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德爾塔的虛影開始逐漸透明，但上麵幽藍的星星點點卻愈發明顯。
    摸了摸怨靈孩子的腦袋，老大爺的靈魂還在慢條斯理地說著：
    “這兩個娃娃嘛，就是在儀式上被硬生生塞進腹腔的孩子。
    “他們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便十分憋屈地被困在了那狹小的地方，直到『神賜戰士』的戰死，靈魂才終於得以解放。
    “但沒有親緣的靈魂，會被冥河視為沒有靈智的畜生而拒絕流入…”
    聽到這描述，巫雲反應過來了：
    “等等，你是說…他們成為了『地縛靈』？”
    德爾塔的虛影一臉欣慰地點著頭：
    “沒錯沒錯~你很懂嘛，這種情況下除非有別的靈魂引導，否則地縛靈隻能永遠徘徊，沒法進入冥河進行輪回。
    “所以我主動使用了『星界歸還』這個神術，準備用自己的靈魂帶他們走一趟……”
    “你你你瘋了嗎？！”德爾塔的話，讓巫雲尖叫了起來，
    “你你你用自己的命去引渡兩個孤魂野鬼？！
    “它們和你無親無故的，關你什麽事？
    “這裏到處都是怨魂，你渡得過來嗎？！”
    看到隊長居然罕見地生氣了，德爾塔的靈體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巫雲，該怎麽說呢，其實我真的沒那麽在乎這條老命。
    “沒錯，我確實隻能帶著兩個可憐的孩子走，其他的地縛靈也照顧不來，可那又如何呢？
    “我…出生在巨牙城，從小到大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少女湖』的湖邊散步。
    “當被恒溫結界折射後的陽光灑下，會讓天空，岸邊的冰雪還有湖麵映照出神奇的粉色，就像少女粉嫩的皮膚一樣，看起來美極了。
    “如果天氣尚可，湖麵沒有被凍上的話，偶爾會看到岸邊有些掙紮著的魚兒。
    “老人們說，那是解凍後，湖水裏溶解的『氣元素』不夠了，以至於魚兒掙紮著要浮上來呼吸，結果不小心蹦到了岸邊。
    “每次看到這些可憐的魚，我都會順手把它拎起來丟回湖裏。
    “『少女湖』很大，而且類似的湖在巨牙城也很多。
    “不小心蹦上來的魚兒數不勝數，而我隨手丟回去的那幾條隻能說聊勝於無。
    “但我之所以會這樣做，純粹是因為我遇到了那條魚。
    “我確實沒法救下所有的魚，但起碼…我可以救下自己看到的每一條魚。
    “巫雲啊…和我這種老登不一樣，你前途無量。
    “我相信，在未來人生的路上，你也會看到很多擱淺的魚。
    “如果不會妨礙到自己的話，我希望你到時能隨手救一下。
    “對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而對魚兒來說…
    “…你拯救的，卻是它們整個世界啊。”
    抿著嘴唇苦笑著，巫雲不住地點著頭。
    這…大概也算是大爺的遺言了。
    思索了下，他看向了德爾塔：
    “對了，『星界歸還』的效果是什麽？”
    “嗯，這個神術會錨定一個地區，然後把施術者的靈魂帶到那附近懷孕母親的胎兒中。
    “而我錨定的地方，當然便是故鄉『巨牙城』了。
    “當然了，我的記憶會經曆冥河清洗，什麽都留不下來。
    “所以說實話，這個神術唯一的作用，就是確保我能在故鄉重生而已。
    “當然，這次還帶上了這兩個小可愛就是了。”
    聽到德爾塔的話，兩個小地縛靈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嗚，謝謝你…”
    “嗚嗚嗚，爺爺，對不起…”
    大爺的靈魂笑了笑，憐愛地摸著他們的腦袋。
    “唉，你還真是個老好人啊…”如此說著，巫雲眼中閃過的一絲疑惑，
    “可是…你們有三個靈魂啊，用這個技能，會不會出現什麽三胞胎之類的情況？”
    “額，好像是會的…”聽到這句話，德爾塔的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被你這麽一說，我都有點擔心那個可憐的媽媽了…”
    在這個窮人生孩子，等於跟死神賭大小的時代，三胞胎確實得思考一下難產的問題。
    巫雲擺了擺手
    “行啦，我到時會派人調查全城懷上了三胞胎的母親，這應該不難。
    “到時候，我會找人特別照顧一下你們的家庭的。
    “當然，你和其他人戰死後的榮耀，以及城主對你的承諾是否兌現，我也會監督的。
    “你…安心地走吧。”
    “呼~那可真是太感謝了。”聽到巫雲的保證，德爾塔的靈魂拍了拍胸口，明顯是鬆了口氣，
    “那…我們也能放心的走了。
    “永別啦！親愛的隊長！
    “等過幾年，我們再重新認識一下吧~！”
    拉起兩隻小怨靈的手，德爾塔轉身走向了身後越來越亮的地下小河。
    遠處那極端陰冷的氣息，讓巫雲分明感到…那裏確實已經短暫地接通了冥河。
    “再見啦~老大爺！來世好好做人啊！”揮揮手，巫雲送了德爾塔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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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真是的，這老頭太任性了…”
    歎了口氣，巫雲開始往洞口走去。
    稍稍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之前還很凶神惡煞的那些怨靈，現在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看著十分恭敬。
    苦笑著搖搖頭，在兩列怨靈的開道下，粉毛少年緩緩走出了洞口。
    ……
    另一方麵，洞口處。
    見幹弟弟遲遲沒能出來，在半空中環繞著的梅瑞狄斯一臉的焦急。
    良久，洞口裏總算貌似有了些動靜。
    好奇地看了過去，是巫雲嗎？
    不對，竄出來的竟然是兩列怨靈！
    奇怪，它們為什麽要這麽站著，看起來就像是自己的儀仗兵一樣護在兩旁？
    就在女王一臉疑惑的時候，她心心念念的粉毛少年終於在山洞中出現了！
    真的是巫雲！
    不過這樣的話，他豈不是被夾在那些怨靈之間了嗎？
    “巫雲！小心怨靈，危險！”
    抬頭看了女皇一眼，少年隻是擺了擺手，表示稍安勿躁。
    就這樣，他居然真的在怨靈的夾道相迎下走出來了！
    梅瑞狄斯這才鬆了口氣，安心地降下了『靈犀』。
    看著嫻熟地翻身騎上自己坐騎的粉毛少年，女皇笑了：
    “好小子，姐姐真是小看你了。”
    巫雲也隻是笑笑，沒說話。
    “那個老牧師呢？”
    搖搖頭，少年歎了口氣：
    “太晚了，我能做的，便隻有收斂屍體而已。”
    如此說著，巫雲便在回程的過程中，講述了德爾塔的決定。
    “這樣啊，真是位善良的牧師啊。”聽完整件事情後，女皇很是難受，甚至聲音都帶了點哽咽，
    “嗚，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對那些孩子來說很不公平…
    “…不過我們也實在是被那些怪物整得沒辦法了。
    “這個殘酷的法子，還是父親用自己性命換來的。
    “如果不是為了生存，誰願意做這種事情呢？”
    “沒事，我懂，在這個操蛋的世界上，大家都很艱難。”拍拍女皇肉感的大腿，巫雲聊作安慰。
    被揩油的女皇也隻是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雖然得了便宜還賣乖，但巫雲心裏也不好受。
    這個『星界歸還』說通俗點，就是個『大投胎術』。
    德爾塔的靈魂已經離開，即便他真的有複活術也救不了。
    何況他還沒有。
    眼下，也隻能接受這個事實了。
    察覺到巫雲的低落，梅瑞狄斯用下巴輕輕磨蹭著他的後腦：
    “他的遺體，是要葉落歸根，送回剛鐸帝國的對吧？
    “之前就聽你們說過，這一趟下來你們犧牲了不少人呢…
    “…說起來，等天亮後，我要對陣亡將士舉行國葬儀式。
    “要不，讓我為他們弄個衣冠塚如何？讓海族記住他們做出的沉痛犧牲。”
    “嗯，這樣也好。”抿著嘴唇，巫雲點了點頭。
    頂著凜冽的寒風，靈犀沒花多少時間便飛回了城堡中。
    回到自己客房後，巫雲一把撲到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
    第二天城堡某處山坡的小樹林間，整齊地站著很多軍人。
    在他們身旁，是按一定間隔擺放著的白木棺材。
    附近是一個被打開了的大理石大門，黝黑的洞口通往著地下墓穴。
    站在石台上的梅瑞狄斯，慷慨激昂地演講著：
    “……他們沒有白死，而是為海族做出了偉大的犧牲！”
    轟隆！
    長矛的尾部猛地頓地，將士們用軍人的方式做出了整齊劃一的回應。
    滿意地點點頭，梅瑞狄斯又攤手指向了另一邊的架子。
    架子上擺著的，是四套破碎的裝備。
    板甲殘骸上，擺著阿爾法的斷劍。
    破碎的鎖子甲上方，是用鹿角供著貝塔的弓和雙刀。
    皮甲殘片隔壁，是伽馬麗的匕首。
    折疊好的牧師披肩旁邊，德爾塔的牧師錘安靜地躺著。
    梅瑞狄斯那激昂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裏沉睡著的，是遠道而來的迷途者們！
    “他們不光是海族，而是和我們有矛盾的陸地種族，甚至還是我們最痛恨的剛鐸人！
    “他們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而來，和我們不熟，本來就沒必要為我們做什麽！
    “但為了拯救我們受苦的人民，他們毅然決然地犧牲在了這片熱土上！
    “我們不能忘記別人的恩情，請向他們致以我們的敬意！”
    轟轟轟！
    三次整齊的頓腳後，海族將士們紛紛斜舉著手中的兵器，仿佛在告慰四人的英靈。
    “踏踏踏…”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身穿白色禮服的儀仗兵們，將靈樞和衣冠一個接一個地平穩搬進了地下墓穴，最後多個大漢合力，才小心地封閉了巨大的墓門。
    不遠處山坡的一棵大樹下，遠遠觀禮的兩人也總算是看完了全程。
    “偌大的隊伍，現在隻剩下我們了呢…”輕輕拽了拽巫雲的袖子，艾普西的聲音竟然帶上了一絲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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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雲啊，你說…我們真的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嗎？”
    巫雲毫不猶豫地握住了術士少女冰涼的手：
    “沒關係的，剩下的危險事情全交給我就可以了，你就在這裏好好待著，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聽到少年的保證，艾普西這才勉強露出了一絲笑意：
    “嗯，等你回來後，我也總算能成為自由人了，真期待啊…”
    “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嗯，我相信你。”
    安靜地並排站著，兩人放鬆地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安寧。
    呼呼呼呼~
    “嗯？起風了？”
    按著差點被吹走的魔法帽，艾普西疑惑地看向了天空。
    天色無端地暗了下來，這毫無征兆的陣風又非常猛烈，枯葉都被吹得卷了起來。
    “怎麽回事，天突然暗了那麽多，是要下暴雨了嗎？”
    伸手護著眼睛，巫雲疑惑地抬起了頭。
    不知什麽時候，天上已經布滿了烏雲。
    太陽也並沒有想象中刺眼，感覺像是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濾鏡。
    就連剛舉行完儀式的將士們都感到了不對勁，紛紛看向了天空。
    不知怎麽的，巫雲感覺身體有點癢，隔著衣服撓了撓。
    “不對…不是我癢…”
    意識到問題，他眯起眼睛，迅速使用了元素視野。
    “嗡！”
    周遭的木元素瞬間在他眼中無所遁形，稍稍看了一會後，巫雲愣住了。
    木元素又不是爆裂的火元素，通常來說，應該是非常穩定地繞著樹皮和樹葉的脈絡，不停循環才對。
    但現在…巫雲他看到了什麽?
    在一些黑色的不知名元素繚繞下，木元素們正瘋狂地掙紮著，甚至在掙脫樹皮的束縛！
    在元素視野下，巫雲甚至都看不出樹的形狀了！
    “巫雲巫雲~快看天上！”
    感受到艾普西的牽扯，巫雲抬頭看向了天空。
    沒想到，此刻的太陽正上演著罕見的光景。
    一個圓形的黑影，正逐漸在將太陽覆蓋！
    “這什麽，難道是…日蝕？”
    巫雲這下更疑惑了。
    轟隆！
    一聲巨響，剛剛已經被士兵們關閉的墓穴石門突然打開！
    循聲看去，才發現門前的梅瑞狄斯，手中散發著光帶般的魔法靈光。
    不會錯的，她恐怕是用魔法硬生生把門拽開了！
    環顧四周，梅瑞狄斯的神色慌張！
    “所有人都不要看天空，快快快逃進墓穴去！”
    說罷，她便不顧儀態，率先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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