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卸磨殺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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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哩,我皮糙肉厚,死也死不了……”
    傻春撲棱撲棱身上的短褂子,擦了擦臉頰上已經幹掉的血跡。
    “就等著真龍給俺領走了。”
    李鎮眼睛緩緩眯起。
    傻春並不簡單,或者說,他清楚自己身上的不同。
    不死之軀?
    有點意思。
    “晌午有飯吃麽?”
    “這倒是有哩,寨北有人擺席麵兒,俺去逛一圈,就有人給俺糍粑和燒肉。”
    傻春看了看日頭,忙說時間到了,便站起身,走著不算順暢的步子,往寨子另一頭走去。
    李鎮也尋思沒必要再在寨子裏轉悠了。
    正好阿婆回了蘇家莊子裏,自己這時間回去,也正好能趕上蘇阿雅那趟午食。
    ……
    人煙甚多,官道兒上全是擺著籠子,囚著蠱蟲的行腳商。
    目及所處之處,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霧氣。
    腰間別著大紅色兒的麵具,袖子裏多出一截羊皮卷的老蠱仙,正走在這官道兒,鼻子不時嗅嗅。
    “好濃的毒味兒……都說苗州州城裏毒盛蠱衰,如今一瞧,果真如此。”
    嗅了嗅,又從腰間掏出了兩枚銅板,丟到了身側的攤位上。
    “老鄉,打聽個事兒。”
    那攤主瞥了一眼老蠱仙,又將兩枚銅板丟了回去:
    “寒磣,有啥事直接問吧。”
    “……”
    老蠱仙麵子上有些掛不住。
    這些在州城裏擺攤的行腳商,都是有錢的主,煉的蠱毒都是上好的貨色,身家也都不菲,自然看不上蛇蠍寨老蠱仙的這幾個臭子兒。
    “出門走得急,沒帶上啥錢兩,小哥若誠心回我的問題,也算結下了一份善緣。”
    老蠱仙笑嗬嗬道,枯老如樹枝的右手往前一展,一個綠頭蠍子便跳了出來,翻在老蠱仙的手背上張牙舞爪,尾後針都滲出晶瑩的毒液。
    那行腳商也是個識貨的,這一打眼,便曉得這綠頭蠍是上好的蠱蟲苗子。
    便又拱了拱手:
    “原來是大蠱師。”
    這苗地跟中原的門道境界,其實都差不離。
    但若在登堂之上的道行,便都會尊稱一句大蠱師。
    所煉的蠱蟲,也有金銀綠銅白之分。
    白相,便是最低級的蠱蟲,一般隻比普通的蟲子毒性大點兒。
    而銅相,則是通門甚至登堂搬壇道行的蠱師才能煉製出來的蠱蟲。
    銅相蠱蟲一般都有著一些本事,或是毒性猛烈,一口致死,或是為己所用,增強五感六識之類。
    能煉出銅相蠱蟲的,在各個寨子裏,都算稀有。
    而這綠相蠱蟲,便是登堂合香,乃至定府五髒道行的大蠱師,才能煉成的蠱蟲。
    綠蠱,本事便更高強,畫地為牢,招風聽雨,有了通神異的本事。
    要看這標識,便是蠱蟲身上帶著一點子兒玉綠之色。
    蛇蠍寨老蠱仙掏出來的這隻綠頭蠍,在行腳商的眼裏,便也算珍貴的蠱蟲了。
    由此,這說話也客氣了幾分。
    “大蠱師想要問的,可是……”
    “我想找你打聽個人。”
    老蠱仙在那綠頭蠍的尾後針上輕輕一點,這綠頭蠍便收起了凶性,輕輕一躍,便躍到了行腳商的懷裏。
    行腳商心中激動,忙忙又揖了一禮:
    “東西南北,苗地裏外,十萬大山間,我若是知道,盡知無不言。”
    老蠱仙點點頭,盤腿坐下,一副在攤子上挑挑揀揀的模樣。
    “苗州連帶著那州中大員,如今已被苗王斬首示眾……
    我要跟你打聽的人,便是這苗王。”
    “啥?”
    行腳商眼睛瞪大,聲音壓低。
    這可不得了!
    苗地受朝廷管製,都是因為這州裏出了一位苗王,造了反,殺了朝廷大員,如今苗地才割據在西南,斷了和中原的來往,什麽東西都稀缺的很。
    但再怎麽說,這日子本就過得緊吧,這有了苗王,苗地現在才有了盼頭。
    起碼在大周朝廷的統領下,每年販賣蠱蟲所要繳納的稅銀和白太歲,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而苗王仁善,體恤百姓,稅收少倒不說了,甚至還求來大蠱,為各個寨子祈福。
    寨子裏的蠱仙,按理說是最應該接觸得到苗王的。
    行腳商自然看得出來老蠱仙的身份,便四下看了看,開口道:
    “我說大蠱師,依照你的身份,曉得苗王,應該比我知道的更多吧……”
    老蠱仙搖了搖頭:
    “一心煉蠱,不諳世事,我這一生,如履薄冰。”
    “……”
    娘希匹,還挺能裝的!
    行腳商看在綠頭蠍的麵子上,掛著一副笑臉道:
    “苗王號勝天王,如今正在這州城裏,住在早前的巡守府,換了一張牌匾而已……
    聽說苗王府上最近來了貴客,是一群中原人。”
    老蠱仙眉頭微微舒展,
    “那錯不了。”
    他手裏的羊皮卷,正是那通緝殺害張家二公子的緝文。
    老蠱仙是覺得自己對付不了蛇蠍寨裏冒充張家二公子的賊人,便也不顧蝰巷裏幾人死活,一人來了州城裏。
    “我也是好奇,苗王作為造反的草頭王,竟然能和中原人合得來……”
    老蠱仙搖搖頭:
    “中原人也都非一條心,更何況這來苗王府上的,是中州七門的人。
    如果是朝廷來使,苗王定不覲見,可若是七門,苗王就得掂量掂量了……”
    行腳商自然是不信老蠱仙的話:
    “不過都是些江湖門派而已,有這麽厲害?再厲害,也能比三萬苗兵厲害?”
    老蠱仙冷笑一聲:
    “天下換不換年號,那皇帝老子的位置坐著熱不熱乎,都得是七門說了算的!
    早前大乾覆滅,都是那中州裏李家為之。
    可如今李家也沒了,八門剩七門,連一個李家都能左右天下,更何況另外七門?
    苗王想要坐上那位置,可還得巴結好七門!”
    行腳商聽得雲裏霧裏。
    這老蠱仙也是瘋了,和自己說這些事,不等著砍腦袋啊!
    “行了,跟你說也說不通,這綠頭蠍就留給你,我先去那苗王府一趟。”
    “好說,大蠱師慢走!”
    行腳商樂嗬嗬把玩著那隻綠頭蠍。
    可這綠頭蠍的尾後針忽然亮起,一瞬間紮向他的手臂。
    毒素注入,在經脈中奔騰,行腳商一瞬間便愣住,動也動彈不得。
    那綠頭蠍又飛回了老蠱仙的手背上,很快鑽進袖子裏。
    “嗬,問你個話還要綠相的蠱蟲了?你有那個命?窮酸東西。”
    老蠱仙走了有百米之距。
    那行腳商臉色青紫,身如硬鐵,砰一聲跌在了地上。
    周遭人嚇了一跳,忙圍過來,一探鼻息,麵色皆是大變:
    “死了!”
    “這是得罪誰了?!”
    “被蠍子蟄了!”
    ……
    ……
    天下之功,莫過於從龍。
    阿婆不過一介女流,卻為李家之算計,而在深山苗寨裏蟄伏一百二十載餘。
    李鎮心中自覺虧欠,回了蘇家莊子以後,恭恭敬敬同阿婆揖了一禮。
    “阿婆……待我一統苗州,收納湘州,攻入盤州時候,定帶你回東衣郡過馬寨子,與爺爺團聚。”
    老阿婆笑了笑:
    “好孩子,不卸磨殺驢都很好了,阿婆又豈敢有如此非分之想。”
    李鎮歎了口氣,拿出之前蘇鬥留下的煙鍋子,點燃:
    “阿婆莫要這麽想,爺爺教我的,人若無情,天誅地滅。
    大周如今生靈凋敝,詭祟害人,而官家不作為,定會遭了翻覆。
    阿婆所做,定不光是為了李家,為了我,為了爺爺。
    恐怕也是為了這天下人吧?”
    廂房裏傳出聲音:
    “看給你美的,老身就是那心狠手辣的,從不在乎什麽天下人。
    要不是早年被李長福迷得鬼迷心竅,誰會在這山溝溝裏等到快入土?
    李長福那狗日的欠我太多,你李家也是,阿婆以後可不跟你客氣。
    若你真能打下南域四州,先封我個一品大蠱仙當當。”
    李鎮忙答應下來。
    畫餅這東西,永不過時。
    正蒸好糍粑的蘇阿雅從灶房裏探出頭來,一臉懵逼。
    阿婆和張公子這是喝大了?!
    怎麽還一統苗州,打下南域四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