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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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三年前那一場肆虐的瘟疫竟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卻說那沈正業在淮州知州的位置上一幹就是數年,雖說任職期間淮州並無大事發生,一切平安順遂,可也就是太平淡了些,與其他州縣父母官的出色政績比起來,沈正業這頭明顯就不夠看了。
    即便上峰如何想要提拔,他又怎樣送禮塞錢打通那些個關鍵之處,橫豎也要有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政績才行。
    偏沈正業瞧著一身正氣凜然,頗有魄力的模樣,實則沒什麽本事,在各方麵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哪裏甘心就在這淮州地界繼續待下去?
    思來想去,兵行險著,來了這麽一出。
    起先,他求了某深山裏的一處和尚廟,拿到了不知名的偏方。
    這偏方原就是藥性霸道,且服下後不易察覺,很快便能從體內消耗,但它留下的症狀卻很嚴重,也很持久,乃傷及肌理根本的烈性藥方。
    那老和尚將藥方給他時,還再三叮囑,說此藥方隻能拿去解要命的病症,且治標不治本,萬萬不能給身體康健的人服用,否則後患無窮。
    他先給自己身邊的人試了試,果然像得了瘟病一般。
    沈正業大喜,連忙尋了機會,陸陸續續在城中的井水、酒肆、客棧裏都投放了這藥方熬製出來的湯藥。
    每日一點點,混在那井水裏,根本無人察覺。
    命不好的,喝得濃了些多了些的,那就病得重,搞不好一命嗚呼;命好一點的,喝得少些,自然症狀要輕了許多,在床上躺上兩三個月,期間再用溫補的藥材細細養著身子,慢慢也能緩過來。
    效果很好,但是後果卻讓沈正業無法預估。
    他原本打算製造的是一場不算嚴重的疫病,然後他挑燈夜讀,尋遍杏林醫書,再求到各處找那治病的名醫,為了百姓做出這樣的功績,何愁沒有政績?
    誰知,想的很好,但事情的發展卻沒如預料一般。
    很快這“疫病”就蔓延開來,沈正業原先讓人備好的解藥根本壓不住這一場風暴,沒過半個月,淮州城裏竟有三分之一的民眾都病倒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沒人敢出門。
    大街上空無一人。
    即便是白日裏,都沒什麽走動。
    一應享樂買賣生意全部暫停,這動靜太大,還差點引來了朝廷欽差,慌得沈正業六神無主,差點從臨江跳下去自我了斷。
    可他終究是惜命的人。
    最後也盼來了盛嬌的出現。
    盛嬌改動了藥方,力挽狂瀾,終於平息了這一場悲劇。
    隻可惜,還是有很多無辜的百姓喪命於此。
    那段時候的淮州,堪比人間煉獄,處處都是白掛,遍地都是哀嚎。
    也不知沈正業瞧見那樣的慘狀,內心會不會有幾分動容愧疚,盛嬌猜不出,也看不透。
    “還有兩年,他就要提拔上任了,讓這樣一個人去做老百姓的父母官,還不知會流多少無辜人的血……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他連戰場都沒上,卻要這麽多人的命給自己鋪了台階,當真是下得了狠手。”
    她眯起眼眸,輕聲道。
    鄒氏自己當初就是這場災難的受害者。
    原本就體弱的她,哪裏能抵擋得住這樣狠毒的藥物,回憶起那段纏綿病榻,幾乎沒命的痛苦日子,即便是性子內斂溫婉的鄒氏,此刻眼底也迸發出一陣恨意。
    “這樣的人合該老天爺降下一道雷劈死了才是!”她恨恨道。
    盛嬌搖搖頭。
    老天爺要是長眼睛,她今日也不會是如今的模樣了。
    沉了沉心思,她又道:“嬸子如今身子大好,還需多多靜養。”
    “小姐安心,我曉得輕重。”
    唐大夫卻道:“小姐之前的安排還是太險了些,萬一您沒能如期逃走,那麽大的火勢,怕是凶多吉少。”
    “沈正業想搜尋柳巷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總要給他這個機會才是。”她溫溫笑道,“唐叔不用為我擔心,我要做的事情還沒做完,不會輕易死的。”
    聽到最後兩個字,唐大夫夫妻二人齊刷刷紅了眼睛。
    這可是曾經名動京師的高門貴女,是皇家欽定的兒媳,是景王的天驕伴侶,更是……無數人心中傳說的一段佳話。
    如今,她卻隻能蜷縮一隅,以那低賤的身份窺視。
    哪裏不悲,哪裏不怨?
    可她偏偏眉眼清雋,目光明澈,一如當年風華。
    仿若這些年的風霜折磨都不曾將她打倒。
    盛嬌又給鄒氏把了脈,給那藥方裏添了兩味益氣補血的藥,隨後便離去了。
    離去之前,她告訴唐大夫:“我已經放了消息出去,想必崔茂學手裏的那條線應該要動一動了。”
    “可是小姐說的那兩味藥?”唐大夫很驚訝。
    盛嬌戴起兜帽,精致如玉的臉瞬間被一片陰影覆蓋,隻能瞧見那殷紅如花的唇瓣,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弧度:“是。”
    “小姐放心,我明白該怎麽做。”
    這一夜還長著,回到院落,她還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日起來,她便張羅著出門。
    說去善德堂好久了,總也抽不出空,今日瞧著天光明媚,正好遠行。
    如上次一樣,這回她也是將身邊的人都帶走,連同那些個重要的物什也一並隨身攜帶。
    馬車不緊不慢地出發了,崔家的門房遠遠瞧著,很快便轉身回話去了。
    崔太太聽了丫鬟的話,捏了捏手裏的甜杏仁,道:“是往哪兒去了?”
    “聽那小丫頭說,是去城郊的善德堂了。”
    “瞧不出來,這暗芳娘子還去拜佛不成?”崔太太冷笑,“隻是可惜嘍,再如何拜,再怎麽誠心誠意,這低賤的戴罪之身就是低賤,佛祖又能怎麽辦?”
    她邊說邊笑著搖搖頭,“隨她去吧,叫門房給我看好了就行。”
    頓了頓,她又問:“還有,不許大爺出門,也不許外頭不相幹的人進來,有什麽動靜隻管來報我,若是有那一絲一毫的遺漏,我手裏的板子可不會心疼人。”
    卻說盛嬌一行人出門,如春日裏踏青一般快活。
    走走停停,絲毫不趕時間。
    坐得累了,便停在無人的草坪上歇息,一壺茶,兩份包在帕子裏的糕餅就足以讓她們快活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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