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茶餐廳一片狼藉，幾個穿著便服的警察破門而入。
    胖子一臉呆滯，看向李鎮：
    “不是我報的警……”
    李鎮倒無所謂，畢竟現在的處境於他而言隻是一場幻陣，隻是沒找到破解之法。
    收銀小妹抱著手機，從後廚竄出來，在見到來人時候，長舒了一口氣：
    “是我報的警！”
    幾個便衣掏出製式64，塞上了空包彈，雖然還沒有了解具體的案情，但這裏誰像是嫌犯，一目了然。
    但出於職業操守，也沒有人敢去直接押著李鎮，其中兩個便衣很快鑽入後廚裏，另外兩個便衣守著門口，不多時，門外又走進一人。
    皮夾克，溜背頭，腰間別著一64，明晃晃的。
    男人剛走進餐廳，目光瞥向李鎮時，便一怔：
    “是你？！”
    收銀小妹見狀，嚇了一跳。
    難道這瘋子是警察的親戚麽……
    那他還會被抓麽？到時候如果判無罪，會不會報複自己……
    收銀小妹打著哆嗦，看向幾個便衣也覺得害怕。
    不過倒沒人注意到他，皮衣男的話更讓幾個便衣好奇。
    “高隊，他是誰？”
    “一個……一個朋友。”
    高見龍撒了謊，看向李鎮，走近跟前，從褲兜裏掏出包煙，利索抽出一根，遞給李鎮：
    “兄弟，好早不見了，喝一杯？”
    李鎮見著這人，也有些麵熟，細細回想一下，這人不就是……
    上次幻境中的盤市副局高見龍麽？
    每次幻陣還是連續的？太古怪了。
    李鎮接過了煙，摸過胖子的打火機，點上：
    “我記得你。”
    “瞧你說的，這要不記得，那不白瞎了我這張帥臉？”
    高見龍說罷，背過身去，很快在手機上編輯了一條群消息：
    此人高度危險，高度機密，別激怒他，先撤退。
    發送。
    高見龍轉過身，對著李鎮笑道：
    “你瞧這事鬧的，我兒子放學還沒人接，他媽又在催我了。”
    又轉過頭，對著幾個便衣道：
    “行了，撤隊吧，這是我老朋友，他還不至於說犯什麽大錯，我先跟他嘮嘮。”
    幾個便衣麵麵相覷。
    “那高隊，你小心。”
    “快滾蛋，我老朋友還能害我不成？”
    高見龍喝退了幾個便衣，摸了摸手心，已經出了一把的汗。
    深吸了口氣，聽著屋外警笛聲拉遠，高見龍才轉過身，看向那收銀小妹。
    “妹子，這事你先別摻和了，算算時間，你也快下班了吧？”
    收銀小妹怕得要命，她以為自己真撞見了什麽關係戶，本就是出來兼職的大學生，現在也到了下班的點，忙收拾了包匆忙離開餐廳。
    現在，大廳裏隻剩下了胖子、高見龍還有李鎮。
    胖子有眼力見，起了身，打了個哈哈，就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在了餐廳門口，又開始收拾餐廳裏翻掉的桌椅。
    給高見龍和李鎮看了靠角落的座，便道：
    “二位先坐著，我去調些喝的，有什麽忌口的不？”
    高見龍搖搖頭：
    “少冰，最近腸胃不好。”
    “行行。”
    至於李鎮，他沒敢繼續問。
    等著胖子回了後廚，高見龍才舔了舔嘴唇，狠狠吸了口氣，雙手交叉擺在桌子上，聲音壓低道：
    “你……怎麽又回來了？”
    李鎮半晌不言語，抽完了煙，搖了搖頭：
    “不知道，想回來的時候回不來，莫名其妙就會回來。”
    “理解，理解。”
    高見龍對上次的事還曆曆在目。
    這位爺的檔案高度機密，就因為上次自己著手處理了他的事，便已經從“高局”降成“高隊”了。
    不過，這也是他請願的。
    上麵不會讓自己知道太多的東西，自己也不敢再接觸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
    這次支走了幾個隊員，便是不想讓他們把具體的情況上報給上頭。
    “我記得，你之前還是副局，會教訓單位裏的實習生。”
    李鎮淡淡道。
    “嘿，好漢不提當年勇啊！這幾個月過去，有很多事都變了。”
    高見龍又摸出一根煙，遞給李鎮，自己也點上一根。
    “說起來，你曉得那個李歲不？”
    李鎮微微一怔：
    “那個作家？”
    “對。”
    高見龍靠著椅子，神色些許迷離：
    “上次，你的事被民調局接管，我沒辦法再了解你的檔案。後麵實在好奇，想方設法查你的案子……當然，不是為了什麽，隻是因為好奇。
    後麵被上麵知道，我也被降了級，大概上個月中旬，這個叫李歲的作家忽然火了。
    短視頻上到處都是他的書，‘重生之李家餘孽’。
    你說巧不巧，我就記得你姓李。
    被降了級以後，咱說好聽些算個刑警，但每天處理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空閑多，也看那本書。
    你猜怎麽著……”
    李鎮麵色稍稍變化：
    “他的書裏，寫的都是我的故事？”
    高見龍喉頭滾動，咽了口唾沫，長久沒彈煙灰，
    “像，但不完全一樣。上次做你筆錄的時候，有些東西你都提到過……
    太巧，真的太巧了，因為民調局的存在，我曉得有些事不是能編出來的，所以那個李歲……
    我也不敢去調查。
    一是怕惹上我這個小警察惹不起的麻煩。
    二是不想丟掉這頂帽子，飯再少，總歸是鐵碗嘛……”
    李鎮點點頭，學著高見龍的說辭：
    “理解，理解。”
    直到煙燒到了手，高見龍才反應過來，丟掉了煙頭：
    “李……李鎮兄弟，你與書裏的‘李鎮仙’，就差一個字兒，而你和那個李歲，又長得那麽像，他……他不會是你的孿生兄弟吧？”
    說實在的，李鎮也搞不懂如今的境況。
    如今所遭遇的幻境，除了被白麵書生布下的那次裏，主治大夫是假扮的，是真正有破綻的幻境，往後兩次，都是邏輯非常縝密的……幻境麽？
    “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是我兄弟。”
    李鎮皺眉道。
    “那可不一定，前些年人販子多，更離譜的還能買通護士，在接生房裏抱，我反正覺得你倆是孿生兄弟的可能性很大……
    要不去給你倆做個dna？”
    高見龍小聲道。
    “你有什麽理由來強製他去做dna？憑你這盤市分局高隊的身份麽？”李鎮反問。
    “……”
    “兄弟，你也別小瞧咱，在盤市，我還是有些人脈的，也不需要刻意去采他的血，如果能收集到他的毛發，皮屑，也可以。”
    “太猥瑣了，你自己去搞。”
    “……”
    “兄弟，你說這就沒意思了，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楚你和李歲誰是誰。”
    “難道不是你想搞清楚麽？”
    李鎮反問：“時間到了，我自然就會離開，什麽李歲還是李鎮仙，都與我沒關係。”
    “離開？那你別想，最近盤市戒嚴，你這種黑戶想離開，除非能飛。”
    “黑戶？”李鎮皺了皺眉頭。
    “對啊，你的檔案雖然是高度保密，但吞槍自盡的事兒我還是知道一點風聲的。
    不過我肯定不信，這保管是民調局對外的解釋，畢竟當時你的事兒可是有不少民眾目擊……
    後來盤市分局接到命令，說給你銷戶，這事也是我一手蓋過章的。
    雖然是派出所最後辦的事兒，但你懂的，顆粒度要對齊嘛……”
    “我被銷戶了？”
    李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一絲說不出的意味。
    他不理解這種情感到底是什麽。
    這裏明明是幻境，在突破合香時遇到的幻境，可為什麽這麽真實？
    “對，所以說，你現在等同於一個死人，說好聽點就是黑戶，你自己想想你要從盤市離開，該怎麽出入車站機場。
    雖然你們這類人肯定有你們自己的法子，但我作為一個普通人，還是想不到，除非你能飛。”
    聽著高見龍的這一番話，李鎮倒想起貓姐偷來菩薩腦袋之後，便給自己灌輸了一個獨特的身法。
    叫什麽“如風”……
    “說不定，還真可以。”
    “？”
    高見龍心裏一驚，可嘴上還是道：
    “那我就不信了，除非……你表演給我看。”
    “可以，演出費五十萬。”
    “？”
    高見龍一笑，看來這位曾經在審訊室一掌拍碎大理石桌的高度機密人物，還是有人性的一麵。
    “雞湯來嘍……額不對，最近爛梗玩多了，兩杯特調的飲料，我瞎雞掰搞的，二位品鑒一下？”
    胖子端來了兩瓶飲料，透明的玻璃杯，彎曲的吸管，缺牙的檸檬片。
    這麽精致的東西，很久沒見過了。
    “費心了。”
    高見龍從腰包裏取出兩張紅鈔，胖子連忙拒絕：
    “使不得使不得，這兩瓶我請你們的，您這太客氣了……”
    “拿著，我兄弟也給你們惹了麻煩，別嫌少啊！”
    “哎呦，您這太客氣了。”
    胖子還是接下了兩張紅鈔，笑著往後廚走：
    “你們先嘮，我去準備準備晚飯。”
    “別麻煩了。”
    李鎮擦了擦嘴，兩杯特調飲品都已經下了肚，說實話，這胖子手藝還挺好。
    他看向高見龍：
    “我倒是曉得去一個地方就能知道李歲的身份了，不過，你得幫我。”
    高見龍眼皮一跳：
    “那快點的！”
    他轉身就要走，可想起飲料沒拿，回頭一取，卻發現已經被李鎮喝幹。
    “我的天，一百塊一杯，你沒給我留啊？！”
    “你也沒說啊……蒜鳥，賞你一兩銀太歲。”
    ……
    二人出了店裏，高見龍單獨開了一輛老掉牙的桑塔納來的。
    汽車發動，漸漸在高架橋上走遠。
    胖子麵色微變，虛靠在吧台上，拿起了手機，撥去一個號碼：
    “嘟嘟……”
    “喂？”
    “大人，他從橋洞子下麵出來了，現在跟一個警察離開了。”
    “……好，你的任務完成了。”
    嘩啦……
    吧台上的胖子，忽然自燃。
    火光並無多大，但依舊滾燙灼熱，且未引燃屋子裏其他的物件兒。
    不多時，胖子便成了一攤散落一地的紙灰，像墳頭前燒盆裏的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