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朽木遺書
字數:4741 加入書籤
仁川港的晨霧像團浸過血水的棉絮,粘在老金的防毒麵具上。他踩著沒膝的淤泥往前挪,靴底碾過破碎的瓷片 —— 那是去年在淺草寺見過的菊花紋,此刻混著人骨渣子嵌在灘塗裏。工兵鏟突然磕到硬物,半截船槳從腐葉堆裏翹出來,槳身爬滿藤壺,卻在握柄處留著道新鮮的刀刻痕跡:三橫一豎,正是九州礦工慣用的求救符號。
"老金,當心暗流。" 衝繩漁女阿雪的貝殼項鏈叮當作響,她赤足踩在退潮後的礁岩上,腳趾突然蜷進泥沙 —— 那是琉球巫女感知怨靈的征兆。老金沒回頭,靴尖碾住船槳猛地一撬,木紋間滲出的黑褐色汙漬讓他瞳孔驟縮:這不是普通腐殖質,是摻了膽汁的人血,和三年前在銀座地窖發現的屍蠟一個味道。
碎木剝落的瞬間,油紙包著的絕命書像片枯葉飄出來。老金戴著手套的手指抖得厲害,那字跡他認得 —— 去年在硫磺島戰俘營,有個機工臨終前就是用指甲在鋼板上刻這種瘦金體:"昭和十九年冬,被擄至哈爾濱平房區,左臂注菌,右臂剜肉飼犬。同艙三十七人,夜宿鐵籠聽關東軍軍醫論 " 馬魯他最佳解剖時辰 "..." 墨跡在 "犬" 字處暈開團血漬,紙背還壓著串齒印,顯然是瀕死者用牙咬著筆尖寫完的。
槳柄纏著的三支試管已經半埋泥沙,標簽上的 "731" 紅漆褪成暗褐色,像風幹的臍帶。老金剛要觸碰,阿雪突然衝過來拽住他後領,貝殼項鏈的銀鏈在晨霧中劃出弧光:"退潮了!" 話音未落,潮水帶著腐屍味倒灌回來,浪尖舔過試管的瞬間,玻璃內壁的黢黑菌斑突然蠕動,像被激活的癌細胞般炸開。
墨綠霧團騰起的刹那,老金聽見了那種聲音 —— 和在南洋雨林敲銅鑼時相似的低頻震動,卻混著犬吠與手術刀碰撞的脆響。霧中浮現出三個虛影,她們的和服腰帶上係著琉球特有的紅糖結,脖頸卻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鐵鏈勒進血肉的傷口裏爬著熒光藻,舌尖上釘著貝殼刻的咒文,每個字都在滴血:"海泣る日、菌と共に天皇を弑せ"。
"是那霸港的巫女..." 阿雪的聲音在抖,她胸前的貝殼突然裂開,星砂漏出來在霧團上拚出幅地圖。老金認出那是關東平原的輪廓,富士山位置標著個骷髏頭,而東京灣附近密密麻麻全是試管符號。三年前在九州煤礦,他們曾在日軍醫務室搜到過類似的手繪地圖,當時翻譯說這是 "細菌戰資源調配圖"。
霧團突然湧進老金的防毒麵具,他眼前閃過無數畫麵:哈爾濱平房區的解剖台、鐵籠裏被剜去眼睛的少年、還有那個總穿著白大褂哼著《君之代》的軍醫 —— 他左腕內側有個櫻花刺青,和試管標簽上的壓痕一模一樣。絕命書裏提到的 "馬魯他",此刻在霧中化作無數黑影,他們的左臂都有注射疤痕,右臂傷口處爬出的不是膿血,而是試管裏的黢黑菌群。
"昭和二十年八月,我們被裝上運屍船..." 絕命書的殘頁在霧中翻動,新的字跡浮現出來,"軍醫說要把我們的血喂給天皇的錦鯉,可船走到對馬海峽就觸礁了... 他們把我們鎖在底艙,說 " 大和魂不該沾染細菌 "..." 老金突然想起去年在父島發現的食人證據,那些軍官餐刀上的櫻花紋,和試管標簽、軍醫刺青完全吻合。
阿雪突然跪在灘塗上,雙手捧起星砂灑向霧團:"琉球的海在哭啊..." 她的貝殼項鏈碎成齏粉,星砂卻在霧中聚成三支注射器,直刺向虛影的咽喉。巫女們的咒文突然發出強光,那些被菌群侵蝕的怨靈虛影開始重組,變成老金在南洋雨林見過的白骨 —— 指骨攥著扳手,腕骨纏著萬金油鐵盒,隻是每具白骨的左臂都有個梅花形疤痕。
潮水退得異常迅速,露出的灘塗上突然出現無數凹痕,像是有人用試管底按出來的印記。老金撿起那三支已經透明的試管,發現內壁的菌斑全轉移到了絕命書上,那些血字正在變成活物,順著木紋爬向船槳的求救符號。當第一個 "三" 字觸碰到刻痕時,整個灘塗突然震動,遠處的防波堤傳來混凝土開裂的聲音。
"它們要去找當年的運屍船..." 阿雪的指尖滲出血珠,滴在星砂地圖上,富士山的骷髏頭突然睜開眼睛,"昭和十九年冬天,731 部隊把實驗體分成三批,一批送去父島當糧食,一批沉進對馬海峽,還有一批..." 她的聲音被浪嘯打斷,老金看見霧團正朝著東南方向移動,而那個方向,正是他們去年在南洋雨林發現銅鑼的位置。
絕命書的紙角突然燒起來,火苗卻是墨綠色的,老金在灰燼裏看見半行日文:"天皇的錦鯉... 喝了我們的血... 現在該讓它們嚐嚐菌液的味道了..." 試管突然在他掌心發燙,標簽上的 "731" 重新變成鮮紅,像剛剖開的血管。阿雪站起來,指向海天交界處:"潮位不對,比預報低了兩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老金突然想起在銀座地窖的遭遇,當時他們也是遇到了反常的退潮,接著就遭遇了瓷片組成的亡靈軍隊。此刻灘塗上的瓷片正在震動,菊花紋朝著霧團方向排列,形成條血色小徑。遠處傳來貨輪的汽笛聲,卻帶著某種詭異的顫音,像是金屬刮擦試管的聲響。
"把試管收起來。" 老金扯下防毒麵具,任由霧團鑽進鼻腔,他嚐到了鐵鏽味,還有某種腐壞的甜 —— 和當年在哈爾濱聞到的毒氣一模一樣。阿雪將三支試管塞進腰帶,貝殼碎片卻突然刺進她掌心,血珠滴在星砂上,拚出個新的符號:東京灣的坐標旁,多了個正在融化的太陽旗。
晨霧開始消散,露出仁川港鏽跡斑斑的棧橋。老金蹲下身,用工兵鏟挖開船槳下的泥沙,底下埋著半截人臂骨,尺骨處有明顯的注射疤痕,橈骨缺失 —— 正是絕命書裏寫的 "右臂剜肉飼犬"。臂骨旁邊還有枚生鏽的櫻花徽章,和軍醫刺青、試管標簽、食人軍官餐刀上的圖案完全一致。
"該給東京灣的錦鯉喂早餐了。" 老金擦幹淨徽章,放進貼胸的口袋,那裏還裝著在南洋雨林撿到的硫磺島瓷片。阿雪望著逐漸平靜的海麵,貝殼項鏈的碎珠正在沙灘上排成行:"海哭之日,就是天皇的忌日..." 她的腳趾無意識地劃出咒文,而遠處的海天交界處,正有團墨綠的霧朝著日本列島漂去。
回到臨時營地,老金把絕命書和試管交給隨軍的華僑醫師。老人戴上老花鏡,手卻在看見 "731" 標簽時劇烈顫抖:"民國三十三年,我在滇緬公路見過這樣的試管,當時有個機工被日軍注射了不明液體,不到三天就..." 他說不下去了,從木箱底翻出本破舊的《黃帝內經》,裏麵夾著張泛黃的照片 —— 哈爾濱平房區的外牆,牆上用血寫著 "馬魯他不是豚鼠"。
深夜,老金躺在防潮墊上,聽著阿雪用琉球語哼唱安魂曲。月光透過帳篷縫隙照在那三支試管上,菌斑正在發出微光,像極了當年在硫磺島看見的磷火。他摸向掌心的銅鏽烙痕,那是在南洋雨林敲銅鑼時留下的,此刻正和試管的熱度產生共鳴。恍惚間,他又聽見了銅鑼的回響,隻是這次,聲音裏混著犬吠、手術刀聲,還有無數亡魂的低吟:"海泣る日... 海泣る日..."
第二天清晨,仁川港傳來消息:三艘日本貨輪在出海時突然失控,朝著對馬海峽全速前進。港口監控拍到,駕駛艙內的船員都在瘋狂抓撓左臂,而他們的製服上,都別著枚櫻花徽章。老金望著海平線,想起絕命書最後那句沒寫完的話:"當海水漫過左臂的針眼,天皇的錦鯉就會嚐到自己種下的惡果..."
阿雪站在他身旁,掌心的傷口已經愈合,卻留下個櫻花形狀的疤痕。她望著霧團消失的方向,輕聲說:"琉球的海等這一天,等了七十年。" 老金點點頭,摸了摸口袋裏的徽章,突然發現上麵的櫻花紋路,和南洋雨林銅鑼上的饕餮紋殘片,竟然能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
遠處,傳來貨輪觸礁的巨響。老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海難,而是七十年前的絕命書,終於等到了潮水的回應。那些被剜去的血肉,被注射的病菌,被喂犬的右臂,此刻都隨著墨綠霧團,朝著東京灣的方向湧去。而他掌心的烙痕,正隨著心跳發燙 —— 那是銅鑼的回響,是亡靈的指引,更是複仇的號角。
這一晚,老金夢見自己回到了哈爾濱平房區,看見那個左腕有櫻花刺青的軍醫,正拿著注射器走向鐵籠裏的少年。他想衝上去阻止,卻發現自己的手臂也出現了注射疤痕,而少年的臉,漸漸變成了南洋雨林裏的白骨。就在軍醫的針頭即將刺入少年咽喉時,三支試管突然從天而降,墨綠菌液澆在櫻花刺青上,刺青瞬間腐爛,露出底下的骷髏頭 —— 正是阿雪的星砂地圖上,標在富士山的那個符號。
夢醒時,老金發現試管裏的菌斑已經消失,而絕命書的紙頁上,原本的血字都變成了白色的櫻花,每朵花都朝著東南方向盛開。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 當朽木中的遺書重見天日,當海底的怨靈隨著潮水蘇醒,那場遲到了七十年的審判,終於拉開了序幕。
仁川港的霧又濃了起來,這次,霧裏帶著某種令人戰栗的平靜。老金收拾好裝備,看了眼帳篷外的三支試管,它們此刻像睡著了般安靜。阿雪走過來,把重新串好的貝殼項鏈戴在脖子上,貝殼碰撞的聲音裏,混著極淡的咒文餘韻。
"該出發了。" 老金扛起工兵鏟,望向東南方,那裏的天空正泛著詭異的墨綠,"去東京灣,給那些錦鯉喂點特別的早餐。" 阿雪點點頭,掌心的櫻花疤痕在晨光中一閃 —— 那是海與魂的契約,是複仇的印記,更是七十年前的絕命書,終於等到的回音。
喜歡烽火少帥:改寫九一八請大家收藏:()烽火少帥:改寫九一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