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漾願意安分，不代表別的人就能安分。
    有人舊事重提，還是他一時嘴賤說的官寇之說。
    大概是太荒誕，導致後續這些麻煩太麻煩，他又很煩這些麻煩。
    都修仙界了，這麽禁錮人思想也實在離譜。
    沒點名道姓，一句“聽說”開頭，末了還在那問時千寒，說這話的人是不是坐井觀天，很是可笑。
    樊無憂和美景頓時皺起了眉。
    時千寒聽著直覺不對，又見樊無憂麵含慍色與那弟子辯駁，偏頭正看到祁漾掃過來的冰涼譏諷的視線，心下微愕。
    祁漾注意到她，倏而散去攻擊性，抿唇笑了下，旋即目光落在那弟子背後劍上，認出了是劍峰的人。
    劍峰這一代最出挑的，似乎是叫元紹。
    無妄宗裏，有人捧著“龍樂陽”，但也不少人厭惡他，劍峰的人尤其如此。
    玄清劍法卓絕，連禦劍閣尊主都略遜一籌，諸多劍修棄禦劍閣而加入無妄宗，便是想成為玄清的弟子，卻皆被拒絕。
    他們服氣時千寒，卻不可能服氣“龍樂陽”，拈酸吃醋也是正常。
    但不代表祁漾要受這氣。
    他先是按下美景，再是安撫下樊無憂，隨即不軟不硬地懟了回去：“有人自己道心不定，就覺得別人也無法堅守本心，非是以蠡測海？”
    樊無憂有些詫異於這個表弟竟未發怒，莫名覺得心頭難受，心想著也不知他是聽了多少這種言語，才能叫他這樣受不得委屈的人眼下卻毫無波瀾。
    “你什麽意思？”被一個看不起的人陰陽，元紹頓時拍案而起。
    “怪不得曲解我意思，竟是連這般淺顯的話也聽不懂。”祁漾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繼續撥動著手裏的九連環。
    這東西知道原理解起來不難，就是繁瑣。
    時千寒沒料到會有這情況，在她眼裏，元紹是個有傲氣，卻也恭敬知禮的師弟，如何會這般言辭激烈，態度尖刻。
    至於“龍樂陽”，她確實是不大了解的，但他接過鈴鐺時，眼裏的高興不似作假，即便現在，也沒有失了風度。
    她擰眉低嗬：“元師弟，坐下。”
    “時師姐，你不管他，反而來訓我？”
    時千寒也不讚同自己小師弟的那套說辭，但事端畢竟是元紹挑起。
    起身按住他肩膀，時千寒給他留了點麵子，輕聲道：“元師弟，莫要鬧。”
    氣氛一時緊繃起來，當事人之一卻依舊悠閑地解著手裏的玩意兒，“丁零當啷”的聲音聽得人心煩意亂。
    “姓龍的，你煩不煩？”
    又過了片刻，祁漾將解下來的九環丟在地上，一陣清脆聲響引得這些人看了一眼。
    他自下而上斜睨著那倔強不肯坐下的劍修，家族蘊養出的另一種鋒芒悄然從那無害皮囊下穿透出來。
    “聽說你們劍峰的很多人都是衝著我師尊拜入的無妄宗，原以為劍峰首席是個什麽天才人物，心性這般不定，也怪不得師尊看不上你。”
    他手裏提著最後剩下的環柄慢悠悠站起來，倏而莞爾一笑，即便再討厭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副皮囊生得好，眉眼舒展露笑顏時，輕易便叫人卸下了防備。
    “你是覺得我家世好，才逼得師尊收我的吧？”
    祁漾單指元紹，其他人一時也插不上話，更覺得這話也完全不好接。
    他們心裏覺得如此，卻又不願承認，更不會在口頭上承認。
    元紹卻咬牙道：“難道不是嗎？”
    時千寒與另外至少一半的人臉色頓時變了。
    “元師弟慎言。”時千寒放下按在他肩上的手，神情冰冷，帶上了怒意。
    祁漾甩著環柄，緩慢踱步，語氣可憐，嘖嘖兩聲：“既沒有我這最好的家世，又沒有最好的天資，最出色的悟性，更是連心性都如此不堪，既如此，憑什麽覺得師尊會收你呢？”
    他真心實意地覺得劍峰遲早要完，但這話說出來就明顯是在開地圖炮了。
    時千寒看他的眼神也帶上了不滿。
    祁漾知道她在不滿什麽。
    生氣歸生氣，總歸麽，元紹和她關係一向不錯，比自己這突然殺出來的師弟好多了，祁漾開口偏又帶上了她最在意的玄清。
    或者說，這位師姐發現，這個小師弟成了她敬愛的師尊的汙點。
    祁漾比出三根手指，在這詭異寂靜的氣氛裏晃了晃。
    “三件事。第一件事，我龍樂陽第一紈絝的名頭是我家族養出來的，要議論我和我身邊人，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
    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這些天驕們有著去爭奪尊位的資格，卻見有個廢物堂而皇之地炫耀自己靠著家族天然站在頂端，皆引以為恥，不免憤世嫉俗。
    “第二件事，第一修士，劍道第一人，你卻覺得他是因我家世收我，依舊是那個詞，以蠡測海，可笑的是你。當然，若我非是龍家人，也確實求不到師尊麵前去，更也活不到今日，這倒也是實情。”
    但若他不是龍家人，也不會有人拿仙人垂淚這種寒毒來害他與他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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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也沒什麽“若非”。
    這話依舊單指元紹，卻也說沉默了好幾位天驕，讓人想開口都無法。
    “第三件事，我說的是華蓮尊者大善，而非為魔修辯解，說句不負責任的話，魔修如何又與我一個凡人何幹呢？這般顛倒黑白，以偏概全，以訛傳訛，可笑的依舊是你。”
    元紹微有些黝黑的臉硬是被氣得明顯泛紅起來。
    “華蓮他是魔修，他就是惡，你竟說他是善，可笑，愚蠢。”
    祁漾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嗤笑一聲，直接沒搭理他，因為他的回答最開始就給出了。
    他豎起第四根手指。
    “你們不愛和我接觸，我也不愛和你們接觸，本以為也就這一回，看在時師姐和我表姐的分上，演一出好聚好散罷了，卻偏有人自視甚高，倒是好生無趣。”
    再一想，他停下腳步，對著元紹將最後的拇指也豎起，而後的話卻仿佛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說起來，元紹你比我失敗，這裏的人不少與我都是初見，不為我說話實屬正常，但從頭至尾無人為你開口，你著實是失敗。真有些可憐你的劍了，聽說以前也是把小有名氣的靈劍，卻跟了你這麽個人。”
    最後一句，對著一個劍修這麽說，堪稱奇恥大辱，尤其還是祁漾這麽個小廢物說出來，更是殺傷力翻倍。
    元紹勃然大怒，反手便要拔劍，被時千寒和樊無憂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擋了回去，強行按回座位上，霎時整個地麵都出現了裂紋。
    美景也警惕地擋到了祁漾身前。
    元紹猛然看向時千寒，出聲控訴時卻有一人終於站出來，斥責祁漾：“龍樂陽，你莫要挑撥離間，沒想到你修行不行，卻是牙尖嘴利，元師弟莫被他動搖。”
    祁漾翻了個白眼，懶得糾正，事實證明淩尋雖然是個傻逼，但某些被他幹掉的家夥也不遑多讓。
    他沒有舌戰群雄的想法，沒的浪費口舌。
    隨手扔開環柄，環柄撞擊在門上，卻發出一陣嗡鳴，元紹背後的劍突然抖動了兩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異動，正驚疑時，聽到他說。
    “表姐，師姐，我先回去了。”
    他又對著宋景光頷首示意：“多謝招待。”
    離開時他隨手按了一下門扉，有什麽撞擊木門發出一聲悶響。
    他身影分明和之前沒什麽不同，卻透出了冷淡孤傲。
    時千寒下意識往外走了幾步，有心喊住他，卻也心知今日這般，已是鬧僵。
    待回頭看到一剔透漂亮的鈴鐺掛在門上，她頓時愣在原地。
    剛才生氣時也會對自己笑的少年，這回似乎真的生氣了。
    樊無憂看著那身影心中疼得泛酸，轉頭掃過這些天驕，怒視最後說話那人。
    “我表弟若非娘胎裏中了仙人垂淚那陰損東西，今日必比你們風光。趙榕，你是火天靈根，焉知他也是，戳人傷疤，你又有什麽好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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