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將軍輕輕把那疊花名冊抽離，轉手將地圖平鋪在桌麵。
    紙張上的褶皺被一一壓平，卻無人關心那些折痕。
    杜將軍壓住喉嚨：“還有件重要的事，現在必須攤開說。
    白城安插的臥底，遠不隻是王錚。我們剛剛審問過他，他交代了一件要命的事。”
    蘇瑤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林浩站在門邊沒吭聲，陸晨攥了攥手背。
    屋裏沒多餘的聲音，趙悅下意識搬了把椅子靠近，“到底怎麽回事？”
    杜將軍指著地圖幾個點的位置，慢悠悠推開幾張記錄卡片，“白城手裏有備用的控製係統。
    按照王錚自己說的，就算主控區被你們毀掉，他們還有後手——備份係統，體量不大，但足以操控一部分區域內的進化體。”
    會議室裏有人低低吸氣，林浩臉色有點變，無人再敢開口。
    龔教授起身，連搓了下手，打斷問道：“不可能。
    主控製中樞已經炸毀了。這種規模的芯片係統，要離線控製？
    依靠什麽？”
    杜將軍皺眉，一摁筆帽：“王錚交代的時候，神智忽明忽暗，話斷斷續續但意思很清楚。
    他說，白城搞了兩套中控，一套在地底主樞，你們毀的那套，還有一套小型移動的，早就埋下了。
    這玩意兒不是備胎，是他們真正的關鍵。”
    蘇瑤坐得筆直，盯了杜將軍的手指，聲音有點發緊：“那主控毀了也隻是表麵的勝利？
    他們的備用係統能指揮多少進化體？”
    杜將軍戳在地圖邊緣那一點，沒有太多表情地說：“人數和範圍比不上主控區，但足夠攪動安全區。
    別忘了，咱們收攏的實驗體、接納的外來隊伍裏，都有可能被芯片遙控的。”
    趙悅嘴唇發白：“可咱們不是早查過了嗎？實在不信，還能有多少漏網的？
    王錚為什麽突然肯配合了？”
    杜將軍直起腰，先沒吭聲，思忖兩下，才拿鼻音嗯了一句：“人不是完全靠信仰活著的。
    有時候，他什麽都不記得，做完了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我們醫療組新調來幾個懂芯片信號的，臨時屏蔽了王錚芯片一陣子。
    他突然能清醒，少了那種強迫感，這才吐出這些東西。”
    院子外傳來一陣遠遠的腳步聲，眾人不理。陸晨摩挲那頁地圖，低聲問：“既然他說出備份係統，估計對頭也知道這會兒咱們動作大了？”
    杜將軍沉著口氣沒應，他把桌上卡片翻過，又露出三個點的代號標記。
    “還有一點，王錚那番供詞，也許不全是真的。
    他的清醒時段時長不超過半小時，隨時可能再受控回去。
    我們醫療組頂多壓住，但芯片技術底子厚得很。”
    蘇瑤緩慢地移開手裏的水壺，看杜將軍一眼：“杜將軍，既然備用係統不止在主控區，又掌控了一部分人和進化體——你知道這東西藏哪嗎？”
    杜將軍手指一頓，他便停下來掃了一圈眾人。
    氣氛有些緊繃。他沒有正麵回答，隻說：“我們有一些線索，但隻是間接推斷。
    說實在的，咱們自家清理還不徹底。王錚提過‘白雲通風口’、‘集散管道’這些詞，配合實地勘察來看，這玩意兒就跟老鼠洞壓根防不住。
    安全區範圍太大，他們哪怕挪動一次，也夠我們喝一壺。”
    林浩的手在膝蓋上慢慢按了兩下，“要追查，咱們還得進那些管道區？”
    杜將軍壓低嗓門，“大體如此。我們這些天查得緊，芯片的信號有微弱波動，有團隊用儀器探了兩處，一處在南區廢棄的供電站，另一處在北區地下車庫。
    都還沒來得及繼續深挖，隻能盯了些基礎信號，不敢全力抽查，怕打草驚蛇。”
    趙悅咬著嘴唇，“我們能不能繼續編隊，把這些地毯式排查一遍？”
    杜將軍斜著腦袋摁住桌麵，“這活兒不能靠大隊伍。
    芯片這年代的東西，信號一激活，倒灌兩秒鍾，半個安全區能直接亂起來。
    我們必須分批、分線，有足夠技術支持和臨時封鎖通道的準備。”
    陸晨把椅子搬了一點，手邊不經意地敲了兩下桌沿，聲音低了許多，“您讓王錚繼續配合？”
    杜將軍馬上擺手：“他隻能間斷清醒，信不過。
    我們已經將他集中隔離，醫療組二十四小時盯著，還在爭取屏蔽技術能長期有效。
    可芯片信號外部一激活，所有措施都是杯水車薪。
    這個技術底色，白城比咱們掌握得多。我們也是第一次遇到，有點心裏沒底。”
    林浩擠著眉低聲說，“備用係統能不能用現有裝備試著屏蔽？
    能不能徹底割除芯片？”
    杜將軍翻到記事本上一頁，搖了搖頭，“簡單屏蔽隻能壓製一陣子，信號強了就頂不住。
    至於割除問題，每個人芯片植入區域不一樣，有些連神經都繞進去，動手術很容易引起休克。
    完整的解碼或者物理剝離，還得再繼續研究。”
    趙悅低頭捏捏筆帽，“要不要把已經抓出來的人全審一遍？”
    杜將軍指尖停在名冊邊沿，“查到的都在這裏，但名單肯定不全。
    最危險的，是咱們還沒察覺到的那批。王錚隻給了模糊的描述，剩下的，得靠精密儀器加上人工排查。”
    蘇瑤重重拍了拍桌角：“杜將軍，這樣下去，防線就時時刻刻風險不斷。
    備用係統什麽時候會被對方激活你有底嗎？”
    杜將軍苦著臉，說：“沒有人能肯定哪天哪個小時對方激活。
    白城肯定在等時機。等我們一鬆動，他們就能掉包、劫人甚至讓進化體暴亂。
    你們查的那些零散裝置，也許早就對準了備用係統。”
    趙悅垂著頭，“那王錚本人的信息，到底能不能全信？”
    杜將軍重敲一下桌麵，把卡片全收起來放一邊，“隻能信一半。
    他說被逼著做這些事，自己也想明白了。屏蔽芯片時他表現出不少痛苦，說出聯絡點和部分備用的信息。
    但哪裏真，哪裏被芯片植入記憶，沒有人說得清。”
    林浩皺著眉膛罵了一句：“這種東西，誰倒了黴都可能成鬼。”
    屋裏沒人插嘴，隻剩得幾口簡單喘息。蘇瑤啃著指甲一截截敲著，“你讓我們下一步做什麽？”
    杜將軍又看了眼隊裏的幾個，道：“我們有一支小組已經秘密靠近南區電站。
    你們剛剛歸隊，人熟地熟，最希望你們帶著我們的人過去，配合儀器排查。
    有一個點一旦查到，及時斷竹打蛇，才能打掉他們後路。”
    陸晨聽明白了，伸手翻了翻那份名冊，“你們查的名單都在這兒？”
    杜將軍把名冊往那邊攏了攏，“都在，但肯定不全。
    名單每天都在補。進化體一動，就可能暴露新的人。
    你們掌握的線索，也要詳細對接醫療小組和芯片排查的組員。
    我們是合在一起查，不分彼此。”
    蘇瑤撇嘴，“如果查的時候和備用係統直接碰上了怎麽辦？
    有沒有應急預案？”
    杜將軍思忖幾秒，幹脆道：“隨時匯報行蹤。
    遇險以後由後備組封鎖周邊，先保你們撤出來。
    安全區有專門的應急小隊，但這玩意兒一次混亂，後續很可能影響全局。”
    屋裏連水杯的動靜都停住了。陸晨咬著嘴唇，輕輕搓著名冊的角。
    趙悅等得有點著急：“那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杜將軍下定決心：“今晚就動身。儀器調試好以後，醫療組和研究組全程待命。
    你們吃點熱食，補充裝備，等會技術組負責人來和你們對接。”
    眾人麵色各異，空氣積著一種不出聲的沉重。
    杜將軍把筆一摁，推開椅子：“準備好先歇息一刻，半小時後開小組會議，具體細節到時安排。”
    蘇瑤沒有立馬離開，隻多看了杜將軍一眼。陸晨移開視線，兩手合在一起，沒再多說。
    趙悅踢了踢桌腿，林浩低頭揣著隨身包。
    杜將軍站起身，徑自出了簾布外，帶著幾份名單和那張地圖進了二號帳篷。
    屋裏隻剩些紙筆、檔案，外頭兵荒馬亂的腳步聲又漸漸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