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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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兄長的靈堂,自己受辱,便也等同於讓兄長蒙羞。
蘇阿雅咬緊牙關,起了身,一把短刀架在自己脖間,隻是搭上去的瞬間,便已使脖間出現一道血痕。
“你若跨進這靈堂一步,敢對我兄長不敬,我便血濺於此!”
巫都一聽,頓住了脖子,探出雙手:
“這麽細嫩的脖子,可別刮花嘍!小娘皮,你那王兄已死,如今鎮仙軍皆聽我的,你若從了我,我倒還會好生待你!
可你若這般執迷不悟,我卻不介意將你軍營之中,叫那些沒開過葷的兄弟好好享用一番!”
“畜生!!”
一旁的攀阿噶,氣得噴出大口鮮血,雙手掐訣,身周出現密密麻麻的蠱蟲,便向那巫都將軍跟前飛去。
可這巫都乃定府甲神仙道行力蠱蠱師,一身皮肉比之銅皮鐵骨還要堅韌,攀阿噶差之其一個境界,且年老體衰,手中蠱蟲也無法傷得了巫都分毫。
“老東西,給你臉了!”
巫都不再為難蘇阿雅,反倒一個蹬步,向後倒飛而來,一隻大手比之鋼鉗還有力,頃刻抓住攀阿噶的脖頸。
腳下一頓,竟是高高躍起,如同投擲小雞子似的,將攀阿噶重重砸在這王府裏的青磚道兒上,陷落大坑之中。
攀阿噶已是高齡,這麽一摔,怕是命都要丟了。
煙塵四起,巫都冷哼一聲,轉身便向著靈堂走去。
“小娘皮,這老東西已死,無人再打擾你我。”
巫都“嘿嘿”笑著,像一頭人立而起的狗熊。
蘇阿雅見著攀參事生死不知,當下也沒了最後的依靠,若是阿巴在這裏就好了,若是王兄還活著就好了……
唰!
短刀抹過。
巫都臉色大變。
可想象中的血濺三尺的場麵並沒有出現。
短刀“哐當”掉在了地上,與石子兒相撞,發出嗡鳴震蕩。
蘇阿雅呆呆地看向遠處。
鎮仙王府的門樓上方,好端端坐著個光頭,一身泥腿子打扮。
可那張臉……卻是如此熟悉。
“王……王兄……”
巫都一聽,如同炸雷一般,渾身汗毛豎起,猛然向後看去,遠處門樓上的人影讓他渾身發寒。
“你……你怎麽可能還活著,探子都說了,五牙子山上,鎮仙王坐化成了一灘爛泥……
湊也湊不起來,你定不是那鎮仙王!!”
李鎮躍下門樓,看了一眼大坑中的攀阿噶。
還好,胸膛還在起伏,人隻是暈了過去。
掌中傳來勁力,大坑中的攀阿噶吸入李鎮掌之間,又將其擱置在地上。
李鎮的頭發應當還能長出來,隻是五髒肉身重塑,所有毛發都脫落,如今看上去,腦門還會反光。
穿著一身農戶衣裳,瞧著隻是精壯些,走到那巫都麵前,甚至連個頭都要低上一大截。
巫都不敢放鬆,站在原地,渾身緊繃,兩隻眼睛猶如一對駝鈴,鼻息都變得粗重起來。
帶來的那幾個千夫長,此刻也懵在了原地。
“將軍!王已坐化,此人絕對是假冒的!”
“王已是定府甲神仙的力蠱之士,就算是王真的來了,他也不過定府甲神仙!”
巫都漸漸放平了心態。
是啊,哪怕是曾經叱吒苗地,打下十來座城池的鎮仙王,也不過隻是中原的一個定府甲神仙的鐵把式而已。
自己修的力蠱,比之近身廝殺,仍不在話下,何必懼之?
“王已歿,靈堂已建,何來宵小,膽敢冒充鎮仙王!”
巫都雙掌摩擦,肩頭上爬來一隻如人頭大的黑蠍,尾後針猛地用力,插入了巫都脖頸間的頸動脈中。
他渾身皮膚驟然變得青黑,連身子也粗大了一圈,如果說之前像一頭黑熊,那現在便是真正的黑熊了!
哢哢哢!
渾身筋骨響動,雙手如房頂一般大,凶猛砸下,給人極強的視覺衝擊力。
幾個千夫長都不由捏了一把汗,但看到二人之間懸殊的體型差,還是將寶押在了巫都身上。
砰——
李鎮隻抬起一根食指,輕飄飄地抵住那房頂般寬大的雙掌。
雙眸赤紅,渾身青黑的巫都,也愣在了原地。
蘇阿雅眼神激動,差些都快要哭了出來。
是了,如此氣質之人,哪怕是個光頭,也一定是自己的王兄!
“巫都,你好大的膽子。”
李鎮不鹹不淡道。
這熟悉的神態、語氣,終於讓巫都心頭竄緊,為之一震。
錯不了……這就是那與苗王分庭抗禮的鎮仙王!
是被百姓追捧,藤甲軍崇拜的鎮仙王!
“我不過是在山上閉個關而已,怎還敢來欺負我妹子,還險些殺了攀參事,此罪,你擔得起?”
巫都雙手無法再下壓一分,他雖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李鎮,可掌下人的氣勢,已將他完全碾壓。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毫無威脅的死人一般……
“你都在山上化作了一灘肉泥!你是如何變成如今這般正常人模樣的!你一定是用了邪蠱,一定是!
來人,將這用了邪蠱的詭祟誅殺!來人!”
巫都大吼大叫,可身旁幾個千夫長不為所動。
他們恭敬跪在地上,同李鎮行禮。
“王四月不在,我等心中難安,如此才出了此下策,請王寬恕!”
“請王寬恕!”
四人齊聲求饒認錯。
李鎮淡淡一笑:
“四位千夫長,都是定府五髒仙的道行,好手啊一個個的……本王惜才,可真是不想殺你們。”
話剛畢,四位千夫長臉上出現劫後餘生的笑容。
都說鎮仙王仁善愛民,果真如此。
啪!
李鎮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巫都身前,快到連肉眼都捕捉不到。
他單掌為劍,一瞬間抹過四人脖頸。
噴濺的鮮血染紅了李鎮的光頭和衣裳。
四人被摘下來的頭顱,還掛著笑臉。
“隻可惜,本王座下能人輩出,留你們幾個助紂為虐的害蟲,沒什麽意義。”
巫都見此一幕,心頭冷到渾身都打起了擺子。
不可敵!
難道這中原的鐵把式,明明是同境界,肉身便比自己厲害這麽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歹軍中有一批人對自己死心塌地,自己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巫都吹了一聲哨子,周身飛出密密麻麻的飛蛾,連接在巫都的身後,就像翅膀一般。
他用力蹬地,身影便要往上竄去。
可李鎮比他更快,驟然間化成一團黑風,堵住了巫都去路。
那黑風竟似龍影,陰風浩蕩,便將巫都吹回了地麵。
巫都見逃不成,張口一吐,周身又多出密密麻麻的粗大黑蠍,那些尾後針,便像不要錢似的往身上紮去。
巫都的身軀越來越膨脹,皮相已經崩裂,血肉溢出,都快不能稱之為人了。
一張大嘴伸向前,如鍾聲嗡鳴:
“你既不放我走,那便別怪我魚死網破!”
“魚肯定是會死的,但網破?你還不配。”
龍象勁!
李鎮雙腿微微邁開,曲臂向後,拳麵對準那肉山一般的巫都。
三相之力。
生氣磅礴而出,手臂升起龍鱗,骨相與勁相齊發,這一拳,便是李鎮邁入渡江境之後,最認真的一拳!
砰!
巫都身上的黑蠍,尾後針彈射而出,巫都本身肉山般的身軀,也向著李鎮碾去。
可當那聲“砰”響出現,這些黑蠍,便如粉末煙塵一般散去。
“……”
巫都的胸口被打出一個血洞,他重重向後倒去,悶重的聲音再度響起:
“王……我立下赫赫戰功,拿下城池兩座,你若留我,我自會再為你立功……”
李鎮搖搖頭:
“你不配,算本王識人不清。”
那巫都似乎知曉自己死期,卻也“哈哈”大笑:
“王,你真太過天真!我們都曉你身死,群龍無首,換作你來我這個位置,你會對那王位不心動?!”
李鎮點了點頭:
“心動。”
這一句,便將巫都噎住,不知該怎麽回了。
“我若心動,王位拿到手,便也是我的。
可我若沒本事,死了,我便是廢物。
更何況,我若是你,又豈會對王的妹子垂涎?
你,豬狗不如。
騰甲軍總兵王夫之,手中將士萬餘,未曾來我‘靈堂’前鬧事。
騎兵都督管豺,手中鐵騎三千,弓弩手萬人,亦未曾起了二心。
從五牙子寨回到這古浪縣,你當真以為,本王沒摸你們的底?”
巫都沉默,胸口血洞裏的鮮血,也漸漸不再流淌,他生命的流逝,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王……末將慚愧……”
“誠然,你巫都在沙場廝殺中乃一方猛將,可你心思齷齪,貪心不足,恰巧又犯在本王手裏。
你若王夫之、管豺他們心中能不有所悸動,本王定然不信。
可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完人。
如今不過在苗地之間小打小鬧,你便有了二心,若再留你,等日後一統南域,你豈不是尾巴已經翹上了天?”
巫都雙眸漸漸閉合,那畸形的大臉上流下一抹悔恨的淚水:
“王……期待你有那麽一日……”
巫都身死,成了一座腐爛的肉山。
李鎮微歎了口氣,進了自己的靈堂之中。
看著木牌上的“鎮仙王”,還當真有股奇異的感覺。
蘇阿雅趕忙將那牌子砸得粉碎,撲在了李鎮懷裏,不顧其身上血腥:
“王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四年相濡以沫,李鎮早已將蘇阿雅當作親妹妹看待。
經曆如此一場烏龍,再重逢時候,竟在這靈堂之間,感受到了家的溫馨。
“阿雅,我是李家之後,我李家尚隻有老死戰死的,還沒見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