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縣。
    付英家再也沒人來了，清靜。
    六月，中考開始了。小娟子她們學校作為考場被占，連續放假三天。
    小娟子這幾天心裏惴惴不安，她知道按時間算秦悅文今年應該要中考了，以他的能力成績必定十分優秀，會被市裏的尖子班提前錄取走。
    “哎!”小娟子搖頭歎息，看看自己好像越來越心力不足了，七門課程學的吃力，尤其是數學，函數這塊真的是太難了。
    數學老師淺總淺嚐輒止的講一講，然後放羊。
    書上講的都能看懂，一做題就不會了，數學又是文理科都繞不開的大主科，小娟子感覺自己考一本的承諾怕是要食言了。
    想想媽媽的麵子自己掙不回來了，小娟子不甘心的搖頭，她不可以輕言放棄，事情不到最後一步絕不能打退堂鼓。
    努力，必須努力，必須上一本。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小娟子想到這又開始刷題，一道數學題半個小時了找不到頭緒，剛做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塌方。
    氣餒，壓抑，困頓，肩上看不見的責任桎梏壓的她喘不過氣。
    小娟子要瘋掉了，她伸手狠狠插進頭發裏，指甲貼著頭皮狠狠的拽著發根企圖找到宣泄口。
    疼痛使人清醒，她擦幹眼淚繼續。
    三天過的漫長，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小娟子想去看又不敢去看。
    如果看不到秦悅文的名字自己怕是心裏又會落空一次，那人生路將是雲泥之別。
    如果看到他的名字，自己又會痛惜他名落孫山。
    麵對這段自己空想出來的感情，她甘之若飴的被扯動心肺，悸動不安。
    發成績單那天，小娟子還是早早醒了。
    “去吧，看一眼，沒有也好放心！有啥大不了的？”
    “別去了，在又能怎麽樣？不在又能怎麽樣？一切不是早已經結束了嗎？何必自我折磨摧殘！”
    “慫了吧，不在的話祝福他前程似錦，在的話打個招呼又如何？大大方方的不好嗎？”
    “不好，都是他當初不告而別害你傷心，怎麽能輕易原諒？你現在巴巴的去關注人家？羞不羞？”
    “羞什麽？正常的朋友關係，關心一下怎麽了？”
    腦子裏，天使和惡魔打的熱鬧，
    最終，小娟子覺得該去看看，省得自我折磨。
    她怕別人認出來尷尬，索性帶上帽子和口罩，小娟子像做賊一樣站在學校馬路對麵看著大門，她左顧右盼確保沒有秦悅文和認識的人才大步走過去。
    牆壁上一張張白色的名單密密麻麻，眾人仰著脖子張著嘴瞅了。
    小娟子不敢一目十行，她瞳孔擰成一線逐個逐個的去找尋，生怕漏掉。
    一頁接著一頁。
    “秦悅文！”當這三個字出現在名單上時，小娟子心跳停了半拍，她擔心看岔劈了，又重看一遍。
    如假包換的秦悅文赫然出現，這一刻她鼻子酸楚，內心五味雜陳。
    小娟子大致看了一下成績，不怎麽樣，剛到達及格線，倒是比自己當初好一些不用額外花錢上高中。
    小娟子速記各科成績後逃離現場，擔心一會兒撞上秦悅文就尷尬了。
    她推著車腳如同灌鉛一般，心猿意馬恍恍惚惚的走著。
    走到橋上實在邁不開腿，她站在大橋上看著下麵湛藍色的湖水心中思緒萬千“秦悅文怎麽真的來了一中，以他的優秀本該是要到市裏十八中的種子班吧！他到底經曆了什麽才導致學習成績下降的？
    小娟子搖頭苦笑，不明白自己為何情難自控的去想這些。
    明明人家當初不告而別視自己如塵土，自己還在這替他憂愁擔心，想想也是可笑。
    過去的美好已經是過去，如今真要同一所高中了，是選擇避而不見？還是大大方方的走過去問他一句：“嗨，你也來了？”
    “問啥問？你不是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嗎？放不下也得放下。一切到此為止吧！別再自我折磨擾亂心緒了。
    想到這，小娟子好像重塑一般又有了精神氣。
    她騎車奔向自己的路。
    暑假，按照以往情況還是要去打暑假工的，可是聽媽媽說今年那些老板們自帶人手，都是安徽和福建那邊過來的，全包了。
    外來的務工人員狠狠的衝擊了本地的就業，尤其是小娟子她們這些專門等著包菜的人。
    付英沒辦法隻能去爬車，跟著那些散車到各個小村的菜農家包菜。
    每天早晨天剛亮，女人們都聚集在郵局門口等著，隻要來了菜車，司機說一句要幾個人，便一窩蜂的搶著往上爬，誰先上去算誰的。
    這種車通常都要到田地裏，一天不回來。
    小娟子暈車，但是她不想放棄賺錢的機會，看著媽媽每天都去幹活能賺個幾十塊，她還是想要試試。
    早晨，付英囑咐邊走邊囑咐：“車來了停穩後，必須在三秒內上去，你要找到有車輪胎的地方，那裏好上，手抓住用腳一蹬就上去了。”
    “知道！”小娟子信誓旦旦，腦子裏演練著。
    郵局門口，女人們都戴著白口罩圍著各色頭巾， 破舊的外衣上掛著一個泡沫墊子。
    她們來回踱步，時不時抬頭兩邊瞅著車。
    小娟子看到這麽一大群女人有些緊張，看來狼多肉少要搶資源了。
    過了馬路，付英和幾個認識的女人寒暄著。
    大家審視著小娟子。
    “今天帶閨女來了？這活多難幹啊，咋不讓孩子在家學習呢！”女人嗔怪。
    付英尷尬開口：‘她一到暑假就來打工，想賺零花錢！’
    女人瞥了一眼沒有多說。
    這時，一輛大車從拐彎處裹著塵土過來。
    “來了，來了！”那些閑散嘮嗑的女人都麻利起身擠了過來，氣氛瞬間緊張。
    付英伸手戳了戳小娟子示意她往前擠。
    小娟子剛抬腿，幾個女人就惡狠狠的擠到她跟前，付英見狀一把將小娟子塞進人群縫隙裏。
    車停了，小娟子差點被懟到輪胎下麵。
    男人還沒開口，女人就紛紛從三麵往上爬，烏泱泱的往上躥。像是末日僵屍擠變了形。
    “十二個人！多了不要！”車上男人扶著欄杆衝著下麵喊。
    前後不到五秒鍾“一個，兩個，五個！十個！”男人伸手拍著上去的女人數數。
    小娟子按付英說的蹬住輪胎，手用力就是上不去，臂力太差了。
    她無助抬頭吃力往上爬，看見媽媽已經站在上麵了。
    “快點！”付英急忙過來拉扯小娟子翹起的一隻腳。
    “夠了，夠了！這個下去！”男人過來對著小娟子喊。
    小娟子好不甘心啊，明明自己已經很拚命了，可是這幫女人簡直不是人，是猛獸。
    她一隻胳膊掛在車上，像個長臂猿不忍心鬆手。
    “回去吧！”付英笑了笑。她似乎已經料到了。
    小娟子無奈鬆手，離地麵太高跳下去崴到了腳。
    看著車子開走，小娟子心裏好失落啊，這種全靠體力競爭的活太難了，顯得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是被別人拎起來吊打。
    她揉了揉卷曲的手指和腳踝重新站好等著下一波的對抗。
    沒有媽媽在，接下來就算來了車都沒有機會到跟前，屢次被擠的生疼，不知道是誰的胳膊肘子不停的戳著她，腳底也站不穩，捯飭半天連個車也上不去。
    “算了，算了！”小娟子自尊心大受磋磨，她心裏暗暗發誓以後還是好好學習吧，搶不過，真的搶不過這幫如狼似虎的女人。越是底層的活越難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