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吃飯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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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帳內浮動著苦澀的清香,南淮瑾將曬幹的龍膽草鋪在青石臼裏,木杵撞擊聲清脆。
    忽有寒氣自帳外漫入,幽悅凝與幽悅茗的軟靴踏進藥香,腰間佩劍隨著步子泠泠作響。
    此刻藥帳內隻有南淮瑾幽悅凝才開口:“公子請看。”
    她遞上信卷時,神情嚴肅說道,“我們還暗中去查了那些被殺死的烏鴉,喙部泛紫常人看不出,但那應是長期服用南疆蠱蟲。”
    南淮瑾撚起信卷展開翻閱,並沒有查出小苗是否真的裝癡傻。
    但那些烏鴉確實有問題,不知道小苗是不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但靶子了。
    幽悅茗從袖中抖落幾片殘缺的信紙遞給南淮瑾:
    “屬下順藤摸瓜還查到了南漓玉璽回西都後不翼而飛,西越王派西步玥來搖城,極可能是為了找回玉璽。”
    藥杵在石臼裏劃出刺耳聲響,南淮瑾望著那幾張殘缺的信紙。
    南漓玉璽丟失……隻要玉璽還在手,南漓複國便名正言順,這件事會不會與小苗背後之人有關。
    如此想來百裏落鬱的提醒確實出於好意,而自己一味偏信小苗,有點不分青紅皂白了。
    隨即想到百裏落鬱可是西越的將軍,他這個南漓亡國皇子怎麽能對仇人有愧!
    但那日百裏落鬱在他身前為他擋刀,老翁的利刃劃開了她左肩胛,暗紅血液浸透錦袍,那傷口不假。
    南淮瑾忽覺喉間苦澀,轉身取自己紫檀藥箱裏最底層的琉璃瓶。
    “公子要親自燉藥膳?”幽悅凝詫異地看著他舀起雪蛤,往日用來稱量毒物的戥子此刻正稱著枸杞。
    “解毒丸遇熱會化苦味。”南淮瑾將碧玉色藥丸碾碎混入湯中,氤氳水汽模糊了眼底的異樣。
    城牆上的風裹挾著砂礫,百裏落鬱照常在巡查搖城,她的衣角被吹獵獵作響。
    當她轉身卻見看到石階上提食盒的青色身影,長發隨風飄揚,臉上的麵紗被吹起一角露出驚為天人的容顏。
    “南淮瑾來這幹嘛……”百裏落鬱喃喃。
    正午的日頭不烈懸搖城空中,南淮瑾握著木食盒的手指微微發燙。
    他思及此刻正是飯點,於是又繞到城西買了八寶鴨,滾燙湯汁將錦緞包布洇出深色水痕。
    見到不遠處那紅衣銀甲的女人也回頭望向他,“百裏落鬱…”
    南淮瑾的話未說完,忽然聽見城牆上有清亮少年音:“將軍!”
    兩道呼喊同時撞上滾燙的城牆磚。
    東側石階衝上來的布衣少年險些撞翻藥膳,粗麻衣襟沾著的麵粉,懷裏的食盒飄出蔥油餅的香氣。
    百裏落鬱從箭樓轉出身形,見到這一幕,她神情微愣,心裏沒有沒有豔福不淺的竊喜。
    隻覺得不自在,吃飯也有修羅場嗎?今天什麽日子,怎麽都來給她送飯。
    “今日夥房沒有休沐啊”百裏落鬱直起身,額頭滲出細汗。
    她目光在兩人手中的食盒轉了個來回,忽然笑出聲:“你們這是約好了?”
    十二丈高的城牆突然寂靜。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在箭垛間回響,南淮瑾看見阿宴耳尖泛紅,自己掌心提的木食盒紋路硌進皮肉。
    “老二你猜將軍選誰?”城牆拐角處,百裏一咬著草莖對百裏二擠眼。
    頗有興致看這出二男爭一女的好戲。
    “我猜是月華公子,畢竟將軍對他可不一般。”
    百裏二抱臂靠著城牆:“無聊,不猜。”隨後她又道,“賭什麽?”
    “我新得的西域彎刀。”
    話音未落,在百裏一驚愕的目光中,南淮瑾神色驟僵,百裏落鬱選了阿宴的盒飯,少年一臉受寵若驚。
    開玩笑南淮瑾這個黑蓮花送的盒飯,和自己救過的阿宴盒飯,一眼就能選出來了。
    說不定現在南淮瑾還不信任她,站著小苗那邊,覺得自己是壞人。
    誰知道南淮瑾會不會突然黑化,為了給小苗出氣,給自己的飯菜裏下毒呢。
    傻子才選南淮瑾的盒飯。
    百裏落鬱已接過阿宴的食盒。
    少年驚喜得差點打翻食盒,百裏落鬱從裏麵拿出油紙包著的蔥油餅。
    “阿宴在夥房學了幾天,”她撕開焦脆餅皮,熱氣氤氳了眉眼,“這火候倒比王師傅還強些。”
    南淮瑾盯著食盒裏的八寶鴨,碗沿凝結的油花像他驟然緊縮的心,城磚縫隙裏生著幾株狗尾草,在穿堂風裏簌簌發抖。
    “將軍嚐嚐這個。”阿宴獻寶似的捧出陶罐,梅子酒的清香漫過城牆。
    百裏落鬱仰頭飲盡時,南淮瑾看見她脖頸繃緊的弧度,隻覺得日頭怎麽如此刺目。
    “月華公子找我有事?”她突然轉頭,唇角還沾著酒漬。
    南淮瑾瞥見阿宴悄悄用袖口擦拭陶碗邊緣,指甲深深掐進食盒提手。
    “關於小苗”
    “那去議事廳說。”百裏落鬱拍拍阿宴肩膀,“謝謝你阿宴了,我有事相商你回去吧。”
    少年點點頭雀躍著跑下城牆,發間木簪掛著鈴鐺正隨輕快的腳步叮當作響。
    南淮瑾跟著轉過馬麵牆,突然被扯住衣袖。
    百裏落鬱將他按在箭垛陰影裏,指尖還帶著梅子酒的甜香:“你食盒裏裝的什麽?“
    “八寶鴨和藥膳”
    “正好,我還沒吃飽呢,有事去前麵坐下說。”百裏落鬱雙眸彎出新月的弧度。
    傻子——百裏落鬱選擇都吃。
    南淮瑾望著她大步向前的背影,心底隱隱的失落隨風消散,跟了上去。
    簡陋的議事廳支著張木桌,百裏落鬱掀開食盒時險些被熱氣撲了滿臉。
    天青瓷盅裏浮著當歸黃芪,琥珀色湯底映出南淮瑾有些緊張的神情。
    “味道確實不錯。”百裏落鬱開口,瓷勺輕叩碗沿發出清響。
    “那些烏鴉與苗疆蠱事確有牽連。”南淮瑾垂眸說道。
    “那日你抓殺烏鴉”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暗紋,“是我錯怪你了。”
    百裏落鬱舀湯的動作頓在半。
    老翁行刺那日,她看見南淮瑾袖中銀針已滑至掌心,卻還鬼使神差撲過去替他挨了毒刀。
    此刻左肩傷疤突然發癢,像有百十隻螞蟻在啃噬舊痂。
    “這湯裏加了七葉蓮?”
    她突然岔開話頭,鼓著腮幫吹散藥香,“藥穀的解毒方子不便宜吧。”
    藥汁順著瓷勺滑進口中,南淮瑾看見她喉間飛快滾動的弧度。
    城垛外飄來操練的號角聲,他蜷在石桌下的手指微微發顫。
    百裏落鬱怎麽知道這是藥穀的解毒方?而且她這是接受自己的道歉了?
    瓷盅將見底時,百裏落鬱突然挑眉:“下次放兩片甘草,回甘更好。”
    南淮瑾望著空盞上蜿蜒的藥渣怔忪。
    她心真大,對自己如此信任,就不怕他下藥趁機害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