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鮫手指一張堪輿圖，一柱香的煙氣已經熏得那堪輿圖一角發黑。
    “找到了……共行三十號人，算是入窟裏規模稍大的隊伍，可惜一行人道行沒有特別出眾的。”
    李淵鮫剛說罷，這香柱“哢嚓”一下子變了。
    他語氣微變：“我收回我方才的話，渡江……似乎有兩尊渡江！”
    李鎮聞言，表情倏地一變。
    李淵鮫手裏那張堪輿圖不知是什麽寶貝，竟然還能曉得蒼天盟一行隊伍裏尚有三十號人。
    照這麽算，從東衣郡出發到千歲山，那人是一個沒少。
    這倒讓李鎮鬆了口氣，起碼那李失真沒對自己人下手。
    可聽到李淵鮫說隊伍裏有兩個渡江，李鎮卻犯了難。
    如果說那參州醫聖李失真是一位，另一位會是誰？
    潛藏在蒼天盟裏的人？
    想到這，李鎮便不由得後怕。
    這東衣郡巴掌大的地方，為何還能藏得下一個渡江仙？
    “這行人現在可在何處，速帶我去。”
    李鎮語氣稍凝重。
    李淵鮫點了點頭：
    “這倒是可以，但世子不打算取李家秘藏麽？”
    李鎮皺眉：
    “你方才不是說，這洞子裏，不是我族叔讓你們藏身之處麽？又何來的秘藏？”
    李淵鮫搖頭道：
    “我族確實沒有看管秘藏的資格……但在正窟最低處，可有一大詭，鎮守著李家秘藏，隻有李家血脈親自去取，才尚有取出的機會。”
    李鎮深吸口氣：“正窟最低處？李家血脈親去，才叫有可能取出，這是何意？”
    “世子稍安勿躁，且聽我一一道來。”
    李淵鮫喝了口茶水，指著手裏的堪輿圖。
    “妖窟裏布有詭打牆之陣，是為守護李家秘藏防止外人進入正窟。
    妖窟看似不大，實則上下十八層，層層堆疊，但入陣法，又會在十八層窟間來回輪轉，若無妖窟中詭祟指引，壓根走不到正窟。
    然正窟之中，則有一李家大詭看守。
    至於道行幾何，我們這些外窟的妖祟壓根不曉得。
    甚至不知其身份……
    上次，正窟中那位李家大詭外出覓食，可足足將十二層窟裏的所有妖物盡數吞食。
    外窟十八層，每層各有渡江的妖詭，卻隻是半晌的功夫，十二層便被吃空……
    要不是這外窟裏設有詭打牆之陣法，十八層互通且彎彎繞繞，若分到十二窟裏的外人，那可都隨意地進入到正窟了。”
    李鎮皺眉：“正窟裏看守秘藏之大詭，為何會對外窟下手？你們不該是一條心麽？”
    李淵鮫搖頭道，神色有些惶恐：
    “外窟中，有幾層曾受過李家人之恩，譬如這十二層裏的畫皮詭……
    但尚且有幾窟，隻是被李家囚禁於此，用於鎮守外窟……
    但大夥的道行都差不離，維係在一個奇妙的平衡，這麽多年，沒有詭祟敢打破。
    可偏偏是這正窟裏，道行最深的大詭，卻偏偏吃了李家自己的十二層畫皮詭……
    他們都說正窟裏的大詭已經瘋了，隻是上次吃飽了，才許久未出。
    畢竟妖窟存在那麽多年，便連我們鮫人被投放於此時，這正窟早就在了……
    瘋，倒也能理解。
    所以淵鮫才說，李家血脈去親取秘藏，也不一定會拿得出來……”
    李鎮微微皺眉。
    正窟裏的大詭瘋了？
    莫非祂的職責，與曾經哀牢山水鬼潭裏的老蛟比較相似……
    “秘藏之事，稍後再議，你且帶我去這三十號人跟前，他們之中有李家舊部，本世子一定得救下他們的性命。”
    李淵鮫點頭，
    “聽世子吩咐……起轎！”
    嘩啦啦……
    那些在寨子裏的鮫人，各都興奮地如潮水般湧來，便抬起了那口大轎子。
    李鎮坐於其上，便見兩側光景開始倒轉。
    感謝族叔，能讓自己來妖窟還有轎子坐……
    李淵鮫從一口黑袋子裏掏出一大片銀太歲，丟給了下方托運轎子的鮫人們。
    便見著那些血盆大口瘋搶起來，轎子也跟著抖動。
    李鎮忽地開口：
    “李淵鮫……本世子且有一事不明。”
    李淵鮫又打開一個袋子，往下方的鮫人堆裏拋去，並一邊讓那隻“小磕巴”多吃點，聽到李鎮聲音，才回過頭：
    “世子請講。”
    “為何你……不像他們那般，那般……”
    李鎮忽地頓住，不知該用什麽詞匯。
    李淵鮫笑了笑，“不像他們那麽野蠻，是麽，世子殿下。”
    李鎮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李淵鮫轉過身，繼續投喂那些鮫人，而後笑道：
    “人雖是鮫人的祖宗，但他們，都不想認這個祖宗。
    這些新一代的鮫人，就連說話，也是我逼迫著他們學的……
    他們不想用人的東西，穿人的衣裳，甚至有時候，還會故意保留獸性氣我。
    不過我都可以理解。
    畢竟我們那一輩，都是因國師一個念頭，而被拋棄在江河湖海裏的棄嬰罷了。
    我為了李家人放下了自己的仇恨與偏見，為了親王，甘願在這裏等一個人來。
    也許等我死後，這些孩子們，也許連人話都不願意再講了。
    他們會變成真正的野獸，野蠻到，連世子見了都會覺得惡心。”
    李鎮喉嚨裏似乎被什麽東西噎住。
    “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世子，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李淵鮫撕開自己的魚眼，那張魚眼的下麵，竟然長著一對人的眼睛。
    瞳仁黑黝黝，睫毛細長。
    “我曾經跟世子一樣，也是人，但我做不回人了。”
    ……
    嘩啦啦，那些渾身漆黑油亮的鮫人，就如浪花，托舉著小舟一般的轎子，駛向窟中一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