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曾踏入老舊居民區，借著天上猩紅色的月光，路青梧便看到了堆積在路口橫七豎八的屍骸。
    在並不寬敞的街道，圍牆、馬路、行人道上……滿是粘稠的液體。
    血液與猩紅的月光混雜在一起，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感。
    風中吹來黏膩的腥氣，空氣裏彌漫著死亡。尤其是腐敗糜爛的腥氣直衝腦門，隻要是正常人都受不了。
    路青梧眼簾低垂。
    眼前的場景，掀開了她深埋在記憶之中，那個不太願意記起的畫麵。
    冰冷的、窒息的記憶……帶著緋色的陰霾與無邊的寂靜。
    真讓人厭惡。
    她眯了眯幽邃的眸子，麵上劃過幾分淡漠的冷意。
    即便四周光線不好，好在有【失落之瞳】，她還是能夠在昏暗的環境中視物。
    路邊是成堆的屍骸。
    這些死去的人，沾染血汙的臉上滿是痛苦與恐懼。
    或許他們也沒能想到，原本應該擁有平靜生活的他們，竟會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傷口很平整，斷口幹淨利落……這個怪的速度應該很快，且攻擊力很強。”
    路青梧靠近看了看，“他們像是在逃亡的過程中，被一刀斬斷的。”
    死者的致命傷均為腰腹部的斷口，少量出現在臀部、大腿部分。很多斷腿的人，不是被直接殺死的，而是流血而亡。
    從單體來看，斷口呈現右高左低的狀態，似乎是被人用一把大砍刀從斜右方砍來，直接將人斬成兩截。
    斜右方……路青梧皺眉想了想，仍覺得忽略了些東西。
    那個未知的怪，究竟是怎樣的攻擊方式，才會讓這條街的居民以這樣的方式死亡？
    致死傷基本上是“右高左低”，這雖然無法判斷凶手的握刀方式與攻擊手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便是——它的進攻方式是單一的。
    但隻知道這個還遠遠不夠。
    為了看得更清楚些，路青梧又往前走了幾步。
    這次她是真貼著牆角才停下，僅差一步，便徹底邁入這條街道的範圍了。
    她抬眸望去，看著街道上四散堆疊著的屍骸，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她雖素來涼薄，但她終究是人。而在這裏倒下的，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也都是人。
    不論怎樣，她都與這些人呼吸過同一片空氣，享受過同一個盛世。
    但如今，突如其來的黑暗與未知的生物，攪碎了生活的寧靜，恐懼遍布世間，山海滿目瘡痍……
    她忽然想到了那個她從小生活的村莊；想到了家中因操勞而滿頭銀絲的母親，想到了她那兩個皮賴上天的妹妹。
    父親那張眼窩深陷的、憔悴的、疲憊的臉，也在這個時候猝不及防地闖入她的腦海，讓她心口一緊。
    他們，可還好？
    今年過年時，萬家燈火如晝，她卻因為賭氣，沒能與父親好好說過一句話。
    她與父親的關係一直不好。
    可在這個時候，她卻想到了他們。
    在麵對血腥慘狀都保持著鎮定與理智的路青梧，難得出神了一會兒。
    回過神後，她下意識攥緊了雙拳，眸子裏劃過幾分黯然。
    再抬起眼簾時，那雙黑曜石般的瞳眸，又變得古井無波。
    地上這些屍骸堆疊的情形，其實很有意思。如果是單體斬殺的話，那麽堆疊狀態應該會雜亂無章，但路青梧所見卻並非如此。
    眼前的屍堆，不僅不混亂，反而堆疊得很有規律。
    就好比距離她三米開外的那兩具殘骸——
    路青梧沉默地看了幾眼，“從兩者的屍綠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應該差不多，再加上斷口斜麵的基本輪廓……大致能夠判斷兩人死於同一次攻擊。”
    對於法醫方麵的內容，路青梧了解不多，光看屍骸腐爛程度，她隻能判別大致時間，卻不能判斷得更為精細。
    但她有【失落之瞳】，她能夠清晰地看到兩者腰腹部斷口的情形，再算上兩者間隔的距離與弧度，比對下來，兩具屍骸的斷口斜麵剛好能夠銜接上。
    故而，她才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軀骸的堆疊呈現一前一後，有一個明顯的逆時針的內旋弧度。
    路青梧雙眸微眯，細長濃密的睫羽氤氳著血色的月光，讓她的眼眸看上去有幾分迷幻蒙矓。
    這些信息綜合下來，她基本上可以將對方握刀與出刀的方式，確定在兩種之間了。
    “這刀……並不是那麽直啊。”在她看來，這斷口就不是直刀砍出來的。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這刀顯然能夠一次性扒拉到好幾人，說明刀身比較長，不然就不會存在那些因斷了腳流血而亡的了——
    這很顯然就是被波及到的。
    遠遠看去，路上堆疊著不少明顯能夠成排的屍骸。其中，在一次攻擊之下，起始點與終止點相隔最遠的大概有兩米多，如果算上弧度的話，那就更長了。
    這意味著，她如果與那個怪相遇，至少要保持三米之上的距離，她才能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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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思片刻，路青梧還在他們的身上發現了一個共同點，便是他們左手小指全都斷了，隻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斷口。
    而她掃遍所有目所能及的地方，也沒看到任何疑似小指的東西。
    “……奇怪。”她皺了皺眉，沒想明白其中緣由。
    半晌，她歎了口氣，“這裏麵的東西……不簡單。”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有三個選擇：一是原路返回，從西南門回到學校；二是不走小路，回到大道上，繞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圈子，從東北門回學校；三麽……
    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頭鐵地闖入這有疑似boss級怪存在的老舊居民區。
    陰冷的腥風，吹過少女嬌小的身軀，鼓動她的衣擺，讓她看起來如一片輕葉，仿佛下一瞬便會隨風遠去。
    黑暗如同深淵，欲要將人吞噬埋葬。
    路青梧在屍山血海中靜默。
    猩紅血月之下，她孤獨地屹立，神情淡漠，像是獨行世間的狼。
    她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那麽這世界上所有一切的事物，便都不能夠再以曾經的常理判斷。
    她需要以新的思路來思考，需要以更快的速度適應；她必須找到這個世界的規律，或者說……遊戲的規則。
    隻有這樣，她存活的可能性才更大。
    路青梧思索片刻，便拿定主意，向老舊居民區邁開了步子。
    她現在的位置，想要回到學校，繼續走這條路是最近的。
    另外兩條路，不論哪個，她都得繞個大圈才能摸到校門。
    而繞的路越多，便意味著更多的不確定。
    這種“不確定”，在麵對一個未知的世界時，便意味著更大的風險。
    既然眼前這條路都不安全，那其他的路也不見得安全到哪裏去。
    她一路走過來，地上的那些殘肢斷骸就沒少過。這就說明，在這片猩紅色的昏暗裏，充滿了未知與恐怖。
    既然如此，倒不如走這條路。至少裏麵的東西，通過這些擺在麵前的屍骸，給她傳遞了不少信息。
    如此這般，總比突然麵對一個強大而未知的敵人要好得多。
    更何況，畏手畏腳，也不是她的行事風格，在她的骨子裏，生來有一股瘋狂倔強的勁兒。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的聲音很冷，沒有什麽情緒。
    她向來是很有覺悟的。
    人生在世，大不了一死，有什麽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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