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筱悠悠地走著，腳步並不快，她心裏清楚，男人用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來。
    她百無聊賴地一下又一下踩著地上的積雪，腳步淩亂而又雀躍。
    她自己也知心中的喜悅究竟從何而來。
    前世今生，像這般發自心底、純粹到極致的微笑，實在是太少了。但此刻，她任由自己沉浸其中，盡情享受這份不知緣由的愉悅。
    剛走出軍區，孟初筱冷不丁被人一把拉住，著實嚇了一跳。
    待回過神，見一個穿著滿是補丁衣服的少年，麵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激動而又急切的說道：
    “孟知青，你可算出來了，能不能借我點錢？”
    孟初筱一時沒想起這少年是誰，待他說出借錢的話，才恍然大悟，這不就是鎮上的康小光嘛。
    還沒等孟初筱開口，康小光又接著說道：“爺爺突然病得厲害，得趕緊送醫院，可我……”說到這兒，他低下頭，滿臉羞愧，“之前你給的，爺爺看病都花光了，現在實在是沒錢了，也沒有人可以找，所以不得已才來找你的。”
    緊接著，他一下子跪了下來，抬起頭，目光中滿是懇切，“孟知青，你放心，等我長大了，一定努力賺錢還你。要是不行，我把自己賣給你，求求你借我點錢吧！”
    孟初筱一邊從口袋掏錢，一邊問道：“要多少？”
    “五十塊可以嗎？我想帶爺爺去縣裏的醫院看病。”
    孟初筱眉頭微皺，問道：“為什麽不來軍區醫院？”
    康小光臉色一沉，猶豫著掙紮了好一會兒，才低著頭囁嚅道：“我們家成分不太好，我怕軍區醫院不肯救治。”
    孟初筱把錢塞給康小光，說道：“不管成分如何，你們都是普通百姓，軍區的宗旨就是為人民服務，肯定會給你們看病的。帶我去看看你爺爺。”
    走了兩步，孟初筱突然停住，“你先把你爺爺的情況跟我說一下，我去醫院開些藥。”
    康小光一聽，眼中滿是欣喜，趕忙將爺爺的病情詳細說了一遍。
    孟初筱深知心髒病耽擱不得，一邊跑一邊說道：“你先走，我隨後追你。”說完，轉身朝著軍區飛奔而去。
    半路上，孟初筱正好碰到陸秉謙和慕意成。
    兩人見她跑得氣喘籲籲，急忙迎上去問道：“初筱，怎麽了？”
    “姐，你怎麽啦？”
    孟初筱嘴角微微抽搐，這慕意成喊“姐”倒是越來越順口了。
    她看向陸秉謙說道：“之前我遇到過一個少年，他爺爺有心髒病，我之前幫著救治過。現在他爺爺病情加重，來找我幫忙。我得去軍區醫院給他爺爺弄些藥，然後去看看情況。”
    陸秉謙點點頭，說道：“好，你去開藥。”
    說完，他轉頭對慕意成吩咐道：“你去村上跟小彤他們說一聲，我帶著你姐去鎮上。”
    交代完，陸秉謙便朝著軍區走去。
    孟初筱從醫院出來，就看到一輛車停在門口，陸秉謙在車裏向她招手：“上來！”
    孟初筱眼睛頓時一亮，要是能坐車過去，能節省不少時間呢。
    車很快開到康小光跟前，康小光看著眼前的車，又瞧了瞧穿著軍裝的陸秉謙，有些膽怯。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局促地扯著自己的衣服，囁嚅道：“孟同誌，我……我還是走著去吧。”
    “你爺爺病情特殊，可不能耽擱。你要是不上來帶路，我們怎麽知道你家在哪兒？趕緊上車，咱們得抓緊時間。”孟初筱催促道。
    康小光猶豫了一下，見開車的陸秉謙隻是直視前方，並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怯生生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車，然後緊緊貼著車門坐著，整個人像雕塑一樣，一動也不敢動。
    孟初筱見他太過緊張，便問起他爺爺病情的相關事情。果然，一提到爺爺的病情，康小光因為焦急，漸漸忘了膽怯，說話也利索了起來。
    了解大致情況後，孟初筱心裏非但沒有輕鬆，反而愈發沉重。
    這個時代醫療條件本就落後，物資也極度匱乏，老人的吃穿用度肯定跟不上，再加上家庭成分的問題，心理負擔必然很重，這些都給心髒增加了不小的壓力。
    不過，聽到速效救心丸沒怎麽用過，孟初筱暗自鬆了口氣。
    康小光家在鎮子邊緣的一個破舊茅草屋裏。一下車，康小光就迫不及待地衝進房間，焦急呼喊：“爺爺，爺爺！”
    孟初筱和陸秉謙緊隨其後，剛走進內室，就聽到康小光“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孟初筱趕忙上前，先是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老人的脖子，看了看眼睛，隨後一臉歉意地看向康小光：“你爺爺應該已經走了兩個小時左右了，你別太難過，節哀順變。”
    康小光想到自己剛離開不久爺爺就離世了，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哭得愈發傷心。
    陸秉謙等他哭了一會兒，輕聲問道：“你家裏或者祖輩還有其他人嗎？告訴我他們的住址，我去找他們給爺爺安排後事。”
    康小光搖搖頭：“就剩下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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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秉謙和孟初筱對視一眼，陸秉謙說道：“你在這兒陪著他，我去去就回。”
    孟初筱點點頭。
    沒過多久，陸秉謙就和許組長帶著兩位公社的人員趕了過來。
    確認老人已經去世後，許組長讓人去和陸秉謙一起去買了棺材。
    由於正值過年，這個時代又不提倡大操大辦，眾人和康小光商量後，決定當晚就讓老爺子入土為安。
    孟初筱向周圍鄰居買了些菜，又花高價買了兩塊肉，還從空間裏拿出一塊肉，做了一大鍋菜。
    等眾人回來，她便招呼大家吃飯。送走眾人後，孟初筱又把廚房收拾幹淨。
    她看到給康小光端過去的飯菜，他一口都沒動，便又耐心勸了勸，康小光這才把飯吃了下去。
    吃了飯，康小光也從爺爺離世的悲痛中稍微緩過神來。見天色已晚，他說道：“孟知青，軍人同誌，謝謝你們！”說著，便跪在地上給兩人磕頭。
    “要不是你們，我爺爺恐怕隻能用一張席子卷著埋了，連口棺材都沒有。你們讓爺爺死後能有個安身之所，我會感激你們一輩子。”
    孟初筱急忙把康小光拉起來，說道：“人死不能複生，但活著的人還得繼續前行。你健健康康地活著，想必也是你爺爺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要振作起來，別消沉。”
    康小光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那五十塊錢遞給孟初筱：“孟知青，這錢還給你。給爺爺辦喪禮的錢，我以後再還你們。”
    孟初筱接過錢，又塞給他二十塊，說道：“這二十塊你拿著，以後要是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
    康小光連忙推辭說不用，孟初筱硬是推著讓他收下。
    康小光隻好收下，再次向孟初筱鞠躬：“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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