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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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鎮看了眼這人僵背上踩著的女子,她短發向後飄蕩,眼神裏帶著抹怨毒。
    看來,這趕屍吳家真是遭了民憤呐……
    這活人煉屍兵,莫非真是抓了百姓來煉?
    李鎮皺了皺眉,因為吳小葵的緣故,心裏對這趕屍吳家總存在著一點期待,可是如今聽著武舉和這短發女子的話,心裏那點子堅持也已經有了些動搖。
    後半段的行程就快多了,天蒙蒙亮,那些霧氣也盡數消退。
    拉車的驢子好歹是在苗地吃過好東西的,這一路奔襲而來,大氣都不喘,連開了靈智的人僵都有些看呆。
    就連那短發女子,也不由得高看了驢哥一眼:
    “倒是我走了眼,你們幾人中,還是這頭驢子最頂用。”
    武舉緊了緊拳頭又鬆了開。
    蒜鳥蒜鳥,跟一個黃毛丫頭較什麽勁。
    終於見著了點人煙氣,入眼是一座郡城,城門大開,晨曦時分,便已經有人進出。
    短發女子騎著人僵,這所過之餘,皆是受到了注目禮。
    湘州,百姓怕僵,也崇僵。
    這僵,也分三類,跳僵、人僵、魃。
    跳僵見不得光,道行不夠,白日裏行路,會受陽氣灼燒,大多跳僵都隻在夜間活動。
    跳僵由本能欲望驅使,吃血食,甚至有的跳僵還會憑著生前的一點子牽絆,回了曾經生活的地方,將活人吃得一幹二淨。
    再往上便是人僵,這在門道裏,便對應登堂、定府之境界。
    人僵已經有了靈智,但和生前判若兩人。
    死時靈魂入了冥府,轉世投胎去了,而這殘存的軀殼裏,則會滋養出另一個有靈智的玩意。
    這人僵雖沾著個人字,但比起跳僵來說,已經完全脫離人了。
    他們開了智,曉得如何修行,曉得如何吃血食。
    人僵修行不易,則極少可成魃。
    若成了魃,那便在門道裏,已是渡江、斷江之境,每一尊魃都具備不同的神通,或是引動天災的旱魃,或是改換風水的倀魃,亦或凶惡喜好吞食的的饕魃。
    在湘州,趕屍人可以趕屍,也可馭屍。
    而能駕馭一頭人僵的,自然地位不菲,本事不淺。
    進了郡城,生人變多,短發女子跳下人僵,抽出一張符紙貼在那人僵身上。
    而後扯著繩索,牽著他走,感覺在牽一頭牲口似的。
    武舉看樂了,笑道:
    “剛還騎著,現在咋牽著走?”
    短發女子瞪了武舉一眼:
    “郡城裏生人氣旺盛,不貼著符給小白,他會咬人的。”
    “烈犬啊還是。”
    武舉調侃一句,卻被白發女子狠狠瞪了一眼:
    “行了,我帶你們來了嶺南郡,這裏有商行,你們可以置辦一身好的行頭去趕屍吳家。
    該把我帶路的報酬給我了吧?”
    李鎮一摸腰包,卻發覺自己換了身輕便衣裳,忘了將自己王袍裏裝著的腰包給換出來了。
    “你們三人,身上可有銀兩太歲?”
    武舉眉頭輕皺:
    “大……哥,我出門從不帶腰包,沒這個習慣。”
    想當年,他武舉作為苗王,到哪裏都是吃白食的……
    合莫亦是搖頭,“我非人哉,我也不帶。”
    張玉良撓了撓頭:
    “當初在……趴了四年,路上帶著的盤纏全在那四人身上,都給燒沒了。”
    “……”
    短發女子,這趕屍曹家的後人曹嚴,此刻終於看出了端倪,眉頭一皺: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在這唱雙簧呢?姑奶奶用小白給你們開路,讓你們平安到了嶺南,現在卻連個帶路的報酬都湊不出來?!”
    李鎮緩緩道:
    “曹嚴姑娘,我們不是不給,隻是現在沒有,你若不著急的話,可帶我們到那趕屍吳家之後。
    我同吳家家主討要一份錢財,來補償給你。”
    曹嚴將信將疑:
    “看你們穿著,也不像能與吳家認識的人,兄弟,我看你麵善,當真不哄我?”
    李鎮點點頭: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還是君子,那我還是君王呢!”
    曹嚴翻了個白眼,也不跟四人多計較:
    “行,我就暫且信你們這一回,如果你們敢騙了姑奶奶,我的小白可不是吃素的。”
    一路行來,四人都靠著身中生氣硬撐,如今來了郡城,還沒吃過這湘州菜,可身上又沒有盤纏,餓腹之餘,便也想著賺錢的法子。
    武舉捂著臉,低聲一歎:
    “沒想到勝天王與其三位隨從,來了湘州第一難竟然是吃不上飯……”
    曹嚴耳力沒多好,就算本事有定府,但因為學的是趕屍門道,這身體中的本事,如五感六識這些,終是比不上鐵把式的。
    她沒聽清武舉前半句話,倒聽到了後麵說的“餓肚子”,便忽地低低一笑:
    “誒,我倒有個注意,如今正初春,這郡裏,有些屍堂會辦‘煉屍’鬥法。
    說是煉屍鬥法,無非是下油鍋、上刀山之類的,你們若是真想賺點錢,還不怕火煉,倒可以扮做人僵去試試看。”
    曹嚴說著玩的,可沒想到李鎮卻當了真。
    來了湘地,總歸是沒接觸過的地方,這裏的風俗、門道、本事,也都該一一了解才行。
    “好啊,就按你說的辦。”
    “???”
    曹嚴語氣一滯,卻想到此人便是想在自己跟前逞能。
    還治不了你的毛病了!
    這上刀山、下油鍋,那可是連登堂人僵都吃不消的,稍不留神,便會損了屍身,壞了屍氣。
    這活人扮成人僵,哪裏能受得了這般折磨?
    “兄弟,話不要說這麽敞亮,真到見了真章時候,怕你嚇得尿褲子!”曹嚴還是給了個台階。
    雖然這台階似乎並不是多麽好走……
    還沒等李鎮說話,武舉終於來了脾氣:
    “小娘皮,你要曉得這樣一個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若我們哥幾個做到了,你當如何?”
    曹嚴不怒反笑:
    “你們要有這般本事,我給你們為奴為婢!”
    武舉冷笑:
    “那倒不必,我家大……大哥可看不上你這般醜陋的婢女。
    什麽懲罰,之後再說,現在,便帶我們去你所說的屍堂裏吧!”
    “誰怕誰沒卵蛋!”
    曹嚴罵了一聲,便轉頭拉著人僵,帶著四人來了一處屍堂附近。
    所謂屍堂,也便跟盤州裏的幫子、苗州裏的巷子有所相似。
    多是門道人的匯聚之地。
    這屍堂熱鬧的很,甚至外邊還放著炮仗。
    “所謂開春過油屍,煉屍鬥法,燒僵除祟,這個時候,屍堂都是對外開放的,哪怕不是門道裏的百姓,也可一觀那些跳僵、人僵的鬥法。”
    曹嚴解釋道。
    “煉屍鬥法,每一位趕屍人都能帶著自己的屍來鬥法。
    但參會費不低,每人五兩白銀。
    這錢,我給你們墊著,但你們輸了,可不僅要還我這銀兩,還要百倍償還!否則你們定然走不出嶺南郡。”
    李鎮依舊點頭:
    “曹姑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曹嚴似乎與這屍堂裏的人有所熟絡,便要了一間空屋,將李鎮四人帶進去。
    “說吧,你們誰演屍,誰演趕屍人。”
    武舉不屑冷哼:
    “當然是老子,今個讓你這小娘皮漲漲見識,看看你嘴裏的魃屍,及我十分之一否?”
    “口氣別太大。”
    曹嚴雖這麽說,但看著武舉這般大塊頭,身上筋肉虯結,一身力氣紮實的狠。
    聽說苗地有人煉力蠱,與中原的鐵把式相似,煉至大成,便是銅皮鐵骨。
    此子如此有恃無恐,莫非真還是個煉力蠱的高手?
    曹嚴眉頭一跳,指向李鎮:
    “我要他演僵,你們仨人中挑一位演趕屍人。”
    武舉眉頭一皺。
    倒不是擔心李鎮抗不過那勞什子刀山火海。
    而是……
    自家大王可是實打實的渡江仙鐵把式啊!
    當初在五牙子山戰役,可是能將一座山頭推平的狠人呐!
    你要讓一個渡江仙鐵把式去玩這種過家家的東西?
    除了有損王的顏麵之外,好像還……
    武舉繃不住有些笑出聲來。
    李鎮也開口道:
    “好。”
    曹嚴看了一眼李鎮。
    沒想到這細皮嫩肉的小子,竟會答應地這麽快。
    這其中,沒啥貓膩吧?
    這人看起來瘦瘦巴巴的,臉上都沒多少肉,與修行肉身的鐵把式和力蠱,似乎都不沾邊。
    “那行,我給你抹屍油,你戴小白的麵具,自己偽裝成人僵,記得走路時候頓一點,別被人給瞧出來了。”
    曹嚴掏出來一個小白瓶子,裏頭味道腥臭,拔開塞子,便將其潑在李鎮身上。
    搗鼓了好一陣,李鎮便有了新造型。
    一副遮著下半張臉的惡詭麵具,掛著銅錢的血紅衣裳,束發披散而開,因塗了屍油,皮膚有些青紫。
    曹嚴做完這一切,竟然是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嘴唇。
    他娘的……
    這小子還挺帥的怎麽回事?
    ……
    ……
    為了吃一頓飽飯。
    幾人也是拚了。
    竟然給自家大王化作人僵,去跟別的僵屍鬥法了……
    武舉雙眼含淚,站在那擂台邊上,不停揮舞著手:
    “大……哥!我一定會把你贖回來的?”
    張玉良抱著胳膊,搖頭道:
    “假不假?”
    武舉眼神忽地一下冷了下來。
    他脖子跟機械齒輪一般,哢嚓轉來,
    “張玉良,我不管你留在吾王跟前是何用意。
    但你再敢亂蹦躂,我先替王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