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就知道，自己這雙眼睛不太尋常。
    就好比小時候——村裏有幾個經常欺負她的孩子，趙家豪便在他們之列。
    他們喜歡揪她的頭發，喜歡偷偷往她的後衣領丟毛蟲，喜歡用石子扔她，看她四處躲竄狼狽的模樣。
    他們還喜歡將她的學習用具弄得一團糟，撕了她的作業本，讓她交不上作業，挨老師的罵。
    多虧了他們……讓她成了老師眼中的壞學生，常常受到白眼與謾罵。
    他們還經常搶她的東西。
    就她連過生日時，在外打工的父親給她寄回來當禮物的遊戲機，都被他們搶了去。
    她把這件事告訴老師，他們就說：“她撒謊！就她家那個窮樣兒，哪裏買得起遊戲機？分明是她瞧著我們的眼紅，故意這樣說的！她就是個窮鬼、騙子！”
    “我沒說謊！那就是我的遊戲機！是他們搶走的！老師，你相信我……”
    可是老師不信她。
    因為她是壞學生。
    因為她家裏窮，連學費也經常拖欠，哪裏有錢買遊戲機呢？
    老師看不起她，也就不相信。
    所以她便愈發地孤僻。
    既然沒有人會相信她，她也不會奢求別人的憐憫。
    更何況，她天生反骨，更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
    所謂公道，既沒有人給，她便自己討！
    那天，阿婆熬了杯綠豆湯給她帶去了學校，那群人又如餓狼般上來搶。
    她不哭也不鬧，任由他們搶了去。
    他們分著喝完後，還笑著嘲諷她：“她傻了，連哭都不會哭了！還敢告老師嗎？哈哈哈，你告啊！看誰相信你……”
    任由他們笑罵，她無所謂。
    然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杯綠豆湯……今早路過稻田的溝渠時，她舀了一勺溝裏的水灌了進去，搖一搖，拌勻了。
    ——那水裏有螞蟥。
    但阿婆熬的綠豆湯太甜、太香，溝渠裏的水太清澈，他們看不到。
    可她看到了。
    她看到那些小蟲子順著他們的嘴，滑進他們的咽喉……
    若是喝下的螞蟥掉進胃裏，缺氧死了，那是他們命好，躲過一劫；若是命不好，掉在了咽喉裏、氣管裏……嗬。
    那時，這個受盡欺辱的小姑娘，在嘲諷與謾罵中，露出了詭異的笑。
    沒過多久，喝過那杯綠豆湯的部分人，便常常覺得嗓子疼、呼吸不暢，幾個月後去醫院檢查，才發現氣管中竟粘附著螞蟥。
    最後還是在醫院做了手術，才將這可怕的小蟲子取出。
    【震驚！某村一學校班上竟有多名學生體內有螞蟥！】
    這事兒，曾一度受到學校重視，甚至引起了社會關注。
    但在多方調查之下，並沒有在學校發現飲食方麵的問題，便隻能說明是孩子皮，自己喝了不幹淨的水。
    這便是……
    她送給欺她辱她之人的大禮。
    當她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能夠看見別人所看不見的東西之後，凡是欺負過她的人，便被她用各種方式反擊了回去。
    久而久之，欺辱她的人都倒了黴，便不再有人敢輕易招惹她，更沒有人敢靠近她了。
    所有的人，對路青梧的印象隻有一個：邪門！
    誰招惹，誰倒黴！
    但她無所謂。
    一個人獨來獨往，也挺好。
    一開始，她的這雙眼睛，還僅是能夠看見空氣中一些微小的生物，慢慢的，這雙眼睛變得越來越詭異、越來越滲人。
    有時候，突然就能看見一個沒有腦袋的人，從她麵前冒出來，然後又手忙腳亂地從她身邊跑過。
    有時候，能夠看見天空驟然變得猩紅，一輪血色的月光高懸在天空之上。
    亂葬崗、死人窟，到處都是飄蕩著的遊魂與濃稠的血液……
    有時候她自己都會有種錯覺，她好像就是在屍山血海中誕生的。
    後來，看見得最多的，還是一個穿著黑色蓬蓬裙、長得像鬼娃娃的小女孩，一架枯黃的骷髏骨，和一條咧著嘴笑、渾身腐爛的狗。
    小女孩，骷髏，狗。
    從很小的時候，它們就一直在她身邊，她常常能夠看見。
    安安靜靜的，也不吵鬧，也不打擾她。
    或許，這就是一種孤獨的補償吧。
    本來，她有好些年沒想起這些事情了。
    但現在，再遇到這個曾經欺負過她、又被她反整回去的人，這些記憶又重新浮上腦海。
    可惜，當年的那些滋味，現在已經記不清了。
    在看到趙家豪眼中充斥著的不安與畏懼時，她的心底突然多了一份釋然。
    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趙家豪看著她的背影，見她沒有記仇的意思，也鬆了口氣。
    畢竟，現在路青梧想要報複起他來，輕而易舉。
    “讓你聽我的吧你不聽，這下好了，叫這麽個名字，丟臉死了……”
    “什麽嘛，明明你的更丟臉！”
    “我倒覺得挺好的，劍指天下，多帥氣啊！是不是啊，無涯大佬？”
    “……”
    “你閉嘴！都怪你……”
    “這怎麽能怪我呢……”
    “少廢話，你跟那麵具臉就是一夥兒的！”
    “誒！阿梧呢？阿梧阿梧，你還愣著幹嘛？還走不走啦？”
    一回頭就看到這群吵吵嚷嚷的人，路青梧皺著眉，頓覺頭疼不已。但她的眼底，卻多了抹自己都沒有覺察的溫柔。
    她其實也不是一個多品德高尚的人，很多事情不想再糾結，是因為沒必要了。
    因為現在的她，一轉身，就有一群人在等著她。
    有些東西，她已經擁有了。
    有些東西，她也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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