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附近有喪屍靠近嗎？”
    “有一些，不過驅散塔那邊暫時調到了三級，喪屍潮還沒形成就潰散了，多虧了博士。”
    賀南風一如既往地遙望窗外那個黑色蘑菇，膝上擺著平板，以度過這漫長冬夜。
    畫布上始終黑白分明，筆觸簡單幹淨，欠缺的技巧被某種無法以常理衡量的靈性補上。
    但他依舊畫不出滴入心尖的那抹紅。
    也畫不出那曇花一現的春和景明。
    已經快十二點了，外麵樓下依舊有人揮舞著仙女棒，明亮的火花連成了快樂的線條。
    他指尖點在窗戶玻璃上，跟著那一簇簇火花移動，而後做了個攝取虛握的姿勢，攤開掌心，什麽都沒有。
    當然什麽都沒有。
    他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籌碼，連一顆心也泛著腐朽的氣息，滿是塵埃。
    他有什麽籌碼？
    他有什麽優勢？
    當所有的亮點消失，賀南風看著恢複晦暗寂靜的道路，低頭思索著沈湛說的話，逐漸生出些明悟。
    在命運將他玩弄得頭破血流時，在有人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之後，他糟糕的命運似乎終於迎來了轉機。
    被喬眠出賣，再進實驗室，他以為前方是無盡深淵，想在墜入其中時盡可能地破壞這殘忍的世界，但也許那是黎明前的黑暗。
    他可以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工作生活。
    至於做什麽，沈湛給了他明示。
    當兵。
    這裏是軍事基地，隻要基地的高層同意，辦手續很快，現在末世，也是立功最好的時候。
    問題在於，那些人真的能同意一個曾經打黑拳的人入伍嗎？
    基地會放任他這個0號實驗體自由行動嗎？
    賀南風摸了摸耳釘。
    這是鎖鏈，但也許，也是自由？
    沈湛。
    沈湛。
    賀南風在心底反複念著這個名字，幹幹淨淨，又冷冷清清，信息素是薄荷味，卻又含著一點甘甜。
    沈湛鮮少與他聊些什麽，對他也總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這都很正常，但這人每次說出些什麽，做出些什麽，都能精準切中他的要害。
    這讓他不由生出這人很是在意自己、了解自己的妄想。
    賀南風從口袋裏摸出一枚硬幣，正反兩麵各有著一道牙印，是他從餃子裏吃出來的，險些崩掉他兩顆牙。
    這種帶著祝福和好運意味的東西，應桓那家夥定然是偏心沈湛的，百分百會投放到沈湛碗裏。
    沈湛撥了最上麵兩個給他，其中一個便包著硬幣。
    那個人總是我行我素，心思難以捉摸。
    他也許知道硬幣的存在，也許不知道。
    他也許是故意的。
    沈湛會故意這麽做嗎？
    沒人知道。
    他的內心像一座冰封的孤城，誰能化開冰牆，叩開那扇門？
    不。
    賀南風摩挲著硬幣，將已經熄屏的平板重新激活。
    在偶然的一瞥裏，自己似乎看到了門內的景色。
    賀南風雙手合攏，握緊這枚硬幣，抵在眉心，第一次虔誠地想信仰個什麽，希望這被讓渡來的好運能給他走入黎明的力量，能幫助他抓住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走入那座孤城。
    許久之後，他攤開掌心。
    這次他有了一枚硬幣。
    沒有任何口頭上的祝福，但他似乎得到了真的，冰冷的，卻可以切實抓住的祝福。
    沈湛啊……
    沈湛，即便你的溫暖是凍死者瀕死的幻覺，我也認了。賀南風再次將硬幣包裹，抵著眉心，悲哀又絕望地想著。
    他試圖親吻那枚硬幣，但止咬器擋住了。
    還有這個。
    賀南風笑了一下，將硬幣重新收了起來。
    他認了。
    ……
    次日祁漾一覺睡到了十點，七點時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又被002哄睡了。
    應桓沒聽到動靜，也沒進去打擾他。
    賀南風準時準點出現在客廳，和應桓相顧無言，難得和諧共處。
    堅守崗位，來送早飯的小芙見狀自覺保持安靜，三人一起圍著茶幾打了三小時的牌。
    賀南風贏到了十幾顆糖，其中有兩顆無糖薄荷糖，吃了一顆，覺得和沈湛的信息素一點都不像，薄荷味太淡，一點都沒有那種淩冽的冰涼。
    主臥終於有動靜時，三人立刻撂了牌，有序又混亂地忙了起來。
    祁漾吃了半碗餃子半碗湯圓，分別來自應桓和小芙，把人全撂宿舍，獨自去找了師母。
    阮夫人和她兒子，與沈家夫妻住的對門，祁漾去的時候沒遇到沈家夫妻，走的時候卻撞了個正著。
    沈從容和靳寫意看著自家兒子年初一不給他們拜年，卻去了對門，對老師遺孀都比對他們這親生父母看重，臉色一時難看無比。
    阮夫人對這家的事不太了解，但自家老伴叮囑過她別去摻和沈家的家事，當下隻是友善地笑了笑，和他們點頭示意。
    祁漾讓她不用送，回去休息，等門關上後才看向沈靳二人。
    “新年好。”他禮節性問候，卻像是點燃了炸藥桶的火星。
    “我一點都不好，沈湛，你舅舅死了，那是你舅舅，你怎麽能這麽冷血？”
    靳寫意再次崩潰，被沈從容抱住，卻捂不住她的嘴。
    祁漾冷漠地看著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拒絕了沈從容說的進去坐一坐的提議，離開了這裏。
    將下樓梯時，他聽到靳寫意在喊：“你就是個怪物，沈湛，你根本沒有感情。”
    祁漾腳步一頓，目光在樓梯轉角一閃而過的衣角上短暫停留，回頭抬眸。
    他擅自做主，替沈湛反駁了她，打破了這位母親的自欺欺人。
    “我有。在靳家倒台後，您擁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我’愛您上。”
    靳寫意頓時像是被掐住了喉嚨，嗓子裏再發不出半點聲音，癲狂憎恨的神情裏流露出慌亂。
    祁漾抬手在唇前比了個噤聲手勢，嘴角笑容似有若無。
    靳寫意頓時如墜冰窟。
    祁漾這次轉身，沒再回頭。
    走出宿舍樓，他攏了攏衣領，環顧四下，看到了牆邊一站一蹲的兩個人。
    “不是讓你們待宿舍嗎？”
    應桓毫無失敗可能地搶先答道：“我奉命保護博士您的安全，自然要候在您周圍。”
    賀南風憤憤瞪了他一眼，打著手勢：你一直沒回來，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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