覺在趙宅住了百來天。
    這天,府外有人來報,說臨安太守衙門來了兩位班頭求見。班頭進得門來,忙給濟公行禮,說道:“聖僧啊,您這陣子不在臨安,那兒可鬧得翻天覆地,我們特來請您回去主持大局。”濟公納悶,忙問究竟何事。兩位班頭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原來,西川路出了個江洋大盜,名叫華忠,字元龍,綽號“乾坤盜鼠”。他十八歲便闖蕩綠林,與“鬼頭刀”鄭天壽混在一起,二人都有些文武本事,卻專好采花犯案,常寄居在“鎮山豹”田國本家。他們在綠林中有數十個結拜兄弟,其中最親近的有五個,合稱“西川五鬼”,分別是“開風鬼”李兆明、“雲中鬼”鄭天福、“雞鳴鬼”全德亮、“蓬頭鬼”雲芳、“黑風鬼”張榮,江湖上都知道“西川五鬼一條龍”的名號。
    後來,窩主田國本從西川搬走,下落不明,這些人沒了棲身之地,便各自投奔親友。華雲龍在西川采花作案,竟犯下九條命案,都是先奸後殺,當地官府派差役四處追捕,他見此地待不下去,便逃離西川,來到江西玉山縣。
    在玉山縣,有人告訴華雲龍,當地有位保鏢達官,人稱“威鎮八方”楊明,是位英雄好漢,專愛結交天下豪傑。華雲龍便前往鳳凰嶺如意村拜訪楊明。楊明一聽華雲龍的名號,知道他是采花淫賊,便讓家人謊稱自己不在家,將華雲龍打發走了。過了幾天,華雲龍聽說楊明確實在家,又去拜訪,還是沒見著。如此一連去了三次。
    這天,楊明終於將華雲龍請進家門。一交談,華雲龍能說會道,應對自如。他見楊明身長八尺,細腰紮臂,頭戴寶藍緞包紮巾,金抹額上二龍鬥寶,迎門一朵絨桃,身披寶藍箭袖袍,腰束絲絛,腳穿青緞快靴,外披藍緞團花氅,麵如古月,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準端正,四方口,頷下一部黑胡須分三綹飄灑胸前,五官清秀,品貌端方,心中十分羨慕,說道:“小弟仰慕兄長大名已久,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楊明謙遜道:“愚兄哪有什麽本事,多蒙賢弟抬愛,屢次登門,未能及時相見。”
    二人說了幾句客套話,華雲龍又道:“小弟客居異鄉,年輕無知,還望兄長多多指教。”楊明見華雲龍說話和氣,心生好感,便留他在客廳飲酒。席間,華雲龍說起從前在西川采花作案的事,顯得十分後悔。楊明便提議為他舉辦“守正戒淫花”儀式,戴上花後便不準再采花,華雲龍欣然同意。
    楊明廣發請帖,邀請各路豪傑,其中有“追雲燕子”黃雲、“鐵麵夜叉”馬敬、“千裏獨行”楊德瑞、“千裏腿”楊順、“飛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馬兆雄、“追風燕子”姚殿光、“過渡流星”雷天化、“登萍渡水”陶芳、“踏雪無痕”柳瑞、“順水推舟”陶仁、“摘星步鬥”戴奎、“飛天鬼”石成瑞、“夜行鬼”郭順、“王命鬼”姚洞、“金臉鬼”焦亮、“律令鬼”何清、“探花鬼”馬誠、“矮月蜂”鮑雷、雷鳴、陳亮等,共三十六人結拜,為華雲龍慶賀“守正戒淫花”。眾人喝了血酒,盟誓之後各自散去,華雲龍便留在楊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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