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兒的眼神倔強地扭到一旁，拒絕和辰昱接觸，可是周遭那股陰濕的水汽卻不知不覺已經漫過了他的全身，他不敢眨眼，生怕一個不小心，那水汽就變成眼淚流了出來。
    絕對不能哭，瓏兒繃緊了身體，滿腦子隻剩下了這一個念頭。
    辰昱尷尬地呆立在那裏，好半天，他才輕歎了一聲，把那隻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
    盡管從殊宴的講述中，他已經對瓏兒有了一個模糊的印象，可是當一個活生生的，和他一模一樣的孩子站在他的眼前時，他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縱然有無盡的愧疚和心疼，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向這個孩子解釋，可是不知為什麽，此時的他卻如鯁在喉，根本不知該從哪一句開始說起。
    他很怕所有的解釋在瓏兒的眼裏都是自己的狡辯之詞，是啊，十八年，哪怕自己稍微對琉璃有過一絲的關注，也不會對這一切都毫無察覺。
    可事實就是事實，甚至直到殊宴和他說起，他才知道，這麽多年，琉璃和鬼府神君居然隻是名義上的夫妻。
    可自己呢，娶了門當戶對的仙姑，還生下了兩個孩子。
    就如陰青青所說，他有做父親的經驗，可天庭裏，那兩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孩子看他的眼神從來都是崇拜和敬重，可是瓏兒，對他充滿了抗拒。
    當然，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已經很滿足了，畢竟這孩子還肯見他一麵。
    “瓏兒，”他盡量控製住自己澎湃的情緒，可是幹澀嘶啞的聲音還是把自己嚇了一跳，他輕咳了一聲，看著瓏兒通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嘴角，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種深深的心疼和無助。
    “瓏兒，”他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感覺到瓏兒的身子似乎輕輕的顫了一下。
    “我知道對你和琉璃虧欠太多，這麽多年，因為我愚蠢的堅持和自以為是，對你的存在一無所知，讓你們母子受盡了委屈，我不會求你們原諒我，因為我犯下的錯無法原諒。”辰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可是我願意彌補，我會用我餘生所有的一切來彌補對你們母子的虧欠。”
    瓏兒低著頭，忍著淚，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彌補？怎麽彌補？笑話！
    他用力攥緊了拳頭。
    殊宴看著僵持的父子二人忍不住歎了口氣，他拍了拍瓏兒的肩膀，無奈地搖了搖頭，“唉，該說的話五叔已經說過了，我相信道理你也都懂，可是有些事情可能還是得需要時間去化解，如果你暫時還是接受不了和辰昱相認，那也沒關係，你能夠來到這裏，我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又回身看了一眼辰昱，“大哥，你也別急，慢慢來吧，咱們今天還是當著鬼府神君的麵，把該說的話都說開了，瓏兒就在這裏，咱們得明白明白，他費盡心力的找到這個孩子，到底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麽。”
    直到聽到鬼府神君四個字，瓏兒才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回過了神。
    是啊，自己是鬼府神君惦記了十八年的所謂的“籌碼”，是深深地嵌在他心裏的那根刺，此時，自己就在他的眼前，瓏兒也很想當麵問問他，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伸出袖子在臉上迅速地抹了一把，他略過了一直凝視著他的辰昱，把眼光投向石室當中。
    正巧，那個一身青袍的中年男人也在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這就是鬼府神君啊。
    他端然坐在那裏，一張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臉，神情冷峻，雖然年紀和辰昱還有殊宴相仿，可是兩鬢已經花白，看起來多了幾分滄桑。
    果然，野心太大的人老得比較快，瓏兒心中冷笑。
    不知是不是久處冥府那種地方，他整個人透出一股冰冷陰鬱之氣。
    瓏兒強迫自己的眼睛目不斜視，死死地盯住了他。
    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麽心底那麽狠毒！
    自己的生母就是嫁給了這個人啊，他們當了十八年名義上的夫妻，如今，他又親手把她發放到了鬼陰川去受苦。
    他還企圖控製景齊來監視自己，挑撥紅玉和大牛的關係，這幾個無辜的人因為自己的緣故被他盯上，如果放任不管，他還指不定會搞出些什麽事來。
    還有，他居然野心勃勃，利用沐藍衫來禍亂朝政，害得凡間百姓民不聊生......
    瓏兒強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鬼府神君的身上，他必須不斷地加強對鬼府神君的怨恨才能把自己的眼淚憋回去......
    如假包換，和自己有著同樣相貌的生身父親，那樣哀傷而又憐惜的看著他的生身父親，想要用餘生的所有來彌補他的生身父親......
    瓏兒的心像是被無數雙手在不停的揉捏一樣，疼得忍不住想要大喊出來，可眾目睽睽之下，他隻能握緊拳頭，拚命的忍著。
    “瓏兒，進來說話吧，這裏還有一個想見你的人呢。”陰青青微笑著衝瓏兒招了招手。
    “先進去吧。”殊宴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辰昱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久久地凝視著著瓏兒已經長成大人模樣的背影走進了石室當中。
    殊宴站到大哥的背後，默默攬住了他的肩頭。
    鬼府神君把手裏捏著的最後一口棗泥餡和著花茶一起吞進了肚子裏，他一邊細細地咀嚼著，一邊冷眼打量著瓏兒，表麵平靜如水，可是這孩子仇視的眼光讓鬼府神君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楚。
    他是琉璃生下的孩子啊，那個他深愛的女子，承受了十月懷胎之苦生下的別人的孩子。
    辰昱，要不是他，自己和琉璃原本應該是一對人人羨慕的夫妻，生兒育女，過著平常又幸福的生活吧。
    自己的心也會因為有所牽掛，有所寄托，而無暇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包括那些對天庭的怨恨，對一切美好的憤懣不平，對世間一切的不滿,還有想要重新打造一個新秩序的野心......
    要不是辰昱......
    他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
    “瓏兒，我就是鬼府神君。”
    瓏兒緊緊地盯著他，想要聽聽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麽。
    “你的生母琉璃是我的夫人，你的生父辰昱是我舊日好友，算起來，我也是你的長輩，怎麽，你不打算向我問聲好嗎？”鬼府神君陰沉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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