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車位上發生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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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彼得堡郊外的克拉斯諾戈爾斯克新區,灰白色赫魯曉夫樓群在二〇一七年冬日的烏雲下顯得格外陰鬱。那些五層高的灰色建築群像被凍僵的巨獸,混凝土外牆布滿細密裂紋,鏽蝕的排水管在北風中發出嗚咽。工程師伊萬·德羅茲多夫攥著簇新的產權證站在b2棟地下車庫,手指反複摩挲著標有\"142\"編號的藍色契據。鑄鐵管道在頭頂滴落著含鐵鏽的冷凝水,在水泥地麵暈開暗紅色斑點,像極了未幹的血跡。
    \"公民德羅茲多夫?\"穿製服的物業管理員柳芭從值班室探出頭,胸前的工牌在應急燈下泛著幽綠,\"您的車位在f區盡頭。\"她脖頸上掛著的對講機突然爆出沙沙雜音,像有人正用指甲刮擦金屬表麵。那聲音尖銳而斷續,依稀可辨是\"還我\"。
    伊萬核對圖紙時忽然聽見孩童的笑聲。聲源來自牆角堆積的裝修廢料後,可當他繞過成堆的石膏板,卻隻看到褪色的\"列寧格勒建材廠\"封條在穿堂風中顫動。封條邊緣印著模糊的紅色印章,日期顯示\"1989年\",正是蘇聯解體前夕。伊萬伸手觸碰封條,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感,像是靜電,又像是某種生物的呼吸。
    當夜,他的豐田車前擋風玻璃上出現了半枚泥腳印——恰好是兒童鞋碼。腳印邊緣沾著細小的砂礫,在車燈下泛著詭異的藍光。伊萬用紙巾擦拭,卻發現那痕跡像滲入玻璃般無法抹去,反而在擦拭處顯現出模糊的西裏爾字母:\"來\"。
    次晨在業主群看到消息時,伊萬正用遊標卡尺測量車門凹痕。群消息帶著某種機械複製的異常整齊:\"1206業主請注意,您占用他人車位\"。發信人\"尼基塔·蘇沃洛夫\"的頭像是個模糊的背影,背景裏隱約可見克格勃總部大樓的剪影。那剪影在手機屏幕上竟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清晰,最終顯露出大樓窗戶裏晃動的模糊人影。
    \"契據編號142,產權人德羅茲多夫·n·П。\"伊萬把文件拍照上傳。照片裏鋼印在閃光燈下顯現出詭異的雙重曝光效果,編號\"42\"旁邊似乎還重疊著褪色的\"13\"字樣。鋼印周圍有細小的裂紋,像被反複擦拭過。
    物業經理格裏戈裏耶維奇很快回複:\"係統顯示該車位屬於蘇沃洛夫家,2016年購入。\"他的頭像是個中年男人,梳著蘇聯時期流行的背頭,眼神陰鬱。伊萬注意到,格裏戈裏耶維奇的頭像背景裏,牆上掛著的日曆停留在\"2016年12月\",而現在是2017年。
    伊萬在物業辦公室對峙時,注意到了牆上的異常。電子鍾顯示1447,但窗外天色卻像莫斯科最漫長的極夜——那種在極地圈才會出現的永夜。經理桌上的列寧銅像眼睛始終追隨著他,當伊萬起身時,銅像脖頸竟發出齒輪卡死的吱呀聲,像是生鏽的機械突然被啟動。
    \"我們查了原始檔案,\"格裏戈裏耶維奇擦拭著圓框眼鏡,鏡片在台燈下折射出六邊形光斑,\"蘇沃洛夫家1992年從房管局購得b2142車位。\"他的茶杯升起螺旋狀白霧,杯底沉著片形似人眼的茶葉。那茶葉隨著白霧的升騰,竟在杯中緩緩旋轉。
    辦公室彌漫著陳年檔案的黴味,暖氣片在牆角發出類似哮喘的嘶鳴。伊萬注意到牆上的宣傳畫《列寧與兒童》邊緣有燒焦痕跡,畫中領袖的瞳孔在逆光中呈現出血紅色。柳芭端來的咖啡表麵漂浮著油脂,在瓷杯內壁映出扭曲的人臉——那臉似乎在微笑,又像在哭泣。
    \"或許係統登記有誤?\"伊萬將產權證推過堆滿文件的辦公桌。格裏戈裏耶維奇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鏡片蒙上霧氣。伊萬瞥見對方領帶夾上刻著\"1937\"字樣——那是斯大林大清洗的年份,空氣中突然彌漫起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
    格裏戈裏耶維奇從抽屜裏取出厚重的檔案袋,牛皮紙封麵布滿黴斑。他用顫抖的手翻開,泛黃的紙頁上印著模糊的表格:\"b2142,產權人:蘇沃洛夫·h·n,購入日期:1992.03.17\"。表格邊緣有手寫的批注:\"原13號車位,因規劃調整更改為42號\"。字跡在伊萬注視下漸漸變淡,最終消失不見。
    當夜伊萬在車位四周安裝了運動相機。紅外鏡頭捕捉到三隻野貓在車頂跳躍的軌跡,但當畫麵快進到0333時,所有影像同時出現雪花噪點。恢複後的畫麵裏,豐田車門上多了用鑰匙刻出的西裏爾字母:\"還我\"。字母邊緣有細微的劃痕,像是用指甲反複描摹過。
    妻子瑪麗亞在查看劃痕時忽然尖叫。擋風玻璃內側不知被誰用口紅寫滿\"死亡\",字跡在暖風空調開啟後,竟像活物般順著玻璃蜿蜒遊動,最終聚合成滴血的東正教十字架。那些\"死亡\"字母在遊動過程中不斷變換形態,時而像\"還我\",時而又變成\"骨\"。
    \"像是用指甲刻出來的,\"瑪麗亞顫抖著撫摸玻璃,指尖沾上暗褐色物質,\"聞起來有鐵鏽味...\"伊萬突然注意到,十字形的裂痕恰好對應著契據編號的筆畫走向——\"42\"的每一筆都與十字的橫豎構成對應。
    大寒節氣那夜,伊萬家的水表在淩晨三點瘋狂旋轉。物業維修工撬開管道井蓋時,鏽蝕的閥門正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順時針轉動,鑄鐵表麵凝結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冰霜。那冰霜呈現出血紅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像是被凍了三十年的老冰,\"維修工嘟囔著,扳手突然從手中滑落,在樓梯間彈跳著發出類似人聲的悶響。那聲音依稀可辨是\"救救我\",維修工臉色煞白地畫了個十字。他脖頸上掛著的東正教十字架突然變得滾燙,在皮膚上烙出十字形的紅印。
    伊萬在查看泡壞的橡木地板時,發現水漬在複合地板上呈現出詭異的對稱紋路——正是蘇沃洛夫家陽台窗戶的形狀。那些水漬在燈光下泛著暗紅色,像是幹涸的血跡。瑪麗亞從浴室出來時臉色慘白:\"水管裏流出來的水是溫的...可暖氣還沒開。\"她指尖還滴著水,水珠落在地板上時發出\"滋\"的聲響,像滴在燒紅的鐵上。
    次日清晨,伊萬在信箱發現張泛黃的照片。相紙邊緣印著\"列寧格勒78年\"的暗記,畫麵裏是尚未建成的b2棟地基,數十個穿工裝的模糊身影在地基坑道裏勞作。照片邊緣有燒焦的痕跡,焦痕組成細小的文字:\"我們在等你\"。
    當他將照片對著陽光細看,那些人影竟在顯影液作用下顯現出繩索勒痕。顯影液在陽光下蒸發,焦痕文字逐漸變化,最終變成\"42=13\"。伊萬突然想起,契據編號出現雙重曝光時,\"42\"旁邊浮現的正是褪色的\"13\"。
    照片背麵用藍墨水寫著:\"他們在混凝土裏等你\"。字跡遇熱開始融化,最終變成暗紅色的\"42=13\"。伊萬突然想起,契據編號出現雙重曝光時,\"42\"旁邊浮現的正是褪色的\"13\"。
    除夕夜伊萬在車位安裝了隱形攝像頭。新買的設備具有軍用級夜視功能,可當畫麵傳輸到手機時,監控軟件界麵竟自動切換成1984年的crt顯示器綠光濾鏡。屏幕閃爍間,依稀可見\"克格勃監控中心\"的字樣。淩晨兩點十七分,鏡頭捕捉到個佝僂身影——正是蘇沃洛夫家的老父親謝爾蓋。
    老人穿著蘇聯時期的灰色工裝,在車位周圍畫著某種幾何圖案。他脖頸上的吊墜在夜視模式下發出詭異的綠光,仔細看竟是半塊帶齒的金屬片——與伊萬契據邊緣的豁口完美契合。謝爾蓋口中念念有詞,聲音通過監控設備的麥克風傳來,竟是1930年代的俄語禱文。
    次日警察來時,謝爾蓋正躺在伊萬車前抽搐。老人脖頸暴起的青筋組成某種古老符咒,瞳孔在強光下收縮成垂直的貓科動物形狀。伊萬突然發現,老人顫抖的手指正在水泥地麵劃出與水漬相同的幾何圖案——那圖案在陽光下顯出暗紅色,像是血。
    \"這是第幾起了?\"警察打著哈欠記錄,\"上周三單元的自動門也出現故障,居民說聽見有人用指甲刮門...\"謝爾蓋突然劇烈抽搐,口吐白沫卻始終瞪視著伊萬,喉嚨裏發出類似俄語的嗚咽:\"還...我...骨...\"。他脖頸上的金屬片在抽搐中掉落,伊萬瞥見上麵刻著\"nkvd37\"的字樣。
    當夜伊萬在閣樓發現個帶鎖的金屬箱。箱內是本1962年的《建築工人日記》,字跡在紫外燈下顯出血漬般的熒光。日記第一頁寫著:\"b2棟地基工程記錄,負責人:謝爾蓋·蘇沃洛夫\"。伊萬心頭一震——蘇沃洛夫,正是尼基塔的姓氏。
    日記中詳細記錄了1937年的施工過程:\"3月17日,挖掘至地下12米發現萬人坑,nkvd命令立即澆築混凝土\"、\"4月2日,七名工人失蹤,失蹤前曾討論地下的"哭聲"\"、\"6月9日,混凝土凝固異常,表麵出現人臉形狀的裂紋\"。
    日記末頁寫著:\"b2棟13號車位下埋著七具屍骨,他們死於...此處被墨水塗抹)\"。字跡在紫外燈下呈現出血跡幹涸的暗紅色。金屬箱夾層裏藏著半塊金屬片,與謝爾蓋的吊墜嚴絲合縫。伊萬將兩片拚合,金屬表麵浮現出激光蝕刻的地圖——正是克拉斯諾戈爾斯克地下管網圖,紅色標記點指向b2棟地基。
    伊萬在區檔案館找到的藍圖顯示,b2棟原址是1937年的nkvd監獄遺址。他在微縮膠片上看到,原始地基圖標注著\"特殊處理區域\",而他的車位正對應著曾經的萬人坑坐標。藍圖邊緣有手寫批注:\"該區域混凝土配比異常,需定期檢查\"。
    檔案管理員葉連娜推了推玳瑁眼鏡:\"這批檔案1985年重新裝訂過,\"她指尖劃過膠片邊緣的裁切痕跡,\"原始記錄顯示該區域共處決了127人,但正式檔案隻記載了120人。\"她的工牌在熒光燈下泛著綠光,上麵的照片似乎比本人年輕二十歲。
    \"您認識謝爾蓋·蘇沃洛夫嗎?\"伊萬試探著問。葉連娜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辦公桌上的列寧像眼睛滲出綠色液體:\"有些數字最好別深究,公民。\"她從抽屜裏取出一本《克拉斯諾戈爾斯克建設史》,翻到\"1989年重建\"章節,照片裏的b2棟地基施工場景中,隱約可見七具人形陰影。
    複印文件時,複印件上的車位編號突然自燃,在防火毯上燒出\"42=13\"的焦痕。葉連娜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辦公桌上的列寧像眼睛滲出綠色液體:\"有些數字最好別深究,公民。\"她脖頸上的十字架開始發燙,最終竟冒出縷縷白煙。
    蘇沃洛夫家被帶走那日,克拉斯諾戈爾斯克下了場反常的暖雨。雨水在柏油路上匯成蜿蜒的暗紅色細流,最終在b2棟地基周圍形成完美的五芒星形狀。物業經理辦公室的列寧銅像在雨中開始滲出銅綠眼淚,所有監控設備同時播放著1937年的行刑影像。
    影像裏,七個穿工裝的年輕人被押到地基坑道旁,nkvd軍官舉槍時,他們突然齊聲喊道:\"我們會回來!\"槍聲響起,畫麵定格在混凝土澆築的瞬間——那些混凝土表麵竟浮現出七張人臉。
    伊萬的手機突然收到謝爾蓋的短信:\"現在你知道真相了,該把車位還給我們了。\"消息發送時間是1984年,而伊萬的手機顯示著2017年的日期。
    次年春天,伊萬收到匿名包裹。裏麵是新的產權證,編號113,附帶張泛黃的照片:七個穿工裝的年輕人站在地基旁微笑。照片背麵用藍墨水寫著:\"現在我們是鄰居了。\"照片邊緣有燒焦的痕跡,焦痕組成細小的文字:\"我們在等你\"。
    當他在新車位停好車時,總覺得後視鏡裏映著六個模糊身影。儀表盤上的時鍾永遠停在0333,而車載廣播在無人操作時,總會飄出1930年代流行的《喀秋莎》旋律,調頻指針在a頻道與f之間瘋狂擺動。
    克拉斯諾戈爾斯克的居民們發現,每到月圓之夜,b2棟地下車庫的應急燈會集體熄滅十三秒。在那短暫的黑暗裏,總有七個影子在113車位周圍徘徊,用施工錘敲擊著早已封死的地基入口。
    而物業經理的銅像眼睛,不知何時開始轉動起來——那瞳孔裏映出的不是現實,而是一九三七年某個雪夜的地基澆築場景,工人們正在往混凝土裏倒入某種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那些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綠光,像是有無數細小的生物在蠕動。當液體滲入混凝土縫隙時,整個地基發出低沉的嗚咽,像極了孩童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