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反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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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鎮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從什麽時候曉得本王是李家世子的。”
張玉良恭敬抱拳:
“盤州妖窟劫難四月後,傳聞李家遺孤惹天下門道人憤,遭群而攻之。
誰都說李家世子隕落在了妖窟之中。
可五年前臘月我來了苗州之後,便聽聞有一人,立著‘鎮仙’的旗幟,做了個盤踞一方郡縣的小小草頭王。
那時候,我隻當是有個傻子,不曉得這鎮仙李家的威名,還敢撞了忌諱,起了這般名號。
可一晃一年過去,那人勢力竟能與從前的苗王分庭抗禮。
自從心裏生出對朝廷與張家的間隙之後,我便想著尋求下一個靠山。
本來想找曾經的苗王,卻發覺他實在是不靠譜。”
武舉:“……我草擬嗎!”
“身旁還跟著四個張家的幕僚,我想著來將他們誘騙到蘇家阿巴的府邸跟前,以他們的性命當作對阿巴的見麵禮……
可沒想到,蘇家主母壓根就不搭理我們,甚至連一絲說話的機會都不留。
甚至還在中途給我們切了半扇寒瓜吃……”
張玉良說到這裏,悠悠歎道:
“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甜的寒瓜,我當時還以為蘇家主母被我們的堅持所打動……
可誰想到,她出了莊子時候,竟是激動大喊,她孫兒終於出息了!”
李鎮:“……”
“我當時也不曉得這蘇家主母會有個孫子,可聽聞這蘇家主母曾經與李家大管事是結發夫妻。
我更曉得,李家世子是被李家大管事一手拉扯長大,所以,她口中的孫子,定然是那李家世子!
李家世子還活著,如今苗地又有了新王,蘇家主母激動之時,那天邊正呈異色,似乎是大仙家鬥法。
我便斷然料定,那鎮仙王,便是李家世子!”
“啪”、“啪”、“啪”
“精彩。”
李鎮拍了幾下手掌,
“你還真是誤打誤撞,走了狗屎大運啊。
可你如今會判張家,會判朝廷,那你今後……
就不會判我了麽?”
張玉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武舉也嚇了一跳。
“我張玉良雖是張家賦命,可心係百姓天下,我不忍見生靈塗炭,求大王收留,求世子收留!”
李鎮琢磨琢磨,看向一旁的武舉和合莫。
“你二人怎麽看?”
合莫好歹是狗頭軍事,懂些酸儒道理,便道:
“大王用人向來不拘一格,連我這冒犯了大王的蛤蟆祟都能成一個軍事。可見大王度量之大,這張玉良雖是罪人身份,甚至長著反骨,但殺同僚,擺天理,看起來像是個清廉的將軍。
大王倒可暫時用上一番,但不給他兵權……”
武舉則抬起了頭,
“打死,直接打死,大王莫要留情。”
“……”
“這小子當時還說能看穿我的底褲,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看大王穿的什麽顏色的底褲了。”
“……”
李鎮忽略了武舉的意見,沉思片刻後,在阿巴端上一疊豬頭肉後,拍岸道:
“可,張玉良,你可以在本王麾下施展才能。
然這次,我要進湘,你且伴本王左右,為本王開路。”
聽到此,張玉良之前吊兒郎當的氣勢也一掃而空,氣息收斂,緩緩道:
“末將領命!”
“在我這裏,你還不是將。”
“草民領命!”
“我鎮仙軍治下,隻有百姓,沒有草民。”
“……”
張玉良嘴角微抽:
“大王之馬前卒,領命!”
李鎮滿意點頭。
……
……
中州。
夏初世時節,中州大地廣袤無垠。
並聯八州,橫江穿行而過,土肥沃,草木旺盛。
若天下是黑白,那這中州就是天下唯一的顏色。
城牆高聳,守軍森嚴。
張家大府之中,一個老態龍鍾,卻看起來精神頭還不錯的婆子,手裏拿著一張帕子,輕輕擦拭手中玉佩。
身旁,一個一臉寒霜,穿著緊致錦衣的女子,正站在這老婆子身側。
她長得實在冷酷,冷酷到連看她一對狹長的丹鳳眼,也要不自主打個寒戰。
老婆子擦了擦手中玉牌,緩緩道:
“玉鳳啊,收斂著點身上的殺氣……有點燙著老身了。”
丹鳳眼女子輕“嗯”了一聲,可身上那股氣勁還是一點沒變。
老婆子悠悠一歎:
“你那兄長,我看著他長大,他對我敬愛有加,平日裏可聽話了。
玉鳳啊,你這丫頭也是受著老身寵愛長大的,怎就是這般冷冰冰的性子?”
那冷若寒霜的女子右手輕輕搭在腰間掛著的鐵鞭之上,緩緩道:
“兄長是兄長,我是我。”
“好,好……”
這位張家主母,放下手裏的玉牌,揉了揉眉心,
“丫頭,來給老身捏捏肩。”
玉鳳眉頭微皺,可還是走到了張家主母身後,冰冷細長的雙手搭在了張家主母的肩上,微微發力。
“輕點,死丫頭,老婆子不比你們這些小年輕。”
“好。”
“你這次回張家,可是為了什麽事?”
身後玉鳳停頓片刻,冷冷道:
“我兄長去了何處。”
“他……他被我派去苗地,另有用處。”
“請主母細說,我在這世上沒有親人,隻有兄長一位血親,他定然不能出事。”
張家主母有些不悅,
“死丫頭,我不算你的親人?”
“血親是血親,主母是主母。”
“……好,你那哥哥,如今沒事,苗地巴掌大的地方,還有人能害得你哥哥的性命了?”
玉鳳依舊臉色冰寒:
“他本事太弱,在渡江仙裏也不算排得上號的符水師,苗地有斷江仙的苗王,還有曾經白玉京裏跳下來的金鯉,我兄長若惹了這些人和仙家,定會死。
所以,主母告訴我,兄長到底去苗地做何事?”
張家主母悠悠一歎:
“我那二兒死在了妖窟,我拚盡張家所有神算子和憋寶人的壽元、道行,用他們的命算出來一道天機。
那便是,李家遺孤未死,竟還在苗地誕了龍相。
我讓你兄長張玉良帶著三尊渡江一個甲神仙,入了苗地,為的……
便是取得那李家遺孤的信任。
他龍相已成,占據一州成草頭王必會達成,因而五年前,老身也不去幹涉,甚至怕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張家的神算子如今盡數死去,憋寶人也沒幾個可活,但推衍的結果,都會是……
若我張家在李家遺孤占據苗地之後強加幹預,那他定不會對我張家產生威脅。
這是卦象,是天機。
而老身想出來的幹預之策,便是讓你兄長能夠成為那李家世子的身邊人。
為此,不惜犧牲我張家三位渡江門客。
想來,這般手筆,任是他李家遺孤,也定然會多信你兄長三分。”
玉鳳眉頭微皺:
“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我去殺了那李家遺孤不就是了。”
“殺?”
“他如今身邊有那老苗王幫扶,當年從中州叛逃的蛤蟆祟……
這都是斷江仙的道行,更是老牌斷江,玉鳳,你初入斷江,又如何是其挨家?”
玉鳳繼續道:
“我不行,那主母便請張家食祟老祖,定能將李世子斬殺,為何要拖至如今?
甚至還不惜搭上三尊渡江仙的性命,將我兄長置於那般生死之境。”
張家主母白了玉鳳一眼:
“傻丫頭,還敢動用食祟?
想當年,七門與朝廷圍剿李家時候,也是屏蔽了天機,用秘法將李家那塊鎮仙碑打出三界之外。
這李家何其底蘊,不說白玉京,就連冥府裏也有李家先祖……
這人一旦成仙作祖,便不會牽掛紅塵凡間之事。
我們當年屏蔽天機,才得以得手。
可如今再敢這般大動幹戈地將李家絕戶,那白玉京裏的李家先祖,哪怕再不食人間煙火,也隻怕終會降下仙罰……
食祟,已經到了觸及冥府和白玉京的層次,定然萬萬不可動用。
因而,以你兄長潛入那李家世子跟前,將他一舉一動都通過千裏符傳訊給我們。
敵在明,我在暗,他正是羽翼漸豐時候,也正是最脆弱的時候。”
玉鳳點點頭: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
“主母怕白玉京,也怕冥府,更怕李家。”玉鳳冷冷道。
“我這是怕麽?我這是不想惹不太多的麻煩……難道你就不怕白玉京,不怕冥府?”
張家主母反問道。
玉鳳回:
“不怕。”
“你不怕死?”
“怕死是怕死,不怕白玉京是不怕白玉京。”
“……哎,我也不知道,你與你兄長同為胞胎,偏偏他就百依百順,你軸得讓老身心塞。”
“胞胎是胞胎,性格是性格。”
玉鳳握住腰間盤成了一圈的鐵鞭,嘴裏吐出兩團生氣,身上筋骨一動,竟發出雷鳴響動。
“既然這李家世子要遭難,那我也便會成為他的一難。”
說罷,便大步往院子外走去。
張家主母搖搖頭,看著張玉鳳的背影,歎道:
“張家為數不多的鐵把式裏,你是最不長腦子的……
說來也是我犯蠢了,當時不該讓你學鐵把式的。”
……
……
是夜。
一輛驢車緩緩在鄉道上行駛。
張玉良駕著驢車,手裏的韁繩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李鎮坐在車廂之中,微微睜眼,看著張玉良背影,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