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眠酒樓。
    這幾天，路青梧很喜歡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點一壺烈酒，配上幾碟小菜，看著樓下來往的行人。
    淺淡的陽光，落在紅漆木瓦房上，有著迷蒙的美感。
    酒樓旁種著幾棵歪脖子樹，或許是土質的問題，樹的長勢並不是很好，葉子泛著些許黑色，枝幹透露著萎靡之感。
    路青梧拿著酒杯，將酒一杯一杯地灌。
    這酒，是她在店裏點的最烈的酒。
    可幾杯灌下去，她嗓子眼都被燒痛了，舌頭上卻沒有任何味道。
    路青梧眉頭輕擰，又夾了幾個口味重的菜，卻依然什麽味道都沒有。
    而此時，因為接連飲了好幾杯酒，她的臉頰微紅，眼底有微醺的醉意。
    她想到了杜斯諾從她這裏取走的一半靈魂。
    曾聽村裏的老人說，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為天魂、地魂、命魂。天魂決定著人的生死，地魂主掌人的智慧，七魄由命魂主導，掌控著身體的運行與感知。
    這雖然僅是鄉間的傳聞。
    但她從小味覺沒有問題，家族遺傳譜上也沒有什麽遺傳病。
    如果難以將原因歸根於科學……
    那從玄學的角度上來看，她命魂出問題的概率比較大。
    但她卻鬆了口氣。
    還好少的隻是味覺，不是別的地方。
    路青梧並不是物欲強烈的人。
    對於吃東西，能滿足身體需要即可，味覺什麽的，有沒有也無所謂。
    難怪杜斯諾說，少了魂魄對她影響不大，適應適應就好。
    “姐姐，安兒還要吃果糖！”
    坐在木桌上的安兒，吃完碟子裏最後一個果幹後，伸出蒼白的小手，拽了拽路青梧的衣袖。
    在風雲城中，路青梧遇到過一個天賦能力是召喚係的人，於是，她就突發奇想。
    反正安兒個頭小小的，看起來就像個鬼娃娃，非常符合失落文明世界的畫風，當個召喚出來的魔物也合理。
    這樣也能讓安兒出來透透氣，還能完成之前她答應安兒的，“想吃多少糖，就吃多少糖”的約定。
    路青梧垂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暈染著醉意。
    她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安兒吃得鼓鼓的腮幫子。
    “安兒為什麽喜歡吃糖？”
    安兒歪了歪腦袋，縫合起來的脖子看起來有幾分搖搖欲墜。
    她看著路青梧，流著血淚的臉上露出明媚的笑：
    “因為阿爹說，安兒太苦啦，要多吃糖，才會甜起來呀！”
    路青梧皺眉。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安兒笑得這麽開心的模樣，心底總會有種莫名的苦澀蔓延開來。
    她叫店員再上了一碟果脯，安兒繼續大快朵頤起來。
    路青梧抬手，揉了揉安兒的腦袋，甩掉了心裏那種古怪的感覺。
    但安兒的話仿佛縈繞在耳邊一樣。
    阿爹……
    這不是第一次，從安兒口中聽到她的父親。
    杜斯諾與安兒都在她的靈魂空間中，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在什麽時候找上她的。
    但她明顯感覺到，安兒與杜斯諾，似乎認識很久了。
    如果杜斯諾是神，那安兒的身份也絕不會簡單。
    神明……
    也會有父母嗎？
    說實話，無論是婆羅玲娜，安兒、還是杜斯諾，路青梧都沒有在他們身上感受到半分神明的感覺。
    說是神明，他們卻比人還要像人。
    人的憤怒，人的欲望，人的純真與善……在他們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比人還要鮮明。
    神，不都應該是高高在上，冷眼俯瞰著人世間的麽？
    怎麽一個比一個接地氣！
    話說，自從將審判之劍還給杜斯諾之後，那家夥再也沒有出現過。
    讓她想問些問題，也都問不了。
    他明顯是生氣了的模樣。
    她承認她之前的做法確然冒險了些，但玩的是她的命，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她可不相信，杜斯諾會真的將他的命，通過一紙契約，與她綁定在一起。
    她心裏門兒清，杜斯諾留在她的身邊，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路青梧屈著手指，百無聊賴，有一下沒一下叩著桌麵。
    說起來，還有件事。
    這幾天，她一直想找靈犀槍，但分明感應到靈犀槍就在風雲城內，卻總也找不到它的方位。
    它似乎一直在移動。
    就像是——
    被人帶在身上一樣。
    這時，時曦月從樓下跑了上來，撲到她的麵前。
    “阿梧！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你閃開，這是我的姐姐！”
    看到時曦月撲過來，安兒不樂意了。
    連果脯都不吃了，直接撲到路青梧的肩膀上，呲著尖利的牙齒，惡狠狠地看著時曦月。
    時曦月也不甘示弱，瞪著大眼睛，抬手彈了彈安兒的腦袋。
    “什麽你的姐姐，這明明就是我的阿梧！”
    “你走開！這是我的姐姐！”
    “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該走開的是你吧！”
    “你走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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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幼兒園小朋友一碰麵，就吵了起來。
    吵了半天後，兩人沒吵出個所以然，便淚眼汪汪地看向路青梧——
    隻不過，有一個是流著血淚。
    “阿梧！……”
    “姐姐！……”
    路青梧：“……”
    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努力讓自己清醒。
    時曦月剛看到安兒時，還被安兒血腥的模樣嚇了一跳。
    但路青梧怎麽也沒想到，沒過幾天，這倆小朋友就熟悉起來了。
    雖然一照麵就吵得不可開交，就像天生八字不合。
    也不知道一個人，和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鬼娃娃，究竟是怎麽吵上的……
    小朋友的世界，她不理解。
    “走吧。”
    路青梧拎起安兒的後衣領，將在自己肩膀上放穩，免得滾下去了。
    安兒得意地看了時曦月一眼。
    時曦月見此，心裏委屈不已，“阿梧，你不愛我了……”
    路青梧抬眸，斜睨了她一眼：“怎麽，你也想坐我肩膀上？”
    時曦月俏臉一紅，下意識搓了搓手：“其實，我可以坐你懷裏……”
    路青梧麵無表情：“滾！”
    風雲城的主街依舊熱鬧非凡，不難看出，這裏的治安很好。
    至少路青梧在這裏十來天內，從未有魔物入侵過。
    單看這裏的景象，很難猜到，這是一個在危機四伏的世界裏，建立起來的城池。
    在這裏待久了，都會有種沉溺消頹之感。
    路青梧皺了皺眉。
    看來，她也得趕緊離開了。
    隻不過，南榮漠還在處理事情，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
    因為他要返回瀟湘，而蜀地這邊有許多瀟湘的學生，以及不少在這裏打工的人。
    不出意外的話，南榮漠應該會負責帶一隊，護送順路的人返回家鄉。
    如果他遲遲不離開，路青梧可能會自己先走。
    雖然跟著南榮漠的大部隊，安全性有很大的保障。
    但，人多了就會有麻煩。
    有時候，或許還沒有自己一個人走來的輕鬆。
    路青梧被時曦月一路拉著，逛了道具店、裁衣鋪……
    半道還去理發店，幫路青梧把狗啃式的頭發修剪了一下，剪了個齊耳短發。
    配上路青梧那冷冰冰的、精致的臉，一時間，雌雄莫辨的氣質，吸引了街上不少人的回頭率。
    時曦月在路青梧冰冷眼神的注視下，挼了兩把她的頭發，隨後像偷腥的貓兒一般，笑得很是饜足。
    之後，時曦月還買了不少新奇小玩意兒。
    同時，她還大手一揮，用了幾枚銀幣，給她倆每人買了幾套衣服。
    路青梧看著她那豪邁的樣子，嘴角微抽。
    其實，她想說，能夠用銅幣買的東西 ，真沒必要用銀幣。
    金幣與銀幣與銅幣之間的比例，為1：100：。
    即，1枚金幣等於100枚銀幣，1枚銀幣等於1000枚銅幣。
    並且，金、銀、銅幣之間的兌換是單向的。
    即，金幣能兌換成銀、銅幣，銀幣能兌換成銅幣，但反之卻不行。
    所以說，用銀幣買銅幣價位的東西，著實劃不來。
    這幾件衣服，也就幾千銅幣而已，她倆的銅幣完全能夠支付。
    不過，路青梧看著時曦月興致很高的模樣，便也由著她去了。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錢。
    大不了兩眼一閉，眼不見心不煩。
    一次逛街，將時曦月的“囤鼠”本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屬於是，有用的沒用的，都給買了一大堆，跟搞批發的一樣。
    路青梧摳唆……咳，節儉了快二十年，頭一回這般大肆消費。
    她拎著幾個大袋子，在心裏思忖著：背包擴容……必須要提上日程了！
    要不然——
    這些東西，她可沒辦法帶著！
    “阿梧！你在想什麽呢？快來啊！跟上我的腳步！”
    路青梧看著走在前麵，蹦蹦跳跳的身影。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神色也沒那麽冰冷，眸光柔軟了幾分。
    她們這一次分別，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相見了。
    再見時，卻不知會是哪般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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