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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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南王目光在李鎮身上停留許久。
    按道理,這半死域是活人與亡魂之禁地,唯有斷江之上,開辟冥江,才能將自身化作半生半死之態,沉入半死域中,日行萬裏,遁之無形。
    起初,他以為這能生吃千人樁的猛人,是被耍猴人侯擎拖入半死域之中的,可如今看來,並不是這麽回事。
    這小子醒來之後,好端端就站在自己麵前,哪裏有一點受到半死域侵蝕的樣子?
    傳聞中,中州李仙君可遁天妄行,出世即可遁入半死域中,是仙家親好之體,冥府閻羅之象,更別提那位李仙君踏入斷江之後,更能沉入仙家居地,與食祟仙君的本事相當……
    可李仙君傳奇一生,世家無人能肖其二。
    鎮南王注視著李鎮的臉,看了半晌,直叫李鎮心中發毛。
    此人沒有龍陽之好吧?
    這眼神怎如此熾熱怪異……
    或是,他推算出了自己的身份?
    還是大意了,這以後甩蔓子,千萬不能再說出自己姓氏了。
    今世不同往世,這方世界裏,李姓稀缺,狗剩曾說過一句,“李”是貴姓,也是罪姓氏。
    不像前世之中,李姓遍布天下,數量尤其多也。
    這往後可再不能大意,尤其是對方這般身份之人。
    鎮南王爺……這等尊位,想來道行也一定不低,起碼得是和侯擎一個層麵上兒的。
    心中正思忖著如何解釋,卻聽著鎮南王低低開口:
    “孤懂了,你可生吃千人樁,身上死氣定然濃鬱,這半死域或許能容得下你這生氣參半之人。”
    “……”
    李鎮狂點頭:
    “王爺聰慧,分析得極有道理。隻是,這半死域是什麽東西?”
    原來剛才他怔怔看著自己,並不是在揣測自己身份,而是想這玩意兒啊……
    “孤是兄弟幾人裏,最擅舞文弄墨的,中州裏那些老家夥,都說孤王力拔山兮氣蓋世,虯幹蒼皮綠葉稠。
    他們也知孤王是懂詞賦的,這誇讚孤王之言,也格外用心呐!
    小子,孤知你是江湖人世,可曉得文墨?”
    李鎮嘴角抽了抽:
    “略懂,略懂。”
    鎮南王狐疑地看著李鎮:
    “江湖都傳鐵把式無腦,孤王可不太信,那你倒說說,這力拔山兮氣蓋世,虯幹蒼皮綠葉稠是何意。”
    李鎮拱了拱手,忍住嘴角笑意:
    “前一句是誇讚王爺的本事道行,後一句是誇讚王爺的腦子聰穎。”
    “不錯,不錯,你竟知這其中皮毛,那這典故孤王可要告訴你一二。”
    鎮南王神氣地一撩袍子,
    “說這前朝之中,有位食祟仙兒道行的鐵把式,名曰羽項,世人喚其羽仙君。
    但這羽仙君鐵把式雖修至大成,可腦子不太好使,遭一夥子賊人算計,分食其血肉,瓜分其道行。
    而這一夥子賊人,也便是如今中州名極一時的鐵把式崔家,成了十門裏的世家。
    他們竊了羽項的法,創了一門‘龍虎勁’之法,此法剛猛,便有‘力拔山兮氣蓋世’之稱。”
    李鎮微微眯眼:
    這‘龍虎勁’,不就是吳小葵給自己的功法麽……
    卻是這中州鐵把式崔家的法?
    是撞名,還是這其中另有蹊蹺?
    鎮南王隻顧講著其中典故,卻並沒有留意李鎮臉上神情,接著道:
    “中州那些酸儒,故將此詩冠以孤王之名。
    但孤王與那羽項不同,並無他粗魯莽撞,因著,這些老酸儒便在這句後麵另加一句。
    曰虯幹蒼皮綠葉綢,便是指孤王聰慧。”
    李鎮搖了搖頭,看向神氣的鎮南王,不由笑道:
    “那倒是王爺會錯了意。”
    “?”
    鎮南王撇頭看了眼李鎮:
    “孤會錯意?你是說,你一個走江湖的鐵把式,還能比孤懂得多了?”
    李鎮拱手,憋住笑意:
    “草民絕無此意,但草民另有一言,不知王爺聽否……”
    “講,孤不是那般無氣度之人。”
    鎮南王揮了揮袖子,兩截粗眉抽在一起,似乎也想從李鎮嘴裏聽出來些什麽不一樣的。
    “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確是誇讚王爺力如羽項,可拔山之,但這後句,虯幹蒼皮綠葉綢,可是另一層意思了。”
    “別磨蹭,快些說。”
    李鎮拱了拱手:
    “王爺可知,這虯幹蒼皮綠葉綢,說的是何物?”
    鎮南王皺皺眉頭:
    “當然知曉,老樹結果,枝繁葉茂,便是指孤才思敏捷,又有何意啊?”
    “非也。”
    李鎮實在忍不住笑,便低下頭去,拱手道:
    “這虯幹蒼皮綠葉稠,便是說的核桃啊……這核桃從青皮變作蒼皮,哪怕它綠葉再多稠密,也不過是核桃啊……
    中州那些家夥,這是在調侃王爺…腦子跟核桃一樣大哩!”
    鎮南王本想反駁,可再細細咀嚼那句詩,還真是核桃!
    這些酸儒,不是在誇孤王……
    而是戲弄孤王!
    我腦子跟核桃一樣大!?
    怪不得皇庭酒會之上,每每有人念誦這句詩詞,這些家夥都將目光投向自己,還在隱笑。
    原來,原來是在嘲笑自己!
    “好這些狗奴才!”
    鎮南王一怒,一股子陰風蕩起,這半死域裏的灰蒙更加濃重。
    李鎮有些站不住腳,忙喊道:
    “王爺快收了神通,等你回中州再發火也不遲啊!”
    鎮南王臉色氣得漲紅。
    饒是養氣功夫再好的人,也會破防!
    更何況他屢屢以此言自誇,沒想到卻是遭了戲耍!
    “哼,你與他們一樣,也嘲笑孤王,你雖是生吞千人樁的猛將,那本王也要罰你!”
    鎮南王大手即將蓋來,李鎮有些傻眼。
    這泌陽的王爺,怎麽還翻臉呢!
    李鎮忙道:
    “我教王爺一句詞,待你回了中州,用以反擊!
    且王爺還想不明白嗎?他們都在偷偷笑你,唯有我,告訴了你詩的意思,誰是小人誰是君子,還看不明白麽?!”
    鎮南王停下手中勁氣,下沉的嘴角微微展平,歎了口氣:
    “那你說說,何詞會攻得這些酸儒之心?你一個走江湖的泥腿子,又何懂這些……”
    “王爺聽了也不遲啊。”
    李鎮正色道,隨後吟道: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這些儒夫常喚禮乎,可王爺為王爺,下官為下官,他們此言,便是以下犯上,便是無禮。
    既日日喊著守禮,又在這知禮犯禮,那與卑賤的黃鼠又有何區別?”
    鎮南王聽罷,茅塞頓開。
    瞠目結舌半晌,才愣愣道:
    “要不,你來當王爺吧,我是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