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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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一看見這個,沈正業半邊身子都寒了。
    整個人仿若泡在一汪冰泉裏,漸漸被麻木、空洞、恐懼包圍……
    這並非馮家正經的調動手令。
    甚至還隻是紙折的。
    可他看得清清楚楚,再沒有比這更明白的了……
    “她竟真這樣做了,她竟不是誆我的……為何這麽大的膽子,為何啊!!”他呢喃著,兩眼茫然直視著地牢的屋頂。
    沉默片刻,他終於忍不住也等不了,瘋了一樣撲到牢籠邊上,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這聲響回蕩在長而幽暗的走廊裏,傳出去很遠很遠。
    不知等了多久,這黑暗仿若無邊無際。
    就在沈正業恐慌到無以言表時,隻聽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輕微細膩,沙沙又清晰。
    聲響回蕩在地牢中,雖輕但明。
    漸漸近了。
    沈正業咽了咽,顫抖的眼睛一直盯著斜側方。
    從他這個角度並不能看見對方整個人,他拚命想多看一眼,卻又本能的懼怕,喉間不自覺地發出嗚咽聲,像是憤怒,更像是求饒。
    終於,那人緩緩出現在他眼前。
    烏發如雲,水紅一身,眉眼清雋,仿若整個人都被一片月光籠罩著。
    她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手裏還提著一盞燈。
    這般淺笑嫣然,芳盈明媚,不是盛嬌又是誰?
    再次見麵,沈正業鬆了口氣:“你、你……為何要這樣害我?我哪裏對不住你?當初盛家的事情又不是我害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潸然淚下。
    盛嬌卻半點沒有動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哭。
    大約來的不是馮家的人,他才有這麽一息可以發泄情緒的鬆懈。
    嘮嘮叨叨說了一堆,最終盛嬌淡淡打斷了他:“你想清楚了嗎?是將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還是……替馮釗隱瞞秘密,然後與你的妻兒老小一同在黃泉團聚?”
    “嗬嗬……告訴你,你能饒過我一條命?”
    沈正業眼底的鋒芒格外銳利,透過亂七八糟的發間,直直看向她。
    “我可以讓你在明麵上死了,等你改名換姓,帶你那一家老小隨便去哪兒安身立命都成,那都不歸我管了。”
    盛嬌抬起手裏的燈,送到沈正業的旁邊,照亮了他的臉。
    她細細打量著他:“沈大人,你覺得這提議如何?”
    “我又怎麽能信你?馮釗不值得相信,難道你就值得我相信?!”
    “可……你沒的選了呀。”她無奈地笑了,像個做錯了事卻又不願改正的孩子,眉眼間帶著天真的殘忍。
    沈正業一陣啞然。
    靜默半晌,盛嬌又道:“你是永嘉十三年的兩榜進士,入京那一年尚未年滿二十,端的是才絕驚人,叫人豔羨。你青雲之路雖不算順遂,但也說不上坎坷,到底吃了沒有根基的虧,你多少要比旁人付出更多一些……那時候,馮釗就找過你,可你當時年輕氣盛,一身傲骨,不願做京城門閥的狗,執意要自己踏出一條大道來。”
    她的聲音輕柔又縹緲。
    明明說的是沈正業自己的事情,如今聽起來恍如隔世。
    那樣不真實。
    “歲月自然會磨平你的棱角,讓你丟掉天真莽撞,漸漸變得圓滑世故,這本就是生存之道,談不上好壞之分。”
    “當年馮大人……救過我。”沈正業咬著牙,“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背叛他。”
    盛嬌笑了:“那你又為何喊著要見我?還是說……你真正想見的人是馮家人?”
    沈正業被這一句懟得說不上話來。
    “你就承認吧,你也信不過馮釗。再者,當年的事情也並非是馮釗好心,救你是順手之事,說白了你也不過是被牽連在內,本就無辜。馮釗看你頗有能耐,又因原先的傲骨在清貴之流中頗有美名,所以才救下了你。”
    “說穿了,你若是對他沒有用,他又何必費這事?”
    “那你呢?”他瞳仁一緊,牢牢鎖在她身上。
    “我自然也一樣,我也想利用你,但我比馮釗要寬容些,我不會要了你的命。”
    沒等他開口,盛嬌笑容加深了,“馮釗有殺了你的理由,可我沒有。”
    這話一針見血,沈正業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他垂下眼瞼,苦笑連連:“好好……”
    他退後幾步,長歎一聲,“盛小姐這樣絕頂聰明,想必已經察覺那駁書上印章的朱砂是仿冒的吧?”
    “自然。”
    “嗬嗬,我若說一開始我拿到的就是假的,大小姐信麽?”
    “信。”
    沈正業腮幫子緊了緊,似乎下定了決心:“駁書上的印章朱砂是假的,但筆跡卻是真的,後來馮釗也並非次次都用那特製的朱砂,有很多不是很重要的文書卷宗上也多有留下這樣的印章,我早已收錄了一卷名冊,就存放在淮州州誌的書卷裏!”
    盛嬌眼底放光。
    難怪自己尋了那麽多地方,都沒找到。
    沈正業竟然將這麽重要的東西就這麽正大光明地夾在州誌的書卷裏!
    就算淮州州誌書卷繁多,可這些從未被私藏過,而是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上!
    她呼吸沉了沉:“沈大人當真聰慧。”
    “嗬……其實你與馮釗是一樣的,心思縝密,邏輯清晰,你又比他多了一份女子才有的細膩,你這樣的人看事情總會事無巨細,往往越是這般,越會忽略原本就擺在眼前的東西。”
    沈正業笑得發苦,“那名冊裏記錄了馮釗在朝這麽多年來每一次使用官職印章的留處。”
    “每一次?”盛嬌微微挑眉。
    “是,就算有所遺漏,那也有九成之多了。”
    沈正業走到邊上,抬手摩挲著那冰涼粗糙的牆壁,眼神朦朧,“馮釗當年執意要對你父親下手,一是因為政見不合,二是因為你父親阻了他前頭的路,我朝開國以來一向都有宰輔之職的設立,宰輔又有左右之分,其中以左為尊。馮釗到底比你父親遜色一籌,屈居右宰輔之位,他哪裏能甘心?在朝堂之上,處處被你父親壓一頭,他早就起了取代的野心。”
    “皇帝陛下高瞻遠矚,卻也近暮年,依賴東宮,信任馮釗,最後……你們盛家隻能被當成異己,慘遭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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