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人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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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舉眉頭緩緩皺起:
“霧氣濃了,搞不好是那些東西從墳塋子裏爬出來了,大王,我們此行是為了趕屍吳家,沒必要在這些跳僵身上浪費力氣,倒不如現在就地起香歇息。”
李鎮緩緩點頭,雖然說如今來湘州的陣容空前豪華,光是斷江仙足有三位,武舉、合莫,還有一直睡在自己肩頭不怎麽動的貓姐。
幾乎是很強的單兵陣容了,隨便拉出來一隻都是以一敵千的好手。
麵對這些跳僵,倒沒有什麽好怕的。
隻是兩世為人,除了當初在過馬寨子的時候,看到壽衣張的老娘詐了屍,之後便也沒見過真正的跳僵。
這門道裏的本事千奇百怪,畫符的,煉蠱的,今個碰到趕屍的,可得好好瞧一瞧。
“張玉良,歇車。”
駕著驢車的張玉良緊了緊手中的韁繩,驢車緩緩停下。
驢子現在也不叫喚了,估摸是被身周的東西給嚇得丟了魂兒。
牲口與人沒什麽區別,受驚時也會被嚇個半死。
不過牲口丟了魂,可沒人幫著叫魂,隻能眼睜睜地等待肉身消死。
李鎮翻身下了驢車,順手一拈,手中便出現一根香柱。
“嘩啦”一聲,香柱燃起,李鎮身後,赫然出現一尊金光山山三足兩耳的大金壇,便是這金壇一出,那霧氣大片大片褪走,不光是這夜色裏的光景能看得清了,連這些霧氣似乎都蒸發了一般。
這拈香,門道裏大多人都會的本事。
但道行越深,命數越重的人,拈來的香也便更為厲害。
驅退詭祟的效果也便越強。
同樣的,這誰燒的香,那便燃燒之後,消耗的也是那人生氣。
所以當年在李鎮初入通門時候,也從來學不成功這燒香的手段。
待本事長進之後,便自己慢慢領悟了。
如今,李鎮的香已點起,金壇作為鎮物,那驢兒被嚇走的魂兒,也一道重新飄了回來,跟飛蛾撲火似的。
張玉良見到李鎮的金壇之後,瞳眸也是猛地一縮:
竟然是無垢金壇!
這門道裏,香壇的品相決定了門道人一生的上限。
凝金壇者,定有甲神仙乃至渡江之姿。
凝銀壇者,後天也有成定府的本事。
凝銅壇者,超出登堂者寥寥無幾。
而這無垢金壇,卻隻有在張家的典籍裏看到過……
三足兩耳,如鼎般高大,比尋常金壇大出一圈,所積累之生氣猶如汪洋。
這門道裏,生氣越旺盛者,便越能施法,越不易疲倦枯竭,若這般無垢金壇放在鐵把式門道身上,那更是錦上添花……
隻可惜,這李家世子終歸是學的那古怪的鎮仙門道,永遠成不了鐵把式。
疑惑歸疑惑,張玉良看著這李鎮的背影,卻有些好奇。
這家夥不練鐵把式,但這背影怎瞧著如此結實?
雖然沒有武舉那般誇張的筋肉,但已是十分勻稱了。
正在張玉良瞎想的間隙,一隻跳僵忽地從灌木裏竄出,一下子便朝著李鎮蹦躂過來。
這動作比李鎮想象的更為敏捷,跳得比跑得還快。
一身農戶打扮,身上褂子沾滿土漬,腦袋上的頭發已經稀疏,口眼歪斜,嘴裏生著犬齒。
雙手如合在一起的稻草人似的,連指甲都是尖銳細長。
一蹦一跳,直往李鎮麵前撲來。
砰!
李鎮向前一瞪,便湧起一陣氣浪。
李家五兆要術,瞪神眼!
早前李鎮使過的本事,這瞪神眼對詭祟極有用處,如今瞪了眼僵屍,也同樣有奇效。
按道理說,這跳僵沒有靈魂,沒有腦子。
可被李鎮這麽一瞪,卻像是骨子裏的畏懼似的,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神情劇烈變化,從那張扭曲的臉上,竟然能看出來驚懼,便轉頭往著林子深處跑了。
武舉抱著胳膊,不吝稱讚:
“大王這雙眸功夫,果真不弱。”
李鎮緩緩搖頭,忽然扭頭看向後方:
“我這本事,對沒有靈智,隻有本能的跳僵沒用。它並非被我的眼睛給嚇到的。”
能讓一隻跳僵倉皇逃命,似看見了血脈都為之害怕的東西,那一定是出現了道行更為高深的僵屍。
林子後一陣窸窸窣窣,武舉忽地反應過來,金相力蠱躍在肩頭,尾後針刺入頸動脈,五感驟然放大。
他眼睛裏泛起幽綠之色,耳邊便聽到瑣碎的腳步聲,幾乎密集到要炸了耳朵。
“大王,這些跳僵,似乎被什麽東西給趕跑了……”
忽地,一道極其沉重的腳步聲炸響在武舉耳邊,像是一頭野象,或者是一座能移動的小山。
“那玩意,來了。”
武舉淡然道,雖然這林子後方有著什麽恐怖的詭祟或者人僵,但他並不相信,什麽樣的人僵能對他們這團隊造成不利。
“吼!”
一聲似虎似狼吠吼清晰傳入耳間,一個行動敏捷的黑影,忽然從一棵倒掛的樹枝上跳下。
那玩意比之前的跳僵長得更邪乎,身上連毛也沒有了。
便隻剩下猩紅的瞳仁,更為猙獰的犬齒,深棕色的褶皺皮膚。
李鎮深吸口氣。
這莫不是一頭人僵?
這玩意,簡直長得跟前世電影裏的喪屍沒什麽區別。
唯一有區別的,便是這人僵是穿古裝的。
武舉雙手搓得火熱,眼裏都放出了光:
“大王,這是一頭人僵!還是開了智的人僵!
您不是對湘州的東西都稀奇麽?我這就去給你抓一隻!”
武舉剛要動手,卻見著一個繩套猛然從林子間飛出。
精準無誤地鎖在那無毛人僵的身上。
“小白,別傷人!”
一聲清冷喝聲出現在林子裏。
便見著又有一道影子,從遠處奔進,一邊走還一邊扯動著手裏的繩索。
鎖在人僵脖子上的鎖套驟然收緊,他竟也發出了“嗬嗬”的響聲,張牙舞爪,可怎麽也弄不斷脖間的鎖套。
直到了近了,眾人這才看清。
那是一個長得分不清男女之人,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身上衣物也極其貼合身形。
但隻要看久了,還是能依稀辨認出來,是個女的。
江湖人打招呼,先甩蔓子。
那短發女子聲音清冷,人也孤高,隻是虛拱手道:
“地下濕,梁下柱,嶺南郡曹家。不知諸位來處?”
李鎮輕輕皺眉。
自己聽不懂。
武舉似乎熟絡湘州,便和李鎮眼神交換以後,向前一步道:
“雙口蔓,這位是我們老大,耍蟲的。”
那女子眼睛微眯,騎在那還在掙紮的人僵身上,扯著鎖套,
“苗人?”
武舉抱拳:
“正是。”
這所謂地下濕,便是曹,梁下柱,便是嚴,這女子叫曹嚴。
武舉難得聰明,曉得不暴露一行人身份,便甩的雙口蔓。
所謂雙口蔓,便是姓呂,以掩蓋李鎮的姓氏。
耍蟲,自然就是煉蠱毒的門道了。
“這都快四更天了,不要命了?陰氣正重,屍回巢,你們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短發女子幹巴巴說完,卻又抱了抱拳:
“我家小白給諸位添麻煩了,不過你們也是該的,我若是不來,憑小白的本事,隻怕你們如今都隻剩下骨頭渣滓了。”
武舉眼睛一瞪,嘿我的個暴脾氣,小小人僵敢與我這老苗王叫板?!
剛要出聲,卻被李鎮攔住。
“姑娘,你說你是嶺南郡曹家,可是趕屍世家?”
短發女子瞥了一眼李鎮,覺得這廝長得還像個人樣兒,便語氣好了些:
“湘州其他門道成不了氣候,成世家的,隻能是趕屍。”
李鎮點點頭:
“姑娘可曉得趕屍吳家?”
“曉得,自然曉得,這湘州第一趕屍家,連中州那家都能叫板,這誰不知道?”
“姑娘可否給我們帶路,去這趕屍吳家,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那短發女子聲音冷下來:
“什麽阿貓阿狗也想找吳家?
且不說你們見了吳家的目的是何,但你們一個小白臉,一個窮書生,一個泥腿子,還有個拉驢車的。
吳家隻待見貴客,你們快收了那點子心思。”
武舉快紅溫了。
小白臉說的是大王,窮書生說的是先生,拉驢車的說的是張玉良,那他娘的老子長得像泥腿子?!
“還有這頭驢,連匹馬都沒有,就別充當什麽達官顯貴了。”
驢子:“?”
李鎮淡淡一笑:
“謝姑娘提點了,我們初來湘地,人生地不熟,趕路許久,風塵仆仆。
姑娘可帶我們就近去寨子或郡城,讓我們先換上一身顯貴的行頭。”
那短發女子看了看李鎮,眼裏的神情也微微變化。
這小子……有點意思啊!
“行,這一路報酬,你們看著給,我順道要回了嶺南郡,你們跟著吧。”
說罷,她便扯著鎖套,跟耍雜技似的,站在那人僵的雙肩之上,往著林子另一頭走去。
驢車也開始啟動。
武舉湊到李鎮跟前,咬牙切齒:
“大王!這妮子看小瞧咱,估摸著給我們帶了路,定要同我們獅子大開口!”
李鎮微微一笑。
“此人確實孤高,但心腸不壞。
她同我們說,這吳家隻接待達官顯貴,便也是在提點我們。
況且,一頭自己養的人僵,飯都吃不飽,還能懸崖勒馬,在我們動手之前製服了自己那頭人僵。
她心腸不壞,多是因這江湖氣,給自己披上了一層刺。”
就好像……
當初剛入東衣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