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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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鎮頭痛欲裂,渾身肌膚像被撕裂成了無數片,腹部鼓鼓囊囊,應是在那暗河裏喝了不少的水。
炕頭邊的說話聲很輕柔,李鎮的心緒緩緩平複下來。
一股子香火氣泛進了鼻腔。
意識沉入石碑空間裏,壽香便隻有一點點殘渣,在偌大的香壇裏,便顯得格外可憐。
壽香這東西,可以用太歲補充,但銀太歲的效果差些,吃得多了,也漲不了多少。
血太歲可就不一樣了,功效剛猛,吃得越多,壽香恢複得越快。
可這玩意沒有市場,開采的也少。
李鎮輕咳一聲,看向視野裏微微有些模糊的身影:
“有……血太歲麽?”
“啥玩楞?”
那身影微微一怔,才笑道:
“公子說笑了,我們這窮山僻壤的,連太歲都少得可憐,更別提你說的血太歲了……”
李鎮視野漸漸變得清晰,入眼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姑娘,臉上還有著淤青,穿的衣物是粗糙的麻布衣裳。
自己這是被那條暗河衝出來,流到哪處山野來了……
屋子裏還有個唱童謠的娃娃,隻是李鎮醒來以後,他就沒出聲了。
“阿弟,快來,叫哥哥。”
那虎頭虎腦的小娃娃,怯生生走到了炕頭,人還沒炕高,伸出一隻小手,遞到李鎮嘴邊:
“大哥哥……吃糖!”
李鎮定睛一瞧。
這哪裏是什麽糖果,娃娃手裏的,隻是一個石子而已。
“我不吃,你吃。”
娃娃聽了,竟真的拿起石子兒吞進了嘴裏。
李鎮眼睛一瞪,一把向那娃娃喉嚨抓去,可實在因為虛弱,手上沒有力氣,被那農家女子擋了下來。
“公子,這叫石頭蠱,可以吃的!”
“石頭……蠱?”
“嗯嗯,隻是長得像石頭子兒的蟲子而已,我們這裏離著附近的苗寨很近,從北邊逃來的周人,為了和苗人相處,也都學起了這些蠱的用法。”
女子莞爾一笑,臉上的淤青更為醒目,“看公子的穿著,也是周人吧?”
李鎮點了點頭。
所謂周人,也便是大周子民,女子嘴裏的苗人,是區別於內陸幾州裏的民族,就好比周人將最北邊的民族稱為蠻子。
“這裏是……苗州?”
李鎮惡補過周朝的人文,苗人苗寨,也隻有在苗州裏出沒了。
苗人所學的門道,分為蠱、毒兩派。
因與內陸幾州的交流甚少,所以中州七門之中,也沒蠱、毒的門道世家。
“公子莫非也是從北邊逃難來的?”
李鎮緩緩點頭,他總不能說,自己剛剛經曆了一場大半天下門道的圍攻吧……
也不曉得爺爺現在怎麽樣了,爺爺是什麽時候從寨子裏出來的,又為何會變成那般模樣?
像是詭一樣……
心中疑點與擔憂堆砌,但好在有所安慰的是,李鎮在被丟進暗河之前,看到了錢江與陸六,將吳小葵等人都給轉移了走。
二人假死,還能當真鎮南王的麵兒,這便說明,這鎮南王應當也並非想要把自己逼上絕路。
結合之前妖窟洞子裏的情況,那個穿大紅袍的官員,自稱巡守,莫非就是爺爺曾說過的李籌?
李籌與那些有官身的,跟在鎮南王左右,鎮南王便不得不對自己出手……
而錢江與陸六,就是鎮南王留著的後手……
想到此,心中也算是有了些安慰。
不過這身份已經暴露,在留在東衣郡裏,也難免讓身邊人受到牽連。
如今被暗河衝到了苗州,多少能給自己一些緩衝休息的時間
爺爺本事高強,一定能平安離開那洞子……
見著李鎮沉默不語,女子也帶著其阿弟出了屋子。
不多時,端來了一盤糍粑,還有一點肉食。
“阿吉去寨子裏參加祭祀了,估摸著晚上才能回來,家裏沒有多少餘糧了,公子將就著吃吧……”
李鎮也不客氣,坐了起來,便用手抓著糍粑塞進了嘴裏,恨不得連盤子都給啃了。
勉強吃了三分飽,才抬起頭來,
“阿吉?”
“阿吉是我父親,苗人都這麽叫,我自幼跟著爹爹逃難來了苗州,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稱呼。”
李鎮點點頭,指了指空著的盤子:
“還有吃的麽?我可以給錢。”
李鎮渾身摸索一遍,麵色卻一變。
自己的腰包已經被衝沒了,裏麵還有不少銀兩銅板,還好隨身沒有帶多少銀太歲,要不然血虧。
“還有給阿吉留的晚飯……”
女子的聲音有些變弱,正糾結著,卻看李鎮擺手道:
“不必了,我沒錢了。”
“……”
銅錢劍倒是緊緊綁在腰上,這玩意串的是冥府通寶,地府裏的玩意,總不能來當作給人家的答謝。
“公子叫什麽名字?”
女子忽然問道。
李鎮頓了頓,沉聲道:
“我叫張福祿,中州人。”
“福祿?好名字……”
如今身在異鄉,自己的消息估摸著已經在天下傳開了。
李氏遺孤,在妖窟裏李鎮便已經見識到了自己有多麽的“香餑餑”……
不光是七門中的張、柳兩氏,還有各些朝廷,各處江湖人,甚至不乏渡江散修……
李家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自己也是個一窮二白的泥腿子。
沒有爺爺,自己啥也不是。
可這些人依舊死纏著自己不放……
“七門,朝廷……”
李鎮念叨一句,他臉色依舊是餓的草色,可心裏的複仇之火,早已滔天。
雙定府的道行遠遠不夠,壽香也不夠長,三尊仙家似乎也差了些。
要報複七門,狠狠鞭撻那狗皇帝,李鎮定下了自己的目標——
食祟!
“我叫阿雅,姓蘇,祖籍兗州,小時候,北蠻子打進了兗州,爹爹帶著我們一家老小,逃難來了苗地。
前些年,阿巴癱了,如今隻能在廂房裏躺著,七月半的時候,裏阿死了……就剩我和阿弟還有阿吉。”
“阿巴?”
“阿巴是奶奶,裏阿是娘親。”
蘇阿雅平靜道,眼神裏卻是妥協和無奈。
“節哀……”
剛說罷,李鎮忽地反應過來。
“你娘親七月半過世,現在你不應該在守孝麽?”
“守孝?”
蘇阿雅疑惑道:
“我們遵從的是兗州的習俗,隻守孝了七天……
如今已經臘月了。”
李鎮說罷,呆愣原地。
他忍著渾身劇痛,跌下了炕,在蘇阿雅驚疑的目光中,李鎮走出了小門。
一道冷氣撲麵而來。
大雪澆頭,落地便化。
屋外寬葉樹似乎堵住了天際,天色灰蒙,寒氣鑽入李鎮的衣領間。
“聽說苗州四十年沒下過雪了,今年倒是古怪。
好在苗地天氣不夠冷,衝喜河不結冰,要不然也撈不上來公子。”
李鎮深吸口氣,卻覺得恍若隔世。
自己從盤州妖窟的暗河裏流出……
如今已經過了四五個月?
外界不會傳言,自己已經死了吧?
“寨子裏的蠱仙說,苗地很少見雪,若見雪,便是天下有貴人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