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號，冬月廿九。
    今天一大早，烏蒙蒙的天空中就下起了碎粒雪米。
    中午剛過，米粒大小的雪米就變成了鵝毛大雪，所幸路上積雪不多，孟字義父母過來這一路也非常順利。
    14年，也就是陳秀剛認識孟字義的時候，他在長春待過幾天，與孟爸孟媽都有接觸，所以雙方見麵也不會太過尷尬。
    四人圍坐在客廳聊天，涉及話題，僅限於生活趣事和孟字義小時候的各種糗事，不談任何工作相關。
    聊天氣氛正可謂融洽，陳秀也感覺很舒服，偶爾孟字義假裝生氣，他又去妙語連珠的把人輕鬆哄好。
    就是可能說話太好聽了，以至於讓孟爸孟媽看的時常蹙眉……
    “OK！時間差不多了。”
    王茜忽然從沙發上站起，快速瞟向孟爸爸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然後對著孟字義道：
    “小義，咱們娘倆去廚房做飯，讓這兩個大男人聊點他們的話題吧！”
    “嗯？？”
    正在玩狗的孟字義一臉懵，遲疑的往客廳時鍾看去。
    “茜姐，現在才下午4點，你要做什麽，這麽早開始準備？”
    “那必須得是硬菜啊！”
    王茜翻了個白眼，沒有正麵回答孟字義的問題，隻是走過去一把拉起她朝廚房而去。
    這反差的舉動，讓陳秀眼底閃過一抹狐疑。
    然而，沒等他去細想，孟爸爸就已經嘿笑著扶膝站了起來。
    “哈哈哈！陳秀，小義她們在廚房裏忙，我們在這閑坐著也不合適，要不換個地方，讓她們也能來個眼不見為淨？”
    “二樓書房怎麽樣？”
    “可以！我給你帶了點茶葉，正好派上用場。”
    “叔叔你太客氣了。”
    陳秀在這應酬著孟爸爸，也沒空去思索王茜的怪異舉動，最後也隻當他們晚飯吃得早，便不再多想了。
    ……
    二樓，書房內。
    茶香滿室，哢吱不斷，茶是紅茶，哢吱是木頭相撞聲。
    隻見，陳秀與孟爸爸在那張紫檀木書桌上相對而坐，各自右手邊放著一杯嫋嫋飄香的紅茶，中間擺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象棋盤，盤上棋子已剩零星幾個。
    望著眼前這盤殘局，孟爸爸其實沒多少心思在勝負輸贏上。
    趁著陳秀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走的時候，他端起茶杯，輕呷一口，眼簾上掀，躊躇片刻，以此來讓自己的語氣聽著能夠隨意一點。
    “陳秀，我聽小義說你今年要工作到除夕，當天下午才回滬上？”
    “是啊！工作需要。”
    陳秀頭也不抬，專心盯著棋牌，拿起一顆馬，打在對麵田字格的左上角。
    “將軍。”
    “嗯。”
    孟爸爸瞥了棋盤一眼，動帥前進，然後繼續問：
    “除夕當天回去，飛機定好了嗎？”
    “公司有公務機，航線和時間都已經確定了，直飛。”
    陳秀跳馬吃兵，心裏並未多想，隻當孟爸是在愛屋及烏的關心自己。
    這些年，他沒有買私人飛機，主要是因為出行不多，沒有買的必要，但鬥音公司還是配了這樣的出行工具，調用也方便。
    孟爸爸沒去可惜自己被吃掉的兵，甚至連下一步棋都顯得有些應付·，因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控製語氣上的隨意。
    “陳秀，我聽小義說，你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姐姐，也在你公司工作？”
    “……”
    陳秀眉毛微動，從孟爸的棋路和話題內容上，已然猜到了他的心思，隨即配合著流露出茫然表情，緩緩抬頭。
    “對啊！筱筱姐，一直都在我的公司工作，是我不可或缺的家人。”
    “嗯，我明白。”
    孟爸頷首低眉，半闔起的眼皮底下，神情晦暗難明，指腹摩挲著象棋邊，直接把自己的車下在了陳秀的將子所在線上。
    哢吱一聲，他沒去說將軍，而是突然起身前湊到陳秀側麵，表情古怪的輕聲道：
    “陳秀，你跟叔叔交個底，那個筱筱，她應該也是你的女朋友吧？”
    陳秀眉毛上抬，表情詫異道：
    “叔叔，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孟爸伸手拍了拍陳秀的肩膀，回身落座，嘴角勾起的笑意滿是了然。
    “誒呀！都是男人，有些事情，我能理解，但具體什麽情況，你得跟我說清楚一點，這樣我在小義和王茜那裏也好去幫你解釋。”
    “解釋什麽呀？”
    “你就不要再裝了，我的意思，難道還不明顯嗎？”
    陳秀臉上詫異稍斂，伸手去提子逃將，然後又倏的瞪大眼睛仔細去對著孟爸瞧了起來。
    被他這樣看著，孟爸也顯得有些不自然。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我就是奇怪，叔叔你為什麽會突然對我說這事，是不是因為你最近跟阿姨吵架了，想要用這種事來測試一下我，好讓我去給你說說情啊？”
    陳秀邏輯自洽的把質問對象變成了孟爸，自己則變成了詢問者。
    這一反轉，讓孟爸怔怔地看著他，喉結上下聳動，表情分外詫異。
    “咋整我這來了？”
    “嗯，難道不是嗎？”
    陳秀佯裝不解，存心想要接著話頭去將水給攪渾。
    孟爸矢口否認：“當然不是！我這些年，對你阿姨那是絕無二心。”
    “對對對，叔叔對阿姨的心思，誰人不知！來來來，下棋。”
    “就是！嘖，我跟你說，上次出去應酬，就因為跟人家女老總湊的近了點，沾上人家香水味兒，我頭發都被她給薅掉了一把！”
    “那阿姨力氣挺大。”
    “她哪是力氣大，她是……”
    孟爸陡然僵住，眼中恐懼一閃而過，然後眸子變得格外清醒，重新抬頭去對陳秀展開了詢問。
    “陳秀，其實叔叔和阿姨都很讚同你跟小義之間的事，這次問你，也不是想做點什麽，主要就是了解一下情況，將來咱們也好去商量這個日子怎麽過……”
    陳秀眼睛微眯，暗自疑惑自己轉移掉的話題，怎麽又被扭轉回來了，難道孟爸想到了什麽記憶深刻的經曆？
    想不明白。
    算了，還是先去應付眼前的話題。
    “叔叔，如果你硬要這麽去想，那我也沒辦法。”
    誒呀，遇到對手了！孟爸心裏念叨一句。
    雖然他在來之前已經對陳秀的水平進行了評估，現在看來還是低了！
    懷揣著對手難辦的心思，孟爸盯著陳秀看了好半晌，方才緩緩放鬆麵部肌肉，神情變得柔軟而溫情起來。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去想，小義是我唯一的女兒，從小被我捧在手心裏長大，我當然希望她去找一個能夠全心全意對待她，不讓她受傷的男人。”
    孟爸一臉感慨的看著陳秀：“要論優秀，我找不到能跟你相提並論的年輕人，但是站在一個做父親的角度，我還是自私的認為小義是最好的。”
    “這個自然。”
    陳秀迎合一句，也是真心實意。
    孟爸仿佛與他找到重要契合點一般，笑的欣喜又安慰。
    “所以你跟小義的事，我和你阿姨是肯定不反對的，我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將來要怎麽去對待小義和你那個青梅？”
    陳秀神色一怔，眉頭微蹙，不解道：
    “叔叔，怎麽又說上我那個竹馬了？他現在還在公司加班，我能怎麽對待？來來來，接著下棋。”
    （正在公司加班寫代碼的蘇鈺突然打了個噴嚏……）
    孟爸唇角一撇，眼神乏味的去盯著陳秀看。
    看了一會兒，他又驀然麵露悲泣了起來：“小義這丫頭，性子單純，從小到大，我生怕她被人給騙了，陳秀，叔叔要是把她交給你，你將來不會騙她吧？”
    咋就這麽愛演訥？
    陳秀尷尬抿嘴，笑道：“不會，我保證！”（全都實話實說了，怎麽還叫騙呢？）
    聽到這話，孟爸不僅沒有雲收雨散，反而將情緒醞釀的更加濃烈了起來。
    他兩眼噙淚，唇角發抖，用手撐著書桌起身，眼神懇切的望著陳秀，語氣中待著老父親對女兒的種種感情道：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說到做到！那你能不能跟我交個底，你跟你那個青梅竹馬的姐姐，到底是什麽關係。”
    孟爸的殺手鐧打出來了。
    陳秀盯著他看，同樣起身，扶著書桌，表情鄭重且嚴肅，然後抬手抓起了孟爸的前臂，繞著書桌走了出來。
    孟爸一臉迷惑，但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陳秀來到窗簾這邊。
    刷的一聲，陳秀拉開窗簾，用手擦了擦窗戶上的水霧，可沒過幾秒，玻璃上又出現了一層白蒙蒙。
    陳秀幹脆將窗戶打開，感受呼嘯進來的寒風，眼神微眯道：“叔叔，你看著雪，下的大嗎？”
    不是，我跟你聊正事，你跟我扯什麽雪？
    孟爸牙齒打顫的斜睨了陳秀一眼，見他滿臉的風輕雲淡，心裏頓時忍不住愈發氣悶起來。
    “嗯，挺大的。”
    “是啊！皚皚白雪，呼呼寒風，你看到後院那顆樹了嗎？”
    “嗯？哦，看得到，怎麽了。”
    “那是我跟孟姐搬進這裏的第一天，一起種下的，每年夏天，都會一起摘桃子、除蟲，這些具體的事情，比什麽虛無縹緲的承諾實在好太多了。”
    陳秀眯著眼睛，衣領隨著寒風凜凜而動，臉上繼續風輕雲淡。
    殺手鐧被破的孟爸，張著嘴，舌頭發冷，一臉怔怔盯著陳秀看，心想：這小子，咋這麽能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