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兒點了點頭，“沒錯，我要去天庭了。”
    自從五叔說起要帶著他和阿芷到天庭作證，瓏兒的心情一直有些複雜。
    一方麵，他有些忐忑不安，這場官司事關重大，不管輸贏，單單是他的身世秘密就足可以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波；另一方麵，出於年輕人的天性，他對天庭充滿了好奇和向往，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趕緊去看看那個神秘的地方。
    言公子一臉的興奮，低聲問瓏兒：“那你豈不是可以見到天帝？還有很多傳說裏的那些神仙，是不是都可以親眼見到啊？”
    “應該可以吧。”瓏兒跳上小船，手腳麻利地解開了纜繩。
    “來都來了，咱們不如到海上逛一圈，看看能不能撈幾條魚回家下酒喝，我師傅哪裏喝得完十壇酒啊，我這做徒弟的願意替他分擔一壇！”
    瓏兒笑嘻嘻地說出了盤算了半天的想法。
    言公子跟著跳上了船，笑著捶了瓏兒一拳，“從你眼睛放光的時候我就看透你心裏的小九九了，放心，我爹既然花費重金去尋找好酒，怎麽可能每種隻買來一壇呢？有你的份。”
    天色已近正午，南風漸起，海麵上微微起了一點浪頭。
    小船離開碼頭不過十幾丈遠，瓏兒怕等下風浪變大，沒再往大海深處去。
    他鬆開船櫓，隨手把漁網拋了下去，任憑小船隨風飄搖著。
    “這邊偶爾會有魚群經過，要是運氣好，網上幾條雜魚還是不成問題的。”瓏兒仰頭靠在了桅杆旁，眯著眼睛曬起了太陽。
    言公子斂了下衣襟，順勢坐在了船頭。
    他用腳尖踢了一下瓏兒，“別賣關子了，趕緊和我說說你是怎麽打算的？你不是說這官司不一定會打贏嗎？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聽著言公子一連串的提問，瓏兒不禁咧嘴一笑：“擔心又能怎樣呢？我雖然有靈力，可是在天庭的那幫神仙麵前基本上就是一隻小螞蟻，人家一口氣就能把我吹出去十萬八千裏，我就是有打算也施展不出來吧，反正這官司到最後到底是個什麽結果全憑天帝的良心，我想得再多也沒什麽用，倒不如聽之任之，順其自然。”
    “你什麽時候變成一個聽天由命的人了？”言公子一臉的不相信。
    “要不然呢？”瓏兒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你不會以為我敢在天庭裏出什麽幺蛾子吧？我雖然不怕那些神神鬼鬼，可是卻最怕牽連到親人朋友，再怎麽說，我親生爹娘的命運還是個未知數，我怎麽敢造次啊？”
    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瓏兒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段時間，他已經在心裏演習了無數次見到天帝時該怎樣為爹娘辯解開脫，又該怎樣控訴鬼府神君對他的朋友和對凡間政事的操控。
    可是不論他怎樣用心，一想到五叔和他講過的那些三界中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他總會感到有些氣餒。
    雖然他是龍姓後人，可畢竟是個私生子，在那個一本正經的天庭裏，他不敢想象自己在那些神仙的眼裏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他也不敢想，辰昱和琉璃將要承受怎樣的壓力和懲罰。
    “黑小子，”言公子身子一歪，並排躺在了瓏兒的旁邊，“你有什麽心裏話不用憋在心裏自己難受，我這個人雖然沒什麽開解別人的本事，可是卻很擅長傾聽，要是把我當朋友，你不妨把那些煩心事和我說說，我不介意浪費耳朵。”
    “還是算了吧，”瓏兒臉色黯淡了一下，“我的事神仙都犯難，你一個凡人能管什麽用，白白跟著擔心而已。”
    “你不覺得有人為你擔心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嗎？”言公子輕聲一笑，“以前，剛剛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我真的很痛苦，突然間習以為常的一切好像都不屬於我了，盡管我身邊無時無刻都有很多人追隨著，可是那種說不出來的孤獨感卻怎麽樣都排解不掉。
    所以我拚命去惹禍，在我娘還有祖母的擔心裏獲得一些存在感，甚至隻有看到她們因為心疼我而流出的眼淚，我才能得到一點安慰，才能在心裏告訴自己，嗯，還是有人在乎我的。”
    瓏兒不由得撲哧一笑：“我沒有你那麽幼稚，你也看到了，我阿爹阿娘對我有多溺愛，大牛川子還有紅玉對我有多夠意思，還有我師父，你，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對我都很好，我的存在感不需要用那種小把戲去證明。”
    “你居然說我幼稚？”言公子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你還說我那是小把戲？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成熟。”
    瓏兒嚇了一跳，趕緊睜開眼睛也跟著坐了起來，他一看言公子急了，連忙笑著解釋：“其實我是在羨慕你，這個年紀還可以當小孩子。”
    瓏兒低下了頭：“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其實還挺有心機的。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是撿來的孩子，阿爹阿娘雖然對我好到沒話講，可我不是傻子，我也有心思，他們越是對我好，我就越怕有一天這幸福的一切都會消失。
    於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強迫自己長成了大人，三歲的時候我就搶著幫阿娘燒火做飯， 六歲的時候跟著阿爹出海捕魚，八歲的時候一個人上山打獵到集市上換錢。
    我拚命地表現自己，想做個好孩子，就連淘氣都不敢太出格，生怕他們對我失望。
    直到這兩年，他們經常感歎自己變老了，我也長大了，我為了讓他們忘記年紀這回事，才又開始讓自己假裝成小孩子，偶爾和他們撒個嬌，耍個賴逗他們開心一下。
    可誰知道，半路裏突然出現了一個高瞎子，說我不是凡人，莫名其妙地，我居然成了來自仙界的私生子，居然還有一個想要利用我來搞事的鬼府神君。”
    瓏兒不覺苦笑：“和我的經曆比起來，你那點事根本就不算什麽好嗎？”
    言公子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瓏兒居然還藏著這樣的心事。
    從看到瓏兒的第一眼，他就認定這是一個單純得幾近透明的少年，陽光，熱情，待人真誠，可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這個黑小子的心思居然如此細膩。
    一想到瓏兒小時候跟在阿爹阿娘身後奔波勞碌的樣子，言公子的心底不禁一軟。
    他伸出手摟住瓏兒的肩膀，輕輕地拍了幾下：“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再自己硬撐著了，記住，你的身邊永遠有我，即便幫不上忙，我也會一直為你加油，給你勇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