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梧！”路母走上前來，緊緊握著路青梧的手，眼中的淚水一滴一滴滾落。
    路青梧皺了皺眉，“爸，媽？你們怎麽在這裏？”
    “阿梧，我們是來……”
    “媽，”路青梧卻打斷了她，“你和爸趕緊去安全基地吧，外麵危險。”
    路母急切地道，“那你呢？”
    “我還要去救人。”路青梧說完就想走。
    路母卻緊緊握著她，“阿梧，你聽著，這裏隻是一個夢，都是假的，你快跟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裏……”
    路青梧笑著搖了搖頭，“媽，別鬧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外麵真的很危險，你們先去安全基地，那裏還是有安全保障的！”
    “阿梧，媽是說真的，你相信媽，這裏真的隻是一個夢，你要醒來，媽和爸都在外麵等你……”
    話音未落，整個夢境空間突然開始劇烈扭曲，仿佛被無形的巨掌狠狠捏住。
    四周的蛛網狀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麵八方蔓延，地麵上滲出的黑色粘液開始凝聚成詭異的紋路。
    而路青梧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這是怎麽回事！？”路母驚慌地說道。
    突然，整個空間變得死寂，就連周圍的蠱蛛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路母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壓抑起來，仿佛有什麽巨大的存在正在逼近。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劇烈的聲響，仿佛有什麽炸裂開了，地麵的能量隨之湧動。
    狂躁的氣流之中，燭火明明滅滅。
    在一道熾烈的白光閃過天際之時，兩人終於看見了矗立在天空之上的龐然大物。
    “那是——什麽？”
    而下一瞬，更讓路母驚懼的是，路青梧竟站立在那龐然大物之前，隨後提著刀，毅然決然地朝著那東西殺去！
    “阿梧！不！回來！阿梧——！！”路母焦急地跑了出去，拚命想要將人攔住。
    然而，夢境發生變幻。
    腳下的地麵驟然坍塌，路父路母都不受控製地向下墜落。
    眼前一陣眩暈，意識再度清醒的時候，周圍的世界變了。
    雪，漫天飄著灰白的雪。
    寒風嗚嗚地吹，便像是不甘者的哭泣。
    眼前出現了一座城。
    看到城池的刹那，路母怔住了。
    她對這座城池並不陌生，因為她曾在這裏生活了許久。
    在末世降臨後，是這座城池庇護了他們，給了他們一處立足之地。
    但這座城，也是一座早已掩埋在風雪之中的城。
    她記得，當年，他們一家跟隨路澤軒去了京都，而沒多久後，魔潮來臨，流芳城便在魔潮之中摧毀。
    而那段時間，阿梧分明不在這裏，而是去了那什麽天梯角逐……
    可現在，在她的夢境裏，卻出現了這樣的一座城。
    在入夢之前緋就交代過，他們入夢之後所能看見的場景，大多是路青梧心底放不下的執念。
    隻有這樣的魘，才能夠將她困住。
    所以，這座城，也是阿梧心底的執念麽？
    風雪中，兩人相互攙扶著朝著那座城靠近。
    寒風呼嘯而過，霜雪紛揚而落。
    凜冽的寒風之中，燭火搖晃。
    兩人都感受到了冷。
    一種極致的，滲入骨髓的冷。
    狂風翻卷，飛雪迷蒙了雙眼，耳畔忽然響起劇烈的兵戈之聲。
    “誓守此城，不死不休！……”
    風雪中，傳來激昂的呼喊。
    “那是——”眼前的飛雪散去，路母看見了激烈的戰場。
    在魔潮之中，那些人拚盡全力，拋頭顱、灑熱血，守著這麽一座城。
    即便毫無希望，即便看不見未來，他們也一直堅守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而在城樓外，她看見了她的女兒。
    看見她手握著長槍，眸光如炬，身形如箭，颯遝如流星，穿梭在魔潮之中。
    所過處，收割無數性命，也守住了一方安寧。
    路母渾身一顫，似想到了什麽，終於淚如雨下。
    她的女兒啊……
    心裏到底藏著多少淚，多少痛？
    可她不說。
    她從來都不說。
    她隻是每一次回來，笑著說：沒事，我很好。
    可誰知道，誰知道……
    她每一次，竟都是將自己藏在了麵具之下。
    這麵具騙過了所有人，卻唯獨，沒騙過她自己。
    這裏是一座城。
    是一座——她沒來得及守的城。
    可在這個夢中，她戰了，亦守了。
    雪花漫天，狂風呼嘯。
    漫天飛雪撲麵而來，遮擋了視線。
    隻覺得身體很輕，忽然飄上了空中，又猛地墜落在地。
    落地時，寒冷已經褪去，身下是鬆軟的土地，鼻尖還混雜著泥土味與芳草香。
    路父路母兩人站起身，好一會兒才適應周圍的環境。
    冷月高懸於空中，遠處是樹叢、山崗。
    而這裏的環境也曾是他們所熟悉的。
    “這裏是……路家莊！？”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了。
    而此時此刻，在記憶中遠去的景象又漸漸重歸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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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認出這裏是在什麽地方，路母的肩膀有些微微顫抖，“這裏是，是亂葬崗……”
    路父也認出了這裏，神情很是複雜。
    他記得，就是在這裏，他遇見了阿梧，也就此，結下了父女緣分。
    如果要論心底的執念，兩人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為什麽這個地方也會成為路青梧的執念之地。
    隻是在夜色中，他們相攜著朝林中走去。
    冷月懸於空中，周圍的樹木高高低低，在黑暗中留下妖魅的影。
    沒有蟬鳴，沒有鳥叫，所有的一切都是寂靜的，便讓他們的腳步聲在黑暗中無比清晰。
    忽然，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兩人對視一眼，便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
    穿過樹叢，便看見前麵有光。
    一輛車停在不遠處，車的大燈打開，照出去了很遠。
    幾個人在離車不遠的地方挖了個坑。
    “真是可惜，這麽好的貨居然死了！”
    車邊站著一個蒙著臉的男人，然而，在他出聲的刹那，路父路母兩人都怔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
    “孩子她爸，他是……”
    路父也認出了對方，臉色也沉了幾分。
    他不知道自己的兄長為什麽會出現在女兒的夢境裏，但眼下壓抑的環境，已經讓他覺察到幾分不對勁。
    便在這個時候，那群人從車上拖出一個人。
    路母先是有些不確定，隨後瞳孔逐漸放大，整個人下意識就要衝出去！
    路父卻拉住了她，“先冷靜，還不清楚情況！”
    “還冷靜什麽？”路母當即反駁，“那是阿梧！”
    小時候的阿梧！！！
    “說不定有誤會……”路父還想看看情況，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他接受不了。
    便見路河帶的人將路青梧脫了下來，丟進坑裏，“可惜了，挺好一丫頭，能賣不少錢，現在隻能埋了！”
    路父咒罵出聲，“這個混賬！”
    他是個老實人。
    但再老實的人也會有怒火。
    他衝得比路母還要快，上去就是一拳，將人撂倒在地，又和路母一起將坑裏的路青梧撈了出來。
    “阿梧，阿梧！你醒醒，看看媽媽，看看媽媽呀……”路母抱著路青梧，泣不成聲。
    路父心裏也無比愧疚。
    他想到，很多年前，女孩還小的時候，就曾對他說過自己兄長所做的事情，但他當時做了什麽？他不僅沒有相信她，還指責她不懂事，胡言亂語。
    他但凡多聽聽她的話呢？但凡求證一下呢？
    是不是就不會讓他們父女之間後來產生那麽多的隔閡，即便到了現在，都沒有好好說上一句話。
    “阿梧，爸爸錯了，爸爸對不起你……”路父跪在路青梧的身側，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臉上滿是懊惱與懺悔。
    可現在已經晚了，傷害已經造成了。
    但阿梧是個好孩子，即便發生這樣的事情，卻也依然將他當作父親。
    他卻因為她的好，傷害了她那麽久……他根本不配為人父！
    在兩人的哭泣聲中，路青梧緩緩睜開了眼眸。
    她看著兩人，眼神很冷，死寂的，如深淵般黑暗。
    “你們，找到我了……”
    “……為什麽要來？”
    狂風翻卷，燭火燃燒得更快，眨眼間，便隻剩下小半截手指那般長。
    路母抱著她，卻感受到懷中的人一點點抽離。
    轉瞬間，便散作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中隻餘一聲清冷的話，“你們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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