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腹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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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蝰大人猛地從小木凳上坐起,一對狹長的眼睛幾乎能射出光來,但仍是壓下心中激動,低聲道:
    “你貴為蛇蠍寨的蠱仙,也是見過世麵的,那中原地界裏,便都是中州七門掌著天下……
    一個符水張家的二公子,那便是貴人中的貴人,況且死訊已布,又有誰敢來冒充那位二公子?!”
    蠱仙搖了搖頭,推開那些架在脖子上的彎刀,冷哼一聲道:
    “我自然曉得張家的厲害,可我這寨子裏的那位,也並不簡單。
    一個年輕娃娃而已,竟讓我這一把老骨頭都有些吃不消……
    他使得本事,是中原的鐵把式,道行更是不低,起碼在定府開天頂之上。
    如此厲害之人,竟敢冒充這符水張家的名號……”
    蝰大人兩眼眯得更緊,兩隻眼睛都快連在了一起,成了一條細蛇。
    “你的意思……此人料定我們苗寨中人,與中原不熟絡,故而打起一個他曉得而我們不曉得的名頭,這名頭於他而言,卻也是熟悉的……”
    “馬有失蹄,他算計再縝密,卻也想不到,這緝文能發到我們一個小小的苗寨裏……
    所以,他極有可能是殺害張家二公子的凶手!”
    蠱仙陰翳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他是從衝喜河裏浮起來的,也住進了那蘇家,估摸著奔著蘇家的要術而來。
    那要術神秘至極,是那老阿巴成了幾個寨子最厲害蠱仙的原因,我們一定得搞到手……
    他救了下那老阿巴的孫女兒,害得我蛇蠱未種成,這仇,一定得報。”
    蝰大人重新坐回了木凳,在逼仄的巷子裏,點上一柱漆黑的香。
    聞到香氣,蠱蟲密密麻麻地牆縫地縫裏鑽出,紛紛向那蝰大人腳底湧去。
    “蠱仙,你說他本事不低,可我已是定府開天頂的老蠱師,也是這蝰巷裏幾十號人的主子。
    你說,我拿不拿得下他?”
    蠱仙搖搖頭:
    “我看懸,他有一門古怪的身法,瞧著是中原的老物件,當時我吞了飛蛾蠱逃遁,我有預感,若他有心追,我定是逃不了的……
    再怎麽說,老身已在五髒仙之境沉浸多年,如今一手‘鑽山蚰蜒蠱’煉至大成,便連我遇上他都隻有逃命的份兒,你才晉升定府開天頂,一定要小心為妙……”
    “啪”、“啪”、“啪”。
    蝰大人抽出冰冷的短刃,在蠱仙臉上拍了幾下:
    “我說,叫你一聲老前輩,真當自己是老前輩了?蠱道,誰煉的蠱蟲厲害,誰便有本事,他小小鐵把式,中原的鐵把式,我還對付不了了?!”
    我先上迷心蠱,再種七情蠱,往寨子裏布黃泉蠱,任是一隻鳥兒,都插翅難飛!”
    蠱仙雙眼一凝:
    “莫要親敵,衝喜河那麽邪性的地方,他都能平安無事的浮上來,除非此人有大能耐的祭河本事……”
    “我看呐,老蠱仙你畏手畏腳,看見一個鐵把式都怕成了這副模樣……那蘇家老阿巴的要術,你倒是不配拿了。”
    說罷,蝰大人一甩衣袍,收回彎刀,插入腰間的牛角刀鞘中,帶著幾些人手,走出了巷子。
    末了,還回頭笑道:
    “忘了告訴你,如今,那符水張家來的貴人,便在苗王的地界裏,這人頭我腹蝰一人帶回,金太歲,便也隻是我一人的!蠱仙要是想來分一杯羹,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苗王,是苗州反叛大周的草頭王,如今已收服苗州上下百來座寨子,數十個郡府,曾經的苗州巡守,腦袋已經被他掛在了守城的旗杆之上。
    老蠱仙兩眼一眯,拱了拱手:
    “那便祝蝰大人馬到成功了,屆時帶著那廝的人頭,去苗王跟前討個差事,總好比在這巷子裏坐井觀天強!”
    腹蝰冷哼一聲,也沒再計較老蠱仙挖苦的話,在他看來,蠱毒門道對付鐵把式,簡直不要太簡單。
    中原的鐵把式雖身如玄鐵,可說到底,總歸隻是皮肉筋骨強橫,那耳朵眼裏,鼻竅裏,前後兩個眼裏……
    都是破綻!
    蠱蟲雖不是什麽大門道,但勝在陰險邪毒!
    區區鐵把式,管他道行幾何,照樣拿下!
    門道裏自有相克之說,而蠱毒,恰好克製鐵把式!
    “也不曉得這老東西一身本領,還能被這樣攆出了寨子,真是丟咱苗地蠱師的臉,待老子回去,割了那中原人的腦袋泡酒吃!”
    “蝰大人英明!”
    小巷裏。
    老蠱仙撿起地上那張緝文,左右打量一下,笑道:
    “驅狼吞虎,你們最好死的死,傷的傷,這人頭與富貴,本仙家都得收下。”
    說罷,他也出了巷子,隻是與腹蝰等人的路徑截然相反。
    ……
    ……
    “哥哥,吃糖!”
    阿弟又捧著石頭蠱讓李鎮吃。
    李鎮笑了笑,看向阿弟道:
    “阿弟,上次你讓我殺了你阿巴,是為什麽?”
    阿弟頓了頓,蹲到李鎮跟前,小聲道:
    “阿巴已經不是阿巴了,阿巴變成大馬猴了……”
    “大馬猴?!”
    李鎮有些苦笑不道。
    阿弟第一次放下了自己那一盆石頭蠱:
    “是真的!是真的!阿巴變成大馬猴,夜裏剖了我娘的墳,把我娘的手腳全吃了!”
    李鎮的神色稍稍凝重起來,見狀捂住阿弟的嘴,將其帶出了院子。
    那老阿巴道行不淺,耳聽六路,李鎮也沒跟蘇阿雅打招呼,便抱著阿弟走出了兩裏地。
    待到確認人跡罕至後,才問:
    “你何時見到的?”
    “就在前一段日子,娘親剛埋在了後山的墳地,夜裏我迷迷糊糊地聽到了什麽動靜……
    迷迷糊糊走出了院子,便看到阿巴從廂房裏走出來,我如何叫她喚她都不應,就跟著阿巴一起走。
    阿巴一直帶著我去了後山的墳地,竟然挖開了我娘的墳……
    她吃了阿娘的腦袋,吃了阿娘的手腳,笑起來跟大馬猴一模一樣!
    我嚇壞了,回到家裏跟姐姐說,姐姐怎麽都不信我……
    哥哥是有本事的門道人,所以我隻能指望哥哥殺了阿巴。”
    李鎮低著頭,有些吃驚地看著地上的娃娃。
    不過四五歲,說話卻這麽流利有邏輯,甚至一度讓李鎮覺得,他都不像個小孩兒。
    剛才抱著阿弟在來的路上,李鎮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像是屍臭,但又不完全是。
    “你阿巴是不是大馬猴,我不曉得,可你能告訴哥哥……
    你這背上的大窟窿是怎麽回事麽?”
    李鎮指著阿弟背上的血洞,傷口如碗大,衣服也破了個洞,裏麵的傷口已經結了痂,也流不出來血。
    傷口不像是新長的,但李鎮確信,來苗寨這段時間,他從未在阿弟的背上見過這個傷口。
    正看著阿弟要說些什麽,蘇阿雅的聲音卻隔著林子傳來:
    “張公子!你快回來,寨子裏來了一群人,說要抓一個中原人!寨民們都說此人在我蘇家,我本也是想包庇公子的,可他們抓走了阿巴!”
    李鎮眉頭微皺。
    怎麽會這樣?
    自己冒名頂替張家二公子,都會被識破了?
    苗寨與中原幾乎很少有什麽政治來往,甚至朝廷的手都伸不到這兒。
    可既然如此,這群人指名點姓找一個中原人,偌大的蛇蠍寨,不就自己一人?!
    李鎮想到兩種可能。
    一是自己的行蹤早已暴露,被中原的門道鎖定,但這可能性太小,自己是從盤州妖窟的地下暗河裏一路衝到苗州,照理說,外界都該以為李家遺孤死了才是。
    二便是因那蠱仙。
    蠱仙在這苗州的郡城裏有點交情,請來了幫手,對付自己。
    但蘇阿雅卻也沒提及老蠱仙的存在,這說明這行隊伍裏沒有老蠱仙。
    那真相,似乎隻有一個。
    李鎮雙眼微眯,手裏赫然多了一根血紅的銅錢劍,陰風一吹,腰間的腰穗兒便嘩啦啦地響起。
    蠱仙唯一曉得的,便是自己打用的張家人的名號。
    而自己曾在妖窟裏,確確實實殺過一位張家的二公子。
    張家定有推斷自家子嗣生死的能耐,而張家的底蘊雄厚,也能將捉拿凶手的消息散布到苗地,散布到天南海北……
    李鎮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現在倒是有機會跑路。
    可那位老阿巴身上的要術,自己卻委實有些心動。
    況且,依照自己的判斷而言,這位老阿巴定四兩撥千斤卸掉自己的力,那便說明,他一定極有本事。
    估計癱瘓也都裝的……
    這樣牛逼的一個老阿巴,怎會被輕易逮住?!
    老阿巴這是在……
    考驗自己。
    李鎮抱起阿弟,淡淡的屍臭味彌漫整個鼻腔。
    他朝著蘇阿雅應聲的地方,猛地一踏,腳步一閃,便很快回了寨子裏頭。
    蘇家門前人滿為患,都是寨民。
    老阿巴被吊在一根老樹幹上,兩眼緊閉,渾身顫抖。
    “畜生啊,這是我們寨子裏的老蠱仙,你們怎麽能給綁起來!”
    “我認識這人,郡城裏蝰巷的腹蝰老爺,他嘴裏說的中原人,莫非就是那晚我們追的那隻?!”
    “喂,快將阿巴放下,這中原人走都被攆出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