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第五次掠過窗簾縫隙時，我才終於抓住手機關掉第七遍鬧鍾。指節按在關機鍵上的力度像是在捏碎一塊幹硬的麵包，整個人陷在凹陷的床墊裏，連抬手抹掉額角冷汗的力氣都沒有。隔壁房間傳來孩子趿拉拖鞋的聲響，這聲音像根細針刺進太陽穴，提醒我又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戰役即將打響。
    當雙腳剛剛接觸到那冰冷的瓷磚時，一股寒意立刻從腳底傳遍全身，仿佛能穿透骨髓一般。緊接著，膝蓋處傳來兩聲沉悶的響聲，仿佛是關節在抗議著這突如其來的壓力。
    我艱難地用手扶住床頭櫃，試圖借助它的力量站起來。然而，就在我剛剛站直身體的一刹那，眼前突然像被炸開了一樣，無數細密的黑點在我眼前飛舞，讓我幾乎什麽都看不見。
    與此同時，小腿肚的肌肉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突然收緊的弓弦，猛地一抽，一股強烈的酸痛感從腳踝處迅速竄起，如同一道閃電般直抵後腰。這種酸痛感如此劇烈，以至於我幾乎無法站立，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浴室鏡裏映出個陌生的身影——黑眼圈重得像塗了層墨，眼皮腫成兩道暗紅的棱，脖頸處還沾著昨晚趕作業時蹭到的熒光筆顏料。
    電動車鑰匙插進鎖孔的刹那，金屬涼意順著指尖爬上脊椎。後座傳來孩子清脆的提問：“媽媽，今天春遊要帶捕蟲網嗎？”我機械地應著，右腳卻怎麽也踩不動踏板。清晨的街道浸在薄霧裏，早高峰的車流像粘稠的瀝青，每踩一腳都要調動全身力氣。校門口的柏油路蒸騰著熱氣，牽著孩子穿過攢動的人潮時，膝蓋突然發軟，險些栽進旁邊家長的電動車筐。
    上午十點，班級群的消息提示音刺破寂靜。班主任連發三條通知：“下午三點前提交春遊安全責任書”“檢查孩子書包是否攜帶危險物品”“本周要進行單元測驗”。盯著手機屏幕，太陽穴突突直跳，想起昨夜為了輔導數學題，在客廳與書房之間來回踱步二十多趟。起身接熱水時，大腿後側傳來抽筋般的劇痛，我死死攥住桌角，指甲幾乎掐進木紋裏。
    午休時間成了與疲憊的拉鋸戰。剛趴在桌上眯了十分鍾，家長群又炸開新消息。幾位家長在討論定製班服的細節，接龍信息刷得飛快。我揉著酸澀的眼睛爬起來，發現雙腿已經麻得失去知覺，扶著椅子站起來時，膝蓋發出幹澀的摩擦聲，像是兩塊砂紙在相互打磨。窗外，春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梧桐樹上，而我的身體卻像被抽走了所有溫度。
    下午接孩子的場景堪稱災難現場。校門口擠滿了伸長脖子張望的家長，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中，我踮腳尋找孩子的身影。突然一陣鑽心的刺痛從腳踝傳來，整個人踉蹌著扶住欄杆——大概是早上奔跑時扭傷的地方又發作了。終於等到孩子背著鼓囊囊的書包撲過來，我伸手去接，卻被沉甸甸的重量帶得差點摔倒。書包拉鏈上掛著的小恐龍掛件晃來晃去，像是在嘲笑我此刻的狼狽。
    回到家癱在沙發上的瞬間，連呼吸都成了奢侈。廚房傳來電飯鍋的提示音，孩子舉著皺巴巴的試卷湊過來：“媽媽，這道應用題老師講了三遍我還是不會。”我強撐著坐直身體，膝蓋卻“咚”地磕在茶幾邊緣。鑽心的疼痛讓我眼前發黑，孩子嚇得捂住嘴巴：“媽媽你臉色好白！”我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摸了摸他的頭，轉身走向書房時，聽見自己的關節發出枯枝折斷般的脆響。
    深夜十一點，整棟樓陷入寂靜。台燈下攤著未改完的作業，我的雙腿早已沒了知覺，像兩根泡發過度的木柴。突然想起五一假期最後一天，孩子雀躍地收拾書包：“明天就能見到小明了！”那時的我滿心期待開學能回歸規律生活，卻沒料到等待我的是比假期更疲憊的“開學馬拉鬆”。家長群又彈出新消息，班主任提醒明早要提前二十分鍾到校排練六一節目，我盯著屏幕，喉嚨發緊。
    這種累不同於單純的體力消耗，它是精神與肉體的雙重透支。每天在接送孩子的人潮裏穿梭，在家長群的信息洪流中掙紮，在輔導作業的焦慮裏煎熬。雙腿承載的不僅是奔波的重量，更是沉甸甸的責任。有時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浮腫的小腿和淤青的腳踝，會恍惚覺得這副軀體不再屬於自己，而是成了完成各項任務的工具。
    但當清晨孩子睡眼惺忪地鑽進懷裏，用軟糯的聲音說“媽媽辛苦了”；當他舉著滿分試卷衝過來，眼睛裏閃爍著驕傲的光芒；當深夜批改作業時，他悄悄遞來一杯溫牛奶……那些瞬間，所有的疲憊似乎都找到了意義。或許這就是為人父母的宿命，在酸痛與堅持中，在抱怨與欣慰間，用自己的疲憊，鋪就孩子成長的路。
    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傾瀉在書桌上，仿佛給整個房間披上了一層銀紗。我靜靜地坐在桌前，凝視著那片柔和的光芒，思緒漸漸飄遠。
    長時間的久坐讓我的雙腿感到一陣發麻，我下意識地揉了揉它們，試圖緩解那股酸痛。然而，盡管我不斷地揉捏，那股不適感卻依然如影隨形，不肯輕易離去。
    我不禁歎了口氣，這雙腿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輕盈靈活了。歲月的痕跡在它們身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每一道紋路都訴說著生活的瑣碎和辛勞。
    但就在我感歎時光飛逝的時候，內心的某個角落卻悄然柔軟了下來。因為我知道，這雙不再輕盈的腿，承載著我對孩子無盡的愛和關懷。它們曾經陪伴著孩子走過無數個成長的瞬間，無論是在公園裏的漫步，還是在學校門口的等待，這雙腿都是孩子最堅實的依靠。
    或許，當孩子長大成人後，回首往事，他們會記得這雙腿給予他們的溫暖和支持。而這份累，也會在時光的沉澱中，釀成最醇厚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