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主島東南方向1海裏的地方，李藏的視覺非但沒有恢複，還有著惡化的趨勢，現在的他連聽覺都開始受到影響——海域的夜潮聲在耳中扭曲成怪誕的嗡鳴。浪花拍打礁石的脆響，被拉長成金屬摩擦的嘶叫。
    “李藏，你好點沒？”莫雪清亮的呼喊，在他聽覺神經裏碎裂成無數片段，像隔著厚重水層傳來的模糊呢喃。“李藏.......？”
    李藏雙眼完全被浸染成黑色，他側頭仔細聽到第三遍，才知道在詢問他。“不....情況更糟了。”他的聲音依然沉著冷靜，仿佛失去視覺和聽覺隻是普通的感冒風寒。
    火堆“劈啪”作響，焌烤著兩人潮濕的衣物。
    月光如液態水銀傾瀉在鋸齒狀的礁洞上。莫雪解開浸透海水的風衣紐扣，細碎的水珠順著她修長的脖頸滑落，在鎖骨凹陷處匯成小小的水窪。左肩胛有道花狀的疤痕，那是李藏當初的箭矢所留。
    濕透的襯衫緊貼著曲線，隨她彎腰的動作勾勒出蝴蝶骨優美的弧度。當她褪下最後一件衣物時，發梢滴落的水珠在月光中劃出銀線，為她潔白如玉的皮膚披上一層流動的輕紗。
    李藏正在琢磨林海生手中的無相人魚，是否就是蓬萊會的鮫人。可突然靈聽又恢複正常，雜亂的聲音重新變的清晰。
    他開始能清晰捕捉到衣料摩擦的窸窣聲——莫雪解開衣扣時，金屬扣環輕碰的脆響；濕透的襯衫從肩頭滑落，布料擦過肌膚時細微的沙沙聲；甚至她輕輕吸氣時，發梢滴落的水珠砸在礁石上的輕顫。
    礁洞深處的熒光海葵感應到人體溫度，突然集體綻放，將她的身影投射在岩壁上——那曼妙如貓的剪影，隨她挽發的動作舒展，宛如古老壁畫中的鮫人現世。
    李藏猛地偏過頭，耳尖發燙，指節不自覺地收緊，指腹下的礁石被碾出細碎的沙粒。海浪聲本該掩蓋一切，可他的聽覺偏偏在這時候作祟——莫雪彎腰時，脊椎骨節微微活動的輕響；她赤足踩上岩石，腳底沾濕的細沙被蹭落的動靜。
    夜風從海麵上掠進崖口，漆黑膠狀的緊身衣，將莫雪的軀體完全包裹，衣下若隱若現的腰線比任何珊瑚枝都要柔韌生動。
    李藏繃緊下頜，喉結滾動了一下，試圖用指節抵住太陽穴，壓製那些不該被注意的細節。可越是集中精神，感官反而愈發敏銳——當那股灌堂風吹來時，他又聞到了紫羅蘭香味。
    “……李藏？”莫雪的聲音突然從前麵傳來，帶著一絲疑惑。
    他猛地一僵，差點被自己的呼吸嗆到。“咳...咳咳！你剛剛說啥，我現在聽覺不太好。”
    “島上祠堂火光衝天，可能起了什麽衝突，我要去查探一下。”莫雪臉上露出有些不放心的表情。“你.....應該還好吧。”
    “等我好差不多了，我就回去找你。”李藏微微一笑，鎮定的說道。
    莫雪看著眼前的李藏，一臉自信的對著牆壁說話，仿佛她站在那一樣。不由無奈的扶額。這總讓她感覺，自己是在把逞強的小狗丟在家裏。
    “我會盡快回來的。”說完她背後幻化出黑影鴉翼，朝著黑礁島飛去。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李藏的感官惡化到了極致。絕對的黑暗中李藏的世界隻剩下混沌的聲響——海浪不再是海浪，而是千萬人在他耳邊低語，時而竊竊私語，時而淒厲尖叫。
    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幻覺。潮聲裏夾雜著林穗的啜泣、蔣振海癲狂的笑、阿七沙啞的咒罵.......所有聲音擰成一根尖銳的鋼絲，狠狠刺入他的耳膜。
    突然，一隻冰冷柔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藏，跟我走。”——是莫雪的聲音。
    他指尖一顫。那隻手細膩得不像活人，皮膚下仿佛沒有骨骼，隻有某種凝膠般的觸感，卻帶著莫雪紫羅蘭的淡香。它牽引著他向前，步伐輕盈得詭異，仿佛踩在濕滑的海藻上，無聲無息。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李藏一直在心裏默念時間，請神通app曾提醒他三小時內，視覺就會恢複正常。到莫雪離開的時候，差不多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按默念的速度去推測，她出去也就不到四十分鍾左右就回來了。
    “礁洞裏有鬼，他們想吃你！”那聲音害怕的在顫抖。“我趕回來的時候，他正要蘇醒。趁著沒發現我們，我帶你離開這兒。”
    三鬼為什麽沒有示警？難道它們被那隻鬼製服了？李藏有些拿不定主意，隻能亦步亦趨的跟著。
    走出去好遠一段路，突然他的身體開始發抖，不是心理原因的害怕，而是神經係統的警告。就像被麻醉了的病人，他們在接受手術時，哪怕感覺不到疼痛，被手術的區域會偶然性的出現神經抽搐。
    李藏反應過來了，哪怕他現在感官混亂，但神經依然在頑強的通過信息傳遞給他——身體正在遭受外部攻擊！腿上有點酥麻的瘙癢，很可能是什麽東西正在啃食他的腿！
    難道我又陷入了幻象？！頻繁出現過的幻覺，讓他有些懷疑自我，李藏試探性的問道：“是什麽鬼？讓你都沒有和他交手，就先選擇了撤離，跆森他們呢？”
    忽然身後又傳來另一道聲音——
    “李藏！停下！”——還是莫雪的聲音，卻帶著急促的喘息，“那不是我的手！別往前走！”
    他猛地僵住。
    可緊接著，第三道聲音從右側傳來，帶著哭腔：“李藏，求你了，往我這邊走.....它們要吃你.....”——依然是莫雪。
    三隻不同的手同時觸碰他——一隻在前，一隻在後，一隻在側。它們的觸感一模一樣，冰冷、柔軟、指節修長，甚至連脈搏跳動的頻率都分毫不差。
    李藏的呼吸凝滯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思片刻後，緩緩開口問道：“莫雪，知道嗎？韓宏軒實際上告訴了我一個關於你的秘密。”
    “什麽？”三道聲音全部發出疑惑的愕然。
    聽到反應的李藏露出了有些苦澀的笑容，黑暗中，他意識到——
    "他們"，都不是真正的莫雪。
    幾乎在同一時間。三隻鬼手猛地收緊，指甲暴長，深深刺入他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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