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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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須臾間,那馬蹄聲已經跟著馬車外頭,不緊不慢。
    “盛家娘子。”
    有人低聲喚道,“我家主人請盛娘子過府一敘。”
    盛嬌抬起皓白的腕骨,輕輕撩起簾子一角,望見了外頭騎在馬上的男人。
    一如既往的風姿颯爽,是老熟人了。
    她麵不改色,隻冷笑兩聲:“你什麽時候也跟你主子一樣了,這樣當街逼停別人的馬車,是何道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魏衍之身邊的護衛首領——賴晨陽。
    從前,他保護的人是魏衍之與盛嬌。
    如今,他隻遵景王殿下一人的命令。
    匆匆數年,物是人非,怎能不叫人道一聲滄海桑田,世事無常?
    賴晨陽眸光微動,拱手道:“還請盛娘子行個方便,莫要叫我動粗,回頭傷著你車裏的這些個女娘。”
    沉默片刻,她才開口:“我可以跟你去,不過,你能保證護送我的家人平安回去麽?”
    “自然。”
    聽到家人這兩個字時,賴晨陽微微一怔。
    作為景王府的護衛首領,對於當年的事情,他了如指掌,樁樁件件都很清楚。
    馬車裏坐著的這位曾經的景王妃,早就孤獨一身,世間再無親緣血脈。
    如今又說家人,哪裏不讓人感慨萬千。
    盛嬌轉眸,對上桃香那雙擔憂的眼睛,她笑笑:“你先陪著三個小的回去,我等等就來。”
    “娘子……”
    “不會有事的,隻是曾經認識的人想要找我去敘舊罷了。”
    見她說的這般輕描淡寫,桃香那不安的心稍稍穩了一些:“那咱們晚上就吃春餅吧,我擺個春盤出來,都是你愛吃的。”
    “好,若是我晚了,那就留著明日再吃。”她笑著點點頭,起身下了馬車。
    賴晨陽還不是一個人騎馬來的,他的身後早就有一駕高頭大馬的車等著,那馬車兩側懸掛著的鑾鈴迎著日頭散發出金屬的光澤,默默無聲地描述著專屬於某個特權階層的傲慢與冷酷。
    這一幕,似曾相識,真是久違了。
    盛嬌腳下的步子沒有半點停頓,輕車熟路地坐了進去。
    馬車起步,與桃香她們擦肩而過,轉向朝著另外一條道而去。
    一路沒有停下的意思,道路也比想象中平穩很多,她坐在車裏,合上眼睛,心裏已經有了決斷——看樣子是直接從城外的官道抄過去的,這麽一來更省時方便。
    估摸著快到城門了,她突然開口:“賴護衛。”
    賴晨陽武藝不凡,耳力自然也是過人,一下就聽到了。
    “盛娘子有何吩咐?”
    “前頭快到城南了,麻煩進城一趟,我想去德清老街買點糕餅,那一家的老師傅每日隻開爐兩次,那一手芙蓉酥做得堪稱一絕,既然經過這裏,我不想錯過,麻煩行個方便。”
    她的聲音輕柔溫雅,叫人難以拒絕。
    賴晨陽抬眼掃了一圈,發現前頭還真是城南的那一扇城門。
    喉間緊了緊,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那個跟在景王殿下身邊,幫忙出謀劃策,深藏不露的女子。
    彼時,她也是他的主子。
    如今,她卻成了戴罪之身。
    盛嬌於他有恩,那會兒在景王府的時候,她也沒有虧待過他,這麽一點點小的請求,賴晨陽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有何難。”他一口應下。
    他們來得比較早,再加上這馬車瞧著就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車馬剛停穩,四周的老百姓就乖覺地讓到一邊。
    盛嬌頭戴兜帽,輕盈地從馬車上躍下,頭一回不用排隊就買到了兩包芙蓉酥。
    手提著油紙包,她又嫋嫋婷婷地回來,前後連一盞茶的功夫都沒花到。
    從德清老街繞過去,又從另外一邊的城門出來,繼續接了官道,這一次便沒有停下來,一直到暮色四起,才駛入一大片鬱鬱蔥蔥的密林中。
    這密林當中有一條筆直的道路直通往內,深處卻籠罩在一片茂密的樹叢裏,隻隱約能看見那模糊的建築輪廓,似乎漸漸地就要被天色所吞噬。
    盛嬌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剛好是這一幕。
    西邊的晚霞纏綿,南方卻是一片濃重陰沉的雲海。
    明明是不該出現的景致,卻在天邊糅合成一幅畫,叫人萬般唏噓,感慨良多。
    這裏是……禦府院,臨江別苑。
    依稀記得,她與魏衍之婚後曾經連續兩年來到這裏。
    伴駕巡視江岸,明明是要職在身,可魏衍之說什麽都不願叫她獨自留在王府,非得帶上她。
    那時候,她還稱呼一聲父皇的人,對著她無比慈愛寵溺地笑著:“你還真是將老九的心都拴得死死的,到哪兒都離不了你。”
    當時,她聽了何嚐不是心花怒放。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世間女子最最期盼的,已經被她輕而易舉地獲得。
    更不要說,這是在皇家。
    真心,更為難得。
    年輕的時候總是太過天真,將情愛看得太重,如今過盡千帆再回頭時,頓覺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娘子,這邊請。”
    大約是見她愣神的時間久了點,賴晨陽上前一步提醒。
    盛嬌收回視線,點點頭,依舊提著那兩隻油紙包,不急不緩地跟在賴晨陽身後,朝著那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去。
    足足跨過了兩道殿門,才在裏頭依稀瞧見一處房屋裏頭亮著燈。
    與四周的昏暗對比起來,這太過明顯。
    不知什麽時候賴晨陽突然不見了。
    這空蕩蕩的殿門外,隻剩她一人。
    這樣的把戲未免有些粗糙刻意,她覺得好笑,垂下眼角,盯著自己的鞋尖,卻也不急著上前推門。
    疾風乍起,耳邊頓時一片沙沙作響,此起彼伏。
    屋內,魏衍之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知道,他知道的,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門外。
    這會子日落風大,城郊自然比城內冷了不少,春日裏乍暖還寒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她居然能扛得住這樣的寒氣,竟也不主動來敲門。
    終於,魏衍之耐不住了。
    他輕輕打開門,看見了台階下那一抹輕盈靈動的身影。
    衣袂飄飄,長發拂動,她鬢發間的一支白玉珠釵在昏暗的暮色中依舊醒目。
    不過一瞬地抬眼,她眸光深邃,隱隱燃動著一抹火光。
    魏衍之心頭咯噔一下,忍不住快步走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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