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金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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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風死氣,衝喜河中,紅燈籠似的眼睛,紛紛向岸邊湧來。
    丈高的夜遊煞,本就在河麵上盤旋,如今聽到了活人聲響,感受到了生氣,便也隨著陰風,向岸邊奔襲而來。
    深水處的水詭,更是囂張,便跟一個個水猴子似的,不知扯著哪裏的藤蔓,便已經四肢並用,爬上了岸!
    王夫之見狀,眼神一變,想要下令身後的藤甲軍投擲火箭,可看大王坐在岸邊跟個沒事人一般,更是心急如焚:
    “王!那些子詭祟都從衝喜河裏爬上來了!”
    李鎮也不搭理王夫之,隻是緩緩抬頭,雙手微微下壓。
    轟隆!
    便見一股氣浪,自李鎮身中散出,吹得那夜遊煞、水猴子紛紛跌回了河麵,響起一片撲騰聲,跟下餃子一般。
    “好大的官威,你這小河伯,莫不是在試探本王的身份?隻怕本王有心使了要術祭你,你也吃不消啊!”
    一聲震喝,河麵終於有了回應。
    嘩啦啦!
    河水似乎是停止了流動,卻又在中央卷起一道旋渦。
    剛鬆了口氣的王夫之,又開始提心吊膽。
    苗地人世世代代相傳的故事,大乾乾太祖時期,太祖的一位皇子得了魘病,久睡不醒。
    大乾國師使了一計,說苗州有條河,曰“衝喜”,“衝喜”河裏,住著位河伯,曾是白玉京裏某位大仙杯盞中養著的一條鯉魚。
    卻因貪心,在白玉京中時候,化作蜉蝣大小,潛入那大仙肺腑之間,吞食了其五髒,獲得了一身修為。
    此事被白玉京中的其他仙家知曉,便將這鯉魚的一身鱗片拔下,丟入了凡間。
    那國師說,金鯉貪心,想要治皇子的魘病,可同那金鯉做個交易。
    後來,乾太祖率兵南下,入了苗地,使了祭河之法召來衝喜河河伯。
    便是那隻金鯉,乾太祖恭敬行禮,直言無論怎樣,使他的皇子魘病消除便好。
    那金鯉乃天上之物,本事更是不凡,看了一眼皇子,便道:
    “治其不難,但我要你乾朝三百年氣運。”
    乾太祖佯裝答應,是為緩兵之計,而後,他便會聯合其他門道世家,將這衝喜河河伯除去。
    可金鯉吐了一個珠子,喂給了那皇子。
    皇子的魘病果真好了。
    回了朝堂,乾太祖便給了頗高的懸賞,請中州八門的斷江仙出手。
    可古怪的是,八門沒有一家應下。
    乾太祖求到了鎮仙李家跟前,李家便出一位食祟,南下。
    後來,金鯉很久不問世事,這條河,也變得極為邪性。
    而那皇子,也沒活過及冠歲數。
    乾太祖震怒,派人南下,發現這金鯉還在,便怒氣衝衝找李家人對峙。
    隻見那食祟仙,將這乾太祖丟出了府邸,隨從還被暴打一頓。
    李家食祟言:
    “那金鯉說,他本願無償治你兒的魘病,三百年氣運不過是試探而已,可你卻心生歹念。
    他吐的那口珠子,可助你兒騰飛,也可助使你兒早死,全看你一念之間。”
    乾太祖氣得快發瘋,卻又不敢對李家有所不滿,隻好憋屈回了皇宮。
    之後,正正好好過了三百年,大乾滅,大周立國。
    王夫之回想起苗地世代所傳的故事,心中對那旋渦裏漸漸出現的身影,越發感到恐懼。
    那可是讓大乾皇帝都吃了癟的河伯!
    是白玉京中吞食仙家五髒的金鯉啊!
    大王如此對其吆五喝六,不合適吧?
    而今,那衝喜河上的旋渦越來越大,一道金燦燦的身影,從中浮現。
    一個長著鯉魚腦袋,卻是人身的詭祟,兩隻魚眼不喜不怒,盯著李鎮。
    李鎮也緩緩看向它。
    “李氏之後?”
    金鯉漸漸張開了嘴。
    李鎮點頭:
    “正是。”
    金鯉沉默片刻:
    “你家先祖是明事理的,說吧,你喚本座有何貴幹?”
    金鯉身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鱗片,但身上卻散發著詭異的金光,給人一種汙濁的神聖之感。
    李鎮能感受到這衝喜河河伯強橫的道行,起碼在渡江之上,甚至比貓姐的氣息還要強大許多。
    但李家五兆要術,黃泉都可祭,隻要你是條河,都在可祭之內。
    “衝喜河河伯,苗地兩王生亂,民間動蕩,而今,正有機會使得苗地一統。
    本王要你安生,管好手下遊神水詭,不得添亂,不可對本王的騰甲軍造成任何不利。”
    金鯉看了看李鎮,顫顫巍巍伸出一隻手:
    “可以,拿你的李氏子的身份來換。”
    李鎮微微眯起了眼。
    “不可。”
    “哦?”
    金鯉的一對魚眼緩緩瞪大,羅鍋似的身材也漸漸變得高大,雙手一張,這小小的衝喜河上竟掀起一道陰風使成的浪!
    “我乃天上錦鯉,落了人間,也是頂貴的仙家,你不過一介草頭王,甚至連祭河的五牲都不給,不懂規矩,還想讓我幫你?!”
    李鎮看著他,終於身後一蕩,一口黑壇赫然出現。
    純黑的巨大香壇,如一尊巨鼎一般,鎮在這河岸邊上。
    李鎮看向這條金鯉,緩緩道:
    “李家未滅,孤乃李家世子,未來鎮仙李家之主。
    凡天下詭祟仙家,都冊於我李氏門下,吾乃君,你乃臣。
    我家先祖明事理,會放你一條生路。
    可孤不會。
    你若再蠻狠,孤會打得你找不到北。”
    那口碩大的漆黑香壇,震懾在河畔邊。
    所有的騰甲軍,包括王夫之在內,都第一次見到如此有壓迫感的香壇,還是純黑之色!
    那金鯉聽罷,手間的老木拐子更是高高揚起:
    “可笑可笑!你不過渡江,又怎敢與我爭鋒!”
    浪起!
    衝喜河上,卻似乎能爆發一場海嘯!
    而李鎮獨坐岸邊,緩緩伸手,在自己的香壇之上,點上了一根從冥府裏捏來的香柱。
    嘩啦!
    香柱染。
    河嘯平。
    金鯉張了張嘴,身上的氣勢也漸漸平息。
    是了,自己再有滔天的本事,可全都依賴於身旁之水。
    這李家世子一祭了河,河便成了他一人的私有物一般,潮起潮落,卻在他一念之間……
    這李家之法,真霸道啊……
    金鯉歎了口氣,其實就算自己沒了河,也能體麵地教訓這李家世子一頓。
    可這天上,那白玉京裏的家夥……
    算了,算了。
    金鯉緩緩彎下腰身,兩隻魚鰭似的手微微一拱:
    “得罪不起世子,我聽你的還不成麽?”
    李鎮一笑,收起了香壇。
    “早這般不就是了。”
    腰包裏,李鎮丟去了一把黑太歲。
    雖不多,但香味極其誘人。
    金鯉趕忙接手,兩隻魚眼都開始放光:
    “這是……老蛟肉!”
    李鎮如今已靠黑太歲步入了渡江仙境。
    再服用,已沒了多大的作用。
    如今隻剩下最後這點,給了這金鯉,也算是恩威並施了。
    說不得屆時攻打湘州時候,還能用得上他。
    金鯉貪心,已將黑太歲塞入了魚嘴之間,大口咀嚼。
    “世子出手闊綽……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知會一聲。
    隻要不讓打白玉京就行。”
    金鯉這麽多年,也是沒吃到好東西了。
    李鎮緩緩點頭:
    “先按之前的吩咐,你要關住手下詭祟,這衝喜河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地安分。”
    金鯉拱了拱鰭,
    “世子是要打那苗王吧?我也早看他不爽了,今日看在世子麵子上……
    我也偷摸動動手……”
    旋渦已散,金鯉沉入了河底。
    那些夜遊煞、水猴子,也都睜著猩紅的眸子,不甘地退回了河堤之中。
    李鎮坐起身來,拍去身上土漬,算了算時辰,便同王夫之道:
    “時候差不多了,可以讓水性好的下水藏著了。”
    王夫之目瞪口呆,如今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出了聲:
    “大大大……大王,你同那河伯說了什麽?他怎麽又是拱手又是鞠躬的……”
    李鎮一笑:
    “本王早說我有祭河手段,是你不相信本王罷了。”
    王夫之豎起大拇指:
    “信了,末將對大王之欽佩,猶如滔滔江水……”
    再回過神,李鎮已經化作一道黑風消失不見,想來,是去虎牢關管豺那兒去了。
    歎了口氣,便讓提前安排好的水性好的騰甲軍接連跳進了衝喜河。
    老實說,這也是這些人平生第一次敢跳衝喜河。
    見人下去,半晌沒了動靜,王夫之有些憂心地喊道:
    “怎麽樣了?”
    一人從河麵探出頭來,大笑道:
    “將軍,水裏的東西真不傷我們了!”
    接連有人浮出水麵:
    “是哩,是哩,這水鬼還摸我手哩!”
    “我這也有,不過摸得不是我的手……”
    “那是啥?”
    “不可細說……”
    見著落水的藤甲軍還有心情講葷話,王夫之也鬆了心。
    大王還是牛逼。
    回歸第一天,處死巫都。
    回歸第二天,識破流民偽裝。
    回歸第二天夜,便已經準備伏擊苗王了!
    連衝喜河河伯也聽大王的話……
    王夫之已帶人隱入了夜色,看著天際不算明亮的月光,悠悠歎道:
    “這苗地,該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