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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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心不為所動,抬眼淡淡道:“奴婢雖低微,但也明白自己是誰的人,奴婢來自宮廷,生是景王府的人,死了也是景王府的鬼,除了殿下與側妃,奴婢誰的話都不會聽。”
    “好個刁鑽的丫頭!好大的口氣!這麽說來,你連聖上,皇後娘娘,或是太後娘娘的話都不聽了?”馮嘉玉怒極反笑。
    這話若是換成其他人,聽了必定慌亂。
    可寶心不為所動。
    她無聲勾起嘴角:“旁人都說,側妃深受殿下寵愛,這份恩寵當真無人能及,可側妃卻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我才算明白了,原來是因為娘家有像大爺這樣的兄長仗勢欺人。”
    “說句不該說的話,您也配與聖上相比?”
    “馮公子,這可是大不敬之罪,您確定要這麽說嗎?”
    連著兩句,懟得那馮嘉玉啞口無言。
    若說剛剛他是半點沒將寶心放在眼裏,那麽這會他不得不提起警惕。
    “我想起來了,你是華珍身邊的侍女,你這樣的硬脾氣如何能伺候得好主子?”
    他眯起眼眸,“倒是架子大的比主子還要狂。”
    “奴婢不敢。”寶心又微微屈膝,“奴婢不過是心疼側妃罷了,入府數年,鬱鬱寡歡,求而不得,偏娘家還將她當成個棋子,當真是可憐。”
    馮嘉玉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愣住了。
    有時候真相就是這樣,用一張紙糊著的時候,誰都不會覺得有什麽。
    冷不丁叫人揭穿了,反倒山雨欲來,一陣難掩的尷尬與憤怒。
    沒等他回過神來,寶心已經挪開步子走進了正殿。
    過了一會兒,待她出來,竟連一個眼神都不給馮嘉玉,轉身離去。
    馮嘉玉可是馮家的三公子,什麽時候看過一個下人的臉色?
    他目光陰冷,直直地鎖定寶心的後背。
    寶心回到偏殿,霜琴奉上茶水。
    寶心謝過,直接就吃了兩口,才道:“馮嘉玉來了。”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霜琴心頭咯噔一下,驚恐萬分地看向寶心:“三公子來了?那、那……”
    “慌什麽?”寶心慢悠悠地放下茶盞,又從袖兜裏掏出兩樣東西,一是書信,二是一個破損的荷包,“這是盛娘子讓我轉交給你的,說你看完之後就什麽都明白了。”
    那荷包上的繡線都褪色了一半,依舊整齊地擺著,可中間處破開了一個大洞,像是被什麽利器貫穿後才形成的。
    這是當年霜琴送給心上人的禮物。
    見到這些,她哪裏還能顧得上什麽馮嘉玉,忙不迭地一把接過,緊緊抱在懷中。
    “趕緊去看吧,外頭有我呢。”寶心也沒看她,繼續喝著茶。
    霜琴折返回自己睡覺的地方,縮進了床榻之上,將床帳子放下,裝作不舒服睡下的模樣,然後才打開了那兩樣東西。
    細細將那荷包攤在掌心裏觀摩,她不由得紅了眼眶:“是他,是他……”
    荷包裏的那提神安眠的藥囊仍在,隻是時隔許久,早已沒有了原本的藥香。
    那一日,她羞紅了臉給了那少年郎君此物。
    天光大亮,照得兩個情竇初開的年輕人笑得像個傻子。
    咧開的嘴角怎麽都合不上,那細白的牙齒迎著日頭都能泛著光,比這更亮的卻是兩個人的眼睛。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他說他敬重她人品,請她多等些時日,待他求了先生,必定親自登門提親,叫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霜琴含羞地點點頭,望著情郎,也望向了充滿希望的以後。
    隻可惜,沒有以後了。
    這就是兩人的最後一麵。
    再後來得到的,便是噩耗。
    她連他的屍身都沒見到,隻有一條傳來的口信,聽著字字句句都簡單到極致,可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紮進她的心坎。
    霜琴淚如雨下。
    用袖子胡亂地擦著淚水,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
    她又去拿書信。
    展開一瞧,竟是那少年郎留下的一封尚未寄出的家書。
    是寫給他遠在故鄉的父親的。
    霜琴一行行看過去,當看到中間時,她整個身子都軟了,幾乎是倒在床榻上,像隻孤獨無助的蟲子那樣蜷縮起來,泣不成聲。
    那被血染上的那一頁裏寫著:兒心悅一女,名為霜琴,其柔明之姿,敏慧溫良,乃兒今生之良配,兒懇求父親於三月後初十北上,替兒提——
    “提什麽呢?”霜琴哽咽道,“提什麽呀……你這個傻子!!”
    可她無論怎麽擦,怎麽用手指去抹,那上頭已經發黑的血跡依然鮮明殘酷,後麵的字竟是一個都看不清。
    這一刻,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原來,他知曉婚姻大事還須父母出麵,求先生提親隻是最後的保障,他還是想讓遠在故鄉的父親跑這一趟,隻為了重視與霜琴的終身。
    這樣好的少年郎君,這樣對她一心一意的人,竟死得這樣突然,又荒唐可笑!
    霜琴將臉埋在被子裏,幾乎是用整個腹部去完成了這場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有侍女進來:“霜琴姐姐,你可是哪裏不舒服麽?”
    霜琴沒有抬起臉,呼吸愈發深沉。
    又是好幾個深呼吸後,她終於穩住了嗓音:“無妨,許是早上吃得有些涼了,這會子有點胃疼,我吃點熱茶水就好了。”
    “好。”
    侍女又道,“霜琴姐姐,寶心……啊不,側妃娘娘說了,叫你回頭換一身衣服去找她。”
    “知道了。”
    待人離去,她才擦幹了臉上的淚痕,將那荷包與書信細細疊好,塞進了枕頭裏,又撩起床帳,更衣洗臉,才去見了寶心。
    寶心如今住在馮華珍原先的寢殿內。
    她倒是半點不忌諱,更不怕什麽陰魂索命。
    霜琴到的時候,她正對比著繡繃上的花樣子改筆,低著頭忙活著,滿臉認真。
    “你來了。”她快速撩起眼皮,“過來幫我瞧瞧,我這杏花繡的總也不像個樣子,是哪兒不對了?”
    霜琴趕緊上前,拿起筆替她添了幾筆。
    寶心瞧了,頓覺滿意:“還得是你,你這繡工當真是沒話說的。”
    霜琴扯了扯嘴角,那微紅的眼睛依然能看出狠狠哭過的痕跡。
    “書信都看過了?是他的筆跡嗎?”寶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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