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莊子裏，爺爺已經坐在了炕頭上。
    流水的爺爺，鐵打的炕頭，這姿勢李鎮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人送走了？”
    “對，之前一起跟我在老鏟家學本事的兄弟，要去參軍，留也留不住。”
    李鎮端著之前吳小葵倒的茶水，一口喝了幹淨。
    “這小子……還是個稀罕的將軍命，去參軍也是走了個正道兒，可惜如今不比前朝，廟堂之中金絮其外，敗絮其內，也不知會做了那百夫長，還是能成個戍邊的三品大將，都看他造化了。”
    李長福吧嗒地抽著煙，看向李鎮，又低低笑了幾聲：
    “別看這過馬寨子小，可這裏頭人物都不簡單哩……還記得之前埋老娘的那個壽衣張嗎？”
    李鎮恍惚片刻，便也想起那位老想給自己免費做壽衣的愣頭青。
    “他？他老娘被貓姐差些養做了人僵……”
    “貓姐？”
    李長福狐疑地看了李鎮一眼。
    “就是那個壽衣張，自從來了過馬寨子，也消停不下來，很多時候都想和你攀上些關係……”
    “他全名叫張三全，盤州人稱鬼裁縫，一身道行，也勉強是定府境甲神仙，學的是紮紙門道，以為換了張麵皮我就認不出他來，刻意安排了一場老娘詐屍的戲碼……”
    李鎮聽罷，深吸口氣。
    鬼裁縫？
    就連過馬寨子裏的壽衣張都不是個俗人？
    粗眉方是定府境老把式的徒弟，欺師滅祖，狠人一個。
    高才升是將軍命。
    貓姐也是不得了的大妖祟，狗剩也是個神秘的老把式……
    最恐怖的還是爺爺，這位中州李家的大管事，斷江高人……
    一個小小的過馬寨子，都是臥虎藏龍的主兒？
    合計就鏟爺一個老實人唄？
    “為什麽這些本事不俗的門道高人，都要來過馬寨子？難道是因為知道爺爺的身份？”
    李鎮問道。
    “並非……”
    李長福望著窗外，長歎口氣：
    “你的命數最旺，往這哀牢山邊上一站，可就極為顯眼。素日裏我可以幫你遮掩一二，但日子久了，總會有紕漏。”
    “這些人鼻子尖，耳朵靈，會觀山看風向，曉得藏龍聚氣之理，他們知道這裏會有大機緣，便也都來撞撞氣運。”
    “這鬼裁縫張三全，也是瞎貓碰著死耗子，在過馬寨子住了多年，也才發現了你的不凡，想和你搭上線。”
    “可他並不知道你的身份，隻曉得爺爺我是個厲害點的門道人，隻曉得你是個香餑餑。”
    “這也是為什麽，我常叮囑你，出門在外，小心所有人。便是因為你的命數命格之大，在這些人眼裏極為亮堂，他們就是撲棱蛾子，你就是夜裏的煤油燈……”
    李鎮恍然，點了點頭。
    果然如爺爺說的這般，自己當初剛離開了過馬寨子準備去郡裏的時候，邢葉便貼了上來。
    這位太歲幫的香主……不，如今的臨字堂堂主，似乎也是看重了自己的命數，才老是巴結著自己。
    但認識那麽久，李鎮也看得出來邢葉心腸不壞，隻是精明一些，曉得算計。
    隻是他太想成功了而已……
    早前隻是隱隱約約對自己身上所發生之事有個猜測，現在聽爺爺這麽一說，可算是恍然大悟了。
    自己就是塊香餑餑，有的人想舔上一口，而有的人，卻想自己整個吞下……
    “鬼裁縫張三全倒不足為慮，若在寨子裏，我常能鎮著他，但如果七月半妖窟大開，他估摸著也會尾隨你而去。”
    “屆時在窟裏的時候要萬般小心，就連親近之人也不要輕信。”
    李長福一邊叮囑，一邊看著紙窗外的天色漸漸變黑。
    春雨淅瀝，還算清爽。
    李鎮出了門去，吳小葵還站在雨中打拳。
    形身如鹿，動如斑斕猛虎，拳風幹練優美，雨水漸漸打濕她的衣衫。
    吳小葵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略一回頭，便在朦朧小雨霧中，看到李鎮盯著自己。
    “李香主，稀罕俺？那一起來練拳！”
    李鎮點頭一笑：
    “好。”
    走千裏路，打百萬拳，吳小葵向來純粹，李鎮很欣賞她這點。
    嗯，隻是這點。
    ……
    六月底。
    李鎮告別了爺爺，跟著吳小葵要一同往郡城而去。
    很久沒回幫子，也不知邢葉花二娘他們怎麽樣了。
    去郡裏，也是爺爺的主意。
    他說妖窟大開，有個伴兒一起下窟才是好打算。
    李鎮將這話記在心裏，畢竟自己明麵上的本事隻是個登堂搬壇境的鐵把式，不能時時刻刻都去搖代打，這身邊有個助力，定然是不一樣的。
    過馬寨子裏，跟粗眉方道了別，這第一位教了自己絕技的方叔，李鎮心裏還是頗有些感激。
    又給小荷留下一大包銀太歲，並承諾七月半之後會回來幫著小荷妹子治病，才在方嬸和粗眉方的目送中離開。
    再是去了老鏟家。
    老鏟如今不帶徒弟，對外隻宣稱教授打鐵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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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也沒什麽人來找這位鐵把式學打鐵，老鏟也算是享著清福，整日坐在院裏曬太陽。
    見著李鎮穿著得體的黑褂子，領著嬌俏的吳堂主上了門，老鏟是說不出的激動。
    可這跟李鎮搭話時候，也多了些小心翼翼。
    畢竟才升之前可跟自己說過，如今的李鎮已是郡城第一大幫的香主，而他身邊的女人更了不得，是太歲幫的堂主！
    “那個……鎮娃子，你此去是要和吳堂主回幫子？”
    老鏟搓著手，生怕說了什麽錯話，這聲音都小了甚多。
    牛峰依舊住在老鏟家，端來了茶水瓜果，熱絡地看著李鎮。
    李鎮和吳小葵對視一眼，心中好奇老鏟是怎麽知道吳小葵身份的，但又想到高才升會來莊子裏拜老鏟，也就釋然。
    “對啊，和小葵回幫子，這不是馬上七月半開窟，太歲幫以太歲起家，那肯定是要下窟爭上一爭。”
    李鎮笑道。
    老鏟有些驚訝於李鎮對吳小葵的稱呼，這羊糞豆子大的眼睛裏頗是震驚。
    “你……你們。”
    吳小葵計上心頭，笑著道：
    “鏟爺，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李鎮的。”
    “啊！？”
    老鏟嘴巴瞪大，心中激動難以言喻。
    我教出的徒弟，竟然拱上了郡裏的大白菜啊！
    還不是一般的大白菜，這可是金白菜啊！
    難得見老鏟這麽高興，李鎮也沒有出言否定老鏟的誤會。
    這吳堂主也真是的，老是搞這些有的沒的。
    可偏過頭，看到這穿著短布衫，有著酒窩的嬌俏姑娘，也笑得正甜。
    李鎮倒有些不忍心責怪了。
    吳小葵在莊子裏教自己這麽多東西，就讓她占一回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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